金玉满唐-完结-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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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颜是记起了一部分,在梦里,她还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原来的冉颜最信任的人不是大大咧咧的晚绿,而是那个歌蓝。
能为主而至自己于险地,当真不枉信任一场。
“也还是记不全,你与我说说,歌蓝是个什么样的人?”冉颜对那个忠心耿耿的侍婢,心生钦佩,也不想忘记她。
提到歌蓝,晚绿满脸沉痛惋惜,“她是个有心计的,处事老练,有时候比邢娘想得还周全,从前院里所有事都是她和邢娘商量着办。以前她在的时候,还能与高氏周旋一二,我们日子过得虽然艰难,可也没有任人欺负,吃穿也不曾短缺,主院所有人还都是敬重娘子的。”
冉颜愣了愣,怪不得高氏进门许多年,直到两年前才成功的把她这个碍眼的嫡女丢到庄子上来,敢情原来身旁有军师!
仔细回忆了一下,梦里看见的歌蓝,约莫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秀丽端庄,“她几岁在我身边?几岁为我与高氏周旋?”
“原来夫人身边有两个教养阿姆,一个是邢娘,一个便是歌蓝的母亲玉娘。玉娘被夫人放出去嫁了人,后来一场大病便撒手去了,他们家自从玉娘去了之后,便一日不如一日,本就是个田户,后来日子越发艰难,竟是论落到衣食不济,她夫君便想起了冉府,自愿将歌蓝送来给您做奴婢,那年,您四岁,她六岁。”晚绿似是陷入回忆之中,喃喃道,“那年奴婢也才四岁半,事情记不大清楚,还是后来与歌蓝聊天时听来的。”
冉颜静静听着,并不出言打断。
冉颜不再排斥那段记忆,晚绿很高兴,话也极多,凤眼微微弯起,笑道,“以前歌蓝常常嘲笑我,说我小时候总挂着鼻涕,还喜欢把发髻抓乱,在族学里头常常与郎君们的小厮掐架,可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准是她想着法的编排我。”
冉颜抿了口水,也笑了起来,“她说的恐怕是真事儿,便是现在,也能看出你当年一丝影子。”
“娘子又嘲笑我。”晚绿撇撇嘴不满道。
听晚绿这么一说,冉颜心中便有了大概的轮廓。
歌蓝和晚绿,都是冉颜的贴身侍婢。晚绿恐怕是郑夫人为她挑的伴儿,从小培养出的奴仆关系,要比半道儿上牢靠的多。而歌蓝算是意外收获。
当年郑夫人刚刚过世没两年,冉府中还有很多都是她从荥阳郑氏带过来的仆婢,这些人在那样的大家族中浸出来,多多少少都有些手段,高氏花了五年的功夫才将她们一一剔除。
在这五年里,高氏还不敢放肆,不管是为了哄冉闻,还是对外的场面功夫,抑或迷惑荥阳郑氏过来的那些仆婢,她都必须装作一个贤妻良母,对待冉颜必须得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来。
所以如果冉颜当时想收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做侍婢,高氏定然会主动把歌蓝安排的妥妥当当,这并不奇怪,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六岁的小丫头,竟然把她的计划推迟了许多年。
“歌蓝小时候就有心眼儿,她明明不喜欢高氏,每次见到高氏时,嘴巴比什么都甜,端茶倒水的伺候,那会儿奴婢不懂,还以为她想巴结高氏,把她的发髻抓散了好几回。”晚绿声音里带着淡淡的伤感。
冉颜垂眸看着手中杯子里随着马车摇晃的水影,心里既是鄙夷原主,又是可怜她。
经历了一场变故,她因为自己的懦弱胆小,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忘记了两个在她平淡如水的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两个人。
一个是倾尽所有,为她在冉府谋划一个立足之地,最终连性命也交付;另一个是她十余年里唯一一个闺蜜,唯一能给她带来欢乐,信任她,并在遭受灾难的关键时刻需要她支持的人……
“人,果然还是不能懦弱。”冉颜喃喃道。
人可以卑微,可以不聪明,可以小心翼翼,但一定要坚强。
如果原主能够稍微勇敢一点,稍微坚强一点,也许歌蓝就不会为了引开敌人而死,殷晚晚即便最终逃不了一死,也不会把自己灵魂伤得千疮百孔,才为赎罪自裁。
懦弱不是错,冉颜也没有任何责怪,只是紧紧握住手中的杯子,心中道,歌蓝,我帮她记着你吧。
这算是她借用了她身体,给的最大回报。
第八十章月下相逢
在车厢中,晚绿精神十足的给冉颜讲着关于歌蓝的一切。
冉颜越听越觉得这是个了不起的女子,聪慧、沉稳,对付高氏的手段层出不穷,有时候显得有些阴狠卑鄙,但该留余地的时候,便留一线,改落井下石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仅仅十几岁的女孩。
“听邢娘说,玉娘就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想来歌蓝就是随了她。”晚绿感慨道。
冉颜淡淡一笑,像歌蓝这样的人,才适合生存在高门大族之中,而不论是原来的冉颜,还是现在的她,都不合适烦心那些后宅斗争。
并非是不能斗,反之,若真是斗起来,高氏也未必是冉颜的对手。再说,对于她来说,有什么好斗的呢?如果一个法医想杀人,有太多办法不会令人发觉了。
只是她前世过得太严肃,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这一辈子,仵作注定成不了她的事业,所以要轻松肆意的活才行。
若是冉府那些人都老老实实的呆着,便井水不犯河水,若真的把冉颜招惹急了,她也不介意用这一双剖尸的手,剖几个活人。
马车渐渐缓了下来,最终停住,外面天已经黑透,马车上的角灯只能照亮周围不到一丈的距离,冉颜看了看,荒草漫漫,显得无比清冷寂静。
“娘子,到了。”邢娘在车外道。
晚绿扶着冉颜下了车,站在荒凉的山脚下。
晚绿打量一圈四周,愣了愣,旋即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很有自知之明,除了一颗忠心,除了浑身是胆的气魄,她什么都不能做,也永远不能像歌蓝那样为娘子未雨绸缪。
冉颜知道晚绿感叹的是什么,拍了拍她的手,道,“这地方清静,正合适避避风头,有何好叹的?再说十哥也不会让我受苦。”
“娘子说的是。”晚绿点点头。即便冉氏所有人都冷漠无情,至少还有十郎是对娘子好的。
山脚薄雾飘渺,越往山上,雾气便越浓,冉颜仰头看了一会儿,也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雾气中灯火忽明忽暗,说不清的萧条。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从山脚传来。
冉颜收回眼神,循着声音望去。三个着广袖缁衣的女尼迎了上来,为首的一个年纪略长,约莫三十岁上下,身材瘦长,脖颈颀长,瘦削的瓜子脸,在一袭缁衣的衬托下,眉眼显得极淡。她身后跟着两个年纪小一些的女尼,最小的那个才十二三岁,心性未定,一双眼睛好奇的打量冉颜一行人。
“贫尼净惠。”为首的女尼走至冉颜面前,双手合十在胸口,微微躬身道。
“儿是冉氏十七娘冉颜,见过净惠师太。”冉颜也回以佛礼。
净惠微垂着眼眸,道,“不敢当。”
净惠说着,又与邢娘和晚绿见了礼,而后便领一行人上山。幸而上坡的路并不算陡峭,山间小路也颇为平坦,马车虽不能走,但挑夫还能够勉强跟上。
影梅庵建在距离山下约莫五十余米高的半山上,在一个半突出的平台上,连同院落也不过只有小半亩地,背面是陡峭的山崖,左右两面是林子,进出都只有一个正门可以走。
临近正门处,有一片极大的竹林,修竹密密,直指苍穹,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风,将影梅庵与外界隔绝。
月光疏已密,风声起复垂。夜风拂过竹海,发出沙沙细碎的声响,伴随着淡淡的竹香扑面,冉颜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晚间看尚且如此美丽,想必白日会更好看。
“冉施主,贫尼已经让人在庵中收拾出一个小院,供冉施主礼佛,影梅庵香火不盛,简陋了些,还望冉施主担待一二。”净惠语气缓而平和,令人觉得舒心。
“既然是礼佛,自要心诚,况且我很喜欢此处。”冉颜道。
净惠眼角余光似有若无的瞟过冉颜面上,心中对她的话很不以为然,以前也不是没有贵女过来礼佛,从没有人能住超过三天。
净惠一路无言的将冉颜等人送到收拾好的小院,说明日一早再去拜会庵主即可。
拨给冉颜的这个院子有四间屋,主屋是带了廊的木板屋,一侧的竹屋搭建的简单,两间是厢房,一间是简易的小厨房,看起来,这里平时就是接待香客的地方。
邢娘和晚绿立刻开始点灯收拾、铺榻,冉颜则是无所事事的在周围晃荡,打量环境。
冉颜说是要静心礼佛,所以除了邢娘和晚绿之外,便只从高氏送的那批奴婢中挑了一个小满,其余人全部都留在庄子上。
挑夫们把东西都放在各屋里之后,便都离开了影梅庵,刚刚看来还拥挤嘈杂的院子一下子清静而空旷。
草草收拾了一遍,几个人便带着一身的疲惫就寝去了。
冉颜因着方才在车里睡了一会儿,躺在榻上没有丝毫睡意,遂在房间里点上晚绿带来的驱蚊熏香,打开窗户,在窗下铺了席,盘腿坐下呼吸吐纳。山间空气沁人心脾,如水的月光照射在冉颜身上,泛着淡淡的清辉,若此时有人瞧见,真怕是能误认为月宫仙子。
坐了一会儿,冉颜觉得有丝丝凉意,便起身想关上窗子,忽而闻到阵阵烤肉的香气。
冉颜怔了一下,这里是尼姑庵,怎么会有烤肉味道?
冉颜晚膳只吃了一些点心,闻了一会儿,也觉得有点饿了,便起身披上缎衣,循着香味找起那个半夜偷吃的人。
月光清亮,四周的景物都无比清晰。冉颜的院子在影梅庵的南边,再往南走,便全都是树林了,冉颜在林子前顿下脚步,仔细观望四周情形,树林前面辟有几片菜园,后面的林子也并非是一般野生的树,而是果树,上面结了大大小小的青果,被树叶的阴影遮挡,冉颜一时也分不清是何果实,但这里应该是影梅庵的果林没错。
冉颜拉紧身上的缎衣,抬步朝果林里走去。
这片果林极大,大到出乎冉颜的意料,走了许久,肉香越来越浓,可惜就是找不见那偷吃的人,冉颜心道,这尼姑一定是常常偷吃,否则怎么能藏的这么严实。
冉颜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觉得不能再往前走了,初来此地,大半夜的走的太远总归有些不安全。
想着,冉颜微微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刚走了没几步,身后忽起一阵凉风,一件冰冷的东西悄无声息的搁在了她脖子边。
冉颜微微一惊,还未来得及动弹,便听见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杀意,“没人告诉不得进入这个林子吗?”
“没有。”冉颜压下心头的忐忑,平淡道,“我今日初来此地,闻见肉香,便循着过来了。”
“冉十七娘。”那冰冷的声音道出他身份的同时,也收回了搁在她脖子上的剑。
冉颜转过身来,瞧见一个着黑色劲装的男人,身材高大健硕,贴合身体的劲装将他完美的体型勾勒出来,宽肩窄腰,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芒,眼窝很深,鼻梁高挺,似西方人的立体,眉弓落下暗影掩住他的眼眸。
这个人静静立在半丈远的地方,墨发披散,映着莹白泛着光晕的俊颜,犹如月光下的妖精,俊的令人窒息。
“来吧。”苏伏随意的将长剑插入泥土,转身便走。
冉颜顿了一下脚步,心想,如果自己现在往回走,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她杀了,权衡之下,冉颜选择跟他走。
苏伏的步子看似悠然,可是仅仅几步便把冉颜甩开很远。
在林子里转了两个弯,眼前出现一片竹林屏障,顺着竹林间的青石小道走了不到两丈,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竹院,两间不大的屋子,周围还有许多低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