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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滇越铁路百年深情回首:碧色寨-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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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彝族武士绝对没有受到过如此沉重的打击,他们的鸟枪火铳、长矛弓箭根本不是勘测队来复步枪的对手,勘测队像打山坡上的猴子一般,将那些跳跃着冲上来的彝族人撂倒了。不过树林里忽然蹿出来了大批的动物,从老虎、狼到山鹰和各式飞鸟,给打得起劲的勘测队带来了不少的惊慌。它们似乎听从了某种巫术的召唤,以飞蛾赴火般的壮烈,和手持洋枪的勘测队撕咬在一起。
  战斗很快进入僵持状态,彝族武士攻不上来,勘测队也突不出去。勘测队方死了四个安南兵和一个外籍军团的少尉,一个意大利工程师被老虎咬断了腿,三个士兵被不知名的飞鸟啄瞎了眼;而彝族人方面,十七个文身的武士骄傲地战死,前来助战的三个战神被打倒,一只神鹰被击落。两天两夜之后,勘测队面临弹尽粮绝的绝境。弗朗索瓦不得不将一块白手帕挑在枪刺上,带着翻译走到对峙双方的阵前,请求谈判。
  “尊敬的土司先生,我认为我们可能误会了。”弗朗索瓦高声说,“我们不是来打仗的,是来修铁路的。”
  “铁路是什么东西?”普田虎土司在那边问。
  “铁路就是钢铁铺成的一条道路,用来跑火车。”
  “火车又是什么东西?”
  弗朗索瓦尽量用土司听得懂的话说,“火车是一种运输工具,用火把水烧开,产生强大的蒸汽,由它的能量来推动火车奔跑。就像你们的牛车一样,只不过它的力量要大得多,也跑得快得多。”
  “真会吹牛,水烧开的热汽,只能蒸好一笼粑粑。你们一定是想在这里搞什么鬼名堂。”
  “尊敬的土司先生,世界已经进入蒸汽机时代了。您家的茶壶在水烧开后为什么会被热气顶起来?那就是因为蒸汽的推力,这种推力可以推着火车翻山越岭,也正在改变着世界。只要您允许我们在这里修铁路,你们都可以享受到火车带来的福荫。它可以在一夜之间,从这里把您载到你们的省府昆明。”
  “别哄鬼了,马帮要走十多天的马程哩。”
  “土司先生,我相信这段距离你们的马帮的确要走十多天,但我们的火车就是为了让您只用一天的时间,去到骑马需要十多天的地方。”
  “我不相信你的鬼话。也不允许你的什么火车从我们彝族人的龙树林经过,这是我们祭祖的地方,你的火车带着火来,还不把我们上千年的龙树烧了?”

第三章 四脚蛇年(4)
弗朗索瓦这才明白,他选错站址了。任何一个欧洲人也不敢在耶路撒冷的圣殿山上修一个车站。他立即向普土司道歉认错,并承诺绝不再侵犯这片神圣的地方,土司留下他们的枪为条件,才放他们走人。
  但根据规划,碧色寨一带必须建一个车站。学聪明了的弗朗索瓦第二次进碧色寨没有带勘测仪器,更没有带枪。他带来了一座西洋挂钟、一个八音盒、一架望远镜、数盒西式甜点、一本关于火车的画报。土司对这些送上门的礼物显得不知所措,连他身边博学的毕摩独鲁也满腹狐疑,就像面对一个个不知名的魔鬼。弗朗索瓦不得不一样一样地给他们讲解并演示。最后按照土司的习惯,给这些文明世界的新事物重新命名:挂钟被说成是规定太阳升起落下的圣器,八音盒是一个歌喉永远不会衰老的隐身艺人,望远镜是人类巧妙地借助了山鹰的眼睛,至于火车嘛,把它描述成一条在大地上飞奔的巨龙好了,只不过它需要一条用钢铁铺成的道路,就像马帮也需要一条驿道一样。
  “那么,你们费那样多精力和钱财,从安南把这个用钢铁喂大的东西,弄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呢?”普田虎土司问。
  “为了来云南纳凉。”
  在弗朗索瓦先生衰老得只能坐在空旷寂寞的碧色寨车站的椅子上回忆往事时,他还记得自己多年前聪明的回答。他还补充道:“你知道,安南很炎热的,屋子外面的太阳都可以把鸡蛋晒熟。”
  “哦,我去过安南的,那里是很热。”土司若有所思,又说:“一棵大树下就可纳凉了,你们却要跑这么远,洋人可真是舍得花钱的贵族。”
  “不是舍不舍得花钱的问题,而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过有品质的生活。土司先生。”
  “难道你认为一个土司的日子,还不够好吗?”
  “在我们看来,你们还生活在中世纪。”弗朗索瓦说。
  “老爷,不要相信他的鬼话。”站在土司身后的毕摩终于按奈不住了,“他们是要把地上的恶龙带进来。我看不透这些洋人的心,我们有灾祸了。”
  “不,这位博学的先生,”弗朗索瓦尽量控制住对毕摩的厌恶,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时起,他就预感到,尽管他可以博得的土司欢心,甚至也能和所有彝族人交上朋友,但他永远也得不到这个彝族知识分子的信任。在一个殖民者看来,被殖民的人最好永远蒙昧。上次和彝族人的武装冲突,正是这个三军参谋总长一样的人物,用一种巫术向土司证明,他们应该向洋人发起进攻。但那时年轻的弗朗索瓦是一个天才的外交家,所有在印度支那殖民当局供职的欧洲人都不乏这样的才华――一手拿着枪,一手玩弄文明的障眼法。
  “不是什么灾祸。火车将给你们带来一个崭新的文明世界,这是时代的进步。你们有福了。”弗朗索瓦像耶稣一样宣布道。
  “你相信魔鬼带来的福气?”毕摩讥讽地问。
  “我们不是魔鬼,是和你们一样的人。”
  “你们只是有人的外形,心却是和我们不一样的。”毕摩说。
  弗朗索瓦挺了挺胸,“如果真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我们对远方的世界比你们更充满好奇心,并且比你们的步子走得更快一些而已。”
  “好奇心会让人把脑袋伸到老虎口里去。”毕摩回敬道。
  “不要对尊贵的客人没用礼貌了。”土司普田虎在毕摩和弗朗索瓦唇枪舌战时,一直在摆弄那个望远镜。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东西看不清近处的事物,却对远处一片树叶的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还透过厅堂里的窗户,用望远镜看见对面山梁上一个放羊的女人正翘着屁股拉屎,那黑黑的屁股蛋让土司也怦然心动,因此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第三章 四脚蛇年(5)
“难怪人家洋人要借用山鹰的眼睛。你手上有了这个东西,对面山上就没有什么秘密了,连女人撅起的屁股蛋都看得清清楚楚。哈哈,男人要是对女人的屁股不好奇,人丁就不兴旺了。”
  “土司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证,火车会给您载来很多的女人,包括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弗朗索瓦不知道土司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但他说完这话后都为自己感到羞耻。
  “哈哈,是吗?”普田虎土司的情绪忽然高涨起来,“那你就把你的火车开过来吧,只要不惊扰我们的龙树林就行。你的火车跑的路,要占多少地啊?”
  “我们要修的铁路只有一米宽,我们叫它米轨。”弗朗索瓦小心地说,并用手比划着这个宽度,看上去就像跟人顺便借一件不起眼的工具。
  “只要这么点地?”土司睁大了眼,“我们却打了那样大的战火,死了那么多人!你们拿去好了,我不收你们的地租。”
  在如此爽快的土司面前,弗朗索瓦就不打算跟他阐述一条一米宽的铁路将会修多长、附属用地将会有多少了。他拿出随身带来的合同条款,上面早就写好了允许印度支那铁路公司在碧色寨修建三尺宽的铁路和一个车站。关于“车站”这个新名词,弗朗索瓦把它解释为类似于马帮的驿站,是供地上跑的火车休息的地方。普田虎土司便很大方地回答说,是了,再健壮的马儿也要有地方歇息喂草料,就让你的火车在这里歇歇脚吧。我们的山上有的是料草,不过你可得花钱来买。
  弗朗索瓦幽默了一句,“我想,要是我们的火车喜欢上了你们山上的青草的话,我会花钱来买的。那么,我们签约吧。”他把合同递到土司面前。
  普田虎土司看看那一叠合同,不屑地说:“彝族以言为据,汉族以纸为凭。别看不起我们彝族人啦。”
  弗朗索瓦想了想,“可是,尊敬的土司先生,我相信您在这个地方有一言九鼎的权力。但时间长了,说过的话会被忘记的。我们还是签了这份合同的好。”
  普田虎土司就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声音大起来,“你去问问这个地方的每一个人,老爷我说过的话,谁敢不听?谁敢忘记?没有听见的,他的耳朵会掉,忘记了的,他的脑袋会掉。”
  弗朗索瓦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过他相信在强大的法兰西政府面前,和一个土族部落的土司签不签合同都关系不大,他只是出于礼节才准备了这份合同。现在人家不需要,他更不需要啦。
  那天下午普土司摆下丰盛的筵席,彝家的包谷酒让弗朗索瓦醉得脑袋都要炸裂了。但在回去的路上,他依然按奈不住心中的高兴。他感觉自己就像去年刚刚攻进北京城的八国联军,只不过他们用了那么多国家的军队和大炮,而他只是一个人,就为印度支那铁路公司征服了一个叫“碧色寨”的地方,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胜利。
  过去这里的彝族人称自己的村庄为“坡心村,”但城里的汉族士绅叫它“壁虱寨”。弗朗索瓦曾经问自己的翻译,这是什么意思?翻译说,因为卫生方面的原因,村寨的墙壁缝里都塞满了虱子。显然这个名字不能作为即将修建的铁路的站名,叫“坡心村”也不太诗意。弗朗索瓦一生也不会忘记他们在彝族人的龙树林被围困的那两天两夜,他对翻译说,这其实是一个绿树成荫的好地方。那个汉族翻译灵机一动,为他写出“碧色寨”三个字。从此,这个寂寂无名的彝族村寨走进一段跨国铁路的历史,也让一群外国人,走进了它的历史。

第三章 四脚蛇年(6)
碧色寨的人们并不知道这条用来走传说中的火车的道路和马帮驿道有多大的区别,更不知道它将如何改变每个人的生活。普田虎土司发现,洋人再次来到碧色寨时,他当初爽快地答应无偿送给洋人三尺宽的用地,竟然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道路,而那个供火车歇息的驿站,占地却比自己的土司衙署还要宽,洋人们在清兵的保护下,几乎把碧色寨对面的山坡全部划为己有,那里过去是人们放羊的地方。从此碧色寨成为被一条铁路分开的两个世界,寨子里的人们就像家里忽然来了很多不速之客,本来是好客的人家,但现在却分不清谁是客人谁是主人了。
  普田虎土司原来还指望自己的洋人朋友会再次来拜访自己,倒不是希望得到那些洋人的礼物,而是作为礼节,土司认为:哪里有在别人的院子前挖地修路,而不跟主人打声招呼的?
  土司曾经询问过寨子里的智者独鲁,他该不该再次召集人马,和那些在碧色寨到处动土乱挖的洋人干一仗?智慧的毕摩说:
  “老爷,你已经和魔鬼以言相约了。说出去的话,就说泼出去的水啊。我们现在不是把他们供起来,就是用我们彝族人的方式,降伏他们的火车,这些洋老咪才会被赶出去。”
  “听说那火车比十条水牛的力气还要大,你如何降伏它呢?”土司问。
  毕摩独鲁胸有成竹地说:“斩杀魔鬼,自然不能依靠人的力量。我们得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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