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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家庭三代经营旅馆的悲喜剧:新罕布什尔旅馆-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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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提起行李往楼上走,小女孩两眼一直盯着熊不放。
  “我妹妹年纪和你差不多。”我对她说。莉莉带弗洛伊德出去散步了——他一定又到处描述那些自己看不见的景物。
  弗洛伊德就是这样带我们观光的。一边拄着球棒,一边跟着我们其中一个,或者苏西。我们随他穿越大街小巷,在街角大声把街名念给他听,弗洛伊德的听力也不行了。
  “我们走到Blutgasse没有?”弗洛伊德会喊,“走到‘血路’没有?”
  然后莉莉、弗兰克、弗兰妮或我就跟着吼道:“Ja! Blutgasse!”
  “右转,”弗洛伊德指示道,“等走到Nomgasse,孩子们,”他说:“先找五号。你们会看到费加罗家的大门,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就是在这里写的。哪一年,弗兰克?”
  “1785!”弗兰克吼回去。
  “还有比莫扎特更重要的,”弗洛伊德说,“就是维也纳第一家咖啡屋。我们还在Blutgasse上吗?孩子们?”
  “Ja!还在‘血路’。”我们说。
  “看六号,”弗洛伊德嚷道,“那就是维也纳第一家咖啡屋!连史芳格都不晓得这回事。史芳格喜欢鲜奶油,可是她跟那些搞政治的没两样,”弗洛伊德说:“半点历史都不懂。”的确,我们从史芳格那儿学到的不是历史。我们学着爱上喝咖啡,跟着再来一小杯水;我们还喜欢上报纸油墨染上手指的感觉。弗兰妮和我总是抢着看仅有的一份国际先锋论坛报。在维也纳七年,报上总少不了小琼斯的新闻。
  “宾州大学胜海军官校,三十五比六!”弗兰妮念道,大家欢声雷动。
  后来,这些消息变成了克里夫兰布朗胜纽约巨人,二十八比十四,或者不幸败给巴尔的摩小马,十七比二十一。小琼斯偶尔写信给弗兰妮,谈的事也不外这些。但以如此间接的方式——过期报纸上的橄榄球赛比分——得知他的消息,感觉真是相当特别。
  “到Judengasse,右转!”弗洛伊德说。于是我们沿着“犹太路”往圣·路普雷希特教堂走去。
  “落成于11世纪。”弗兰克喃喃道。对他而言历史愈悠久愈好。 。。

09 第二家新罕布什尔旅馆(7)
接下去是多瑙运河,在斜坡最下方的弗朗兹·约瑟夫河滨道路,就是弗洛伊德常带我们造访的大理石碑:纪念被纳粹屠杀的受难者——当年该地正是盖世太保的大本营。
  “就在这儿!”弗洛伊德尖叫,边跺脚边用球棒敲地下。“把石板的样子讲给我听,”他叫道,“我没看过。”
  他当然没看过,因为他就是在这里瞎的。纳粹在集中营,对弗洛伊德的双眼做了个失败的实验。
  “不是,跟夏令营没关系。”弗兰妮必须向莉莉解释,因为莉莉一向怕被送去夏令营,听到露营的人惨遭折磨一点也不惊讶。
  “这不是夏令营,莉莉。”弗兰克说,“弗洛伊德待的是‘死令营’。”
  “但是死神先生从来没逮到我,”弗洛伊德对莉莉说,“他找上门时我都不在家。”
  弗洛伊德还对我们说明,新市场边那座喷泉——天佑之泉,或者多纳喷泉(以设计人命名)——的裸像,其实是仿制品。真品在下观景宫(Low Belvedere)。玛丽娅·特蕾莎' 译注:Maria Theresa,十八世纪奥匈帝国女皇。
  '曾谴责过这些象征生命泉源之水的裸像。
  “特蕾莎是个婊子,”弗洛伊德说,“她还创办了个什么‘贞操委员会’。”
  “‘贞操委员会’?”弗兰妮问,“干吗吗?”
  “还能干吗?”弗洛伊德反问,“这些人有什么好干?他们拿性这码事没法子,只好找几个喷泉开刀。”
  即使是弗洛伊德——另一个——的维也纳,也以“拿性这码事没法子”恶名远播。不过同时的英国维多利亚王朝还不信邪,硬把玛丽娅·特蕾莎“贞操委员会”那套搬出来试。“那年头,”弗洛伊德赞美地指出,“妓女还可以在歌剧院的走道上谈交易。”
  “中场休息的时候。”弗兰克补充,怕我们不知道。
  弗兰克最喜欢跟弗洛伊德一起去历代皇帝的藏骨之地——卡普齐纳教堂地下墓地的皇室陵寝。哈布斯堡王朝自从1633年起,代代都埋骨于此。装贤淑的老玛丽娅·特蕾莎也在这里,除了她的心。陵寝里的遗体都没有心脏——放在另一间教堂里,我们得另走一趟。“到头来,历史总是把一切拆散。”弗洛伊德在无心的陵寝中叹道。
  再会,玛丽娅·特蕾莎——还有弗朗兹·约瑟夫、伊丽莎白,以及下场凄惨的墨西哥皇帝马克西米利安。当然,弗兰克心目中的英雄也和他们睡在一起,自杀身亡的哈布斯堡继承人,可怜的鲁道夫也在这里。每次一进陵寝,弗兰克的心情就特别沉重。
  令弗兰妮和我心情最沉重的,是跟着弗洛伊德走过魏普圆场街到富特路这一段旅程。
  “转弯!”弗洛伊德叫道,球棒随之颤抖。
  我们在犹太广场上。这里原本是维也纳的犹太区,打从十三世纪就一直算是贫民窟。犹太人在1421年在本地首次遭到大举驱逐,而关于最近这一次,我们所知也没有多多少。
  令我们难以承受和弗洛伊德待在那里的原因是,这一段路已经少有可见的历史。弗洛伊德沿路喊出的公寓已经不再是公寓,他指出的整栋建筑根本不存在——而他在那里认识的人也不存在。这一段旅程充满我们见不着的事物,但弗洛伊德看得见,他看见的是1939年之前的犹太广场,他还在那里,眼睛完好。
  新罕布什尔夫妇带着女儿前来投宿那天,弗洛伊德带莉莉去的就是犹太广场。我知道,因为莉莉回来时非常难过。刚把美国客人和行李送到三楼的我也很难过,上楼时我一路想着恩斯特对弗兰妮描述“母牛体位”的情景。行李感觉并不重,因为我把它们想成恩斯特;我想把他提到新罕布什尔旅馆顶楼,找个窗口把他扔下去。 。 想看书来

09 第二家新罕布什尔旅馆(8)
新罕布什尔来的女人用手摸了下楼梯的扶手。“灰尘。”她说。
  史劳本史吕瑟在二楼的楼梯口经过我们身边,一双手从指尖到前臂都沾满机油,脖子上套了一卷铜线,活像要上绞架的犯人。他抱着一个看来很重的盒子,像是个超大型电池——日后回想起来,用在宾士车上实在太大了些。
  “嗨,扳手,”我说。他咕哝了一声擦身而过,嘴里小心地——对他而言——咬着一支小小的东西,像是包在玻璃里的保险丝。
  “那是旅馆的技工。”我解释道,这么说最简单。
  “样子不怎么干净。”新罕布什尔来的女人说。
  “有汽车停在顶楼吗?”她丈夫问。
  我们走上三楼,正在微暗的走廊上找房间时,五楼有个房门开了,泻出一屋子十万火急的打字声——菲格波大概在给哪篇宣言下结语,要不就是在写她那篇以浪漫传奇为美国文学中心思想的论文——阿贝特的吼声从楼梯间传来。
  “妥协!”阿贝特叫道,“你最会的就是妥协!”
  “每个时代都不一样!”老比利吼回去,老激进派忙了一天正要离开。当他走到三楼的楼梯口,我还在跟行李和钥匙奋斗。
  “你这只风向鸡,老头!”阿贝特大吼,吼的当然是德文。我猜,对不懂德文的美国人来说,听起来一定更诡异不祥;我听得懂,也觉得这话挺吓人。“总有一天,老头,”阿贝特下结论,“你会被风一起吹走!”
  激进派老比利在楼梯口停下,对着阿贝特回骂:“你这疯子!想把大家都害死吗?没耐性的家伙!”他大吼。
  三楼和五楼之间有个如鲜奶油般柔和的人影轻悄地移动着,好心的史芳格出来安抚他们两个,一会儿往下跑几步跟老比利耳语几句,一会儿又往上跑几步去找阿贝特——跟他说话得把声音放大些。
  “闭嘴!”阿贝特打断她,“去怀你的孕!”他对史芳格说:“堕你的胎!吃你的鲜奶油!”他语出恶毒。
  “禽兽!”老比利大叫,开始往回走,“对你这种人用不着绅士!”他对阿贝特怒吼:“你甚至不懂人道主义!”
  “求求你们,”史芳格还在试着调停,“比利、比利……”
  “你要鲜奶油是吗?”阿贝特对她吼道,“最好整条卡恩纳街上都是奶油,”他疯狂地说:“最好把整条圆场街的车子都淹掉,奶油与鲜血。”他说:“你会看到那一天的,到处都是,淹没一切!”阿贝特说:“奶油与鲜血!”
  我领着胆小的美国夫妇走进满是灰尘的房间。天马上就黑了,我知道,楼上的对吼会熄火,而楼下的呻吟声就要开始。床摇动的声音、洗身子的水声、熊的脚步声——为维持二楼的治安——还有弗洛伊德的球棒,规律地一步一响,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
  这家美国人会去歌剧院吗?回来时会不会撞见约兰塔把一个胆大的醉汉箝上楼——或者把他摔下楼?会不会有人在大厅像揉面团一样揉贝贝,而英琪在一旁跟我玩纸牌,听我诉说小琼斯的英勇事迹?她爱听护法黑军的故事。等她“年纪够大”,英琪说,她要赚一大笔钱,然后去找父亲,亲眼看看美国的黑人过得有多糟。
  等到深夜几时,尖叫安妮又会来个假高潮,把新罕布什尔的小女孩吓得穿过相连的门跑去找爸妈?他们三人会不会一起挤在床上——听着老比利讨价还价的磨功,约兰塔把人往地下拽的重击——直到天亮?
  尖叫安妮警告过我,要是我敢动英琪会有什么下场。 。 想看书来

09 第二家新罕布什尔旅馆(9)
“我不让她跟街上的野男人厮混,”她开门见山地说,“但是我也不想让她以为自己在恋爱什么的。那八成更糟——我很清楚。会让人昏了头。我是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付钱买她——永远不会——也不会让你免费偷吃。”
  “她只有莉莉那么大。”我说。
  “谁管她多大?”尖叫安妮说,“我会注意你。”
  “你大到可以用那玩意了,”约兰塔对我说,“我一看就知道。我有看那玩意的眼光。”
  “如果那东西硬起来,你就会想用,”尖叫安妮说,“我只是告诉你,别把那东西用在英琪身上,用了你就没有了。”安妮告诉我。
  “一点不错,”约兰塔说,“用在我们身上,别找小孩。你敢用在小孩身上,我们就宰了你。就算你会举重,也总有要睡觉的时候。”
  “等你一觉醒来,”尖叫安妮说,“你的东西就不见了。”
  “懂吗?”约兰塔说。
  “懂。”我说。接着约兰塔靠上来吻我。这个威胁之吻和当年除夕夜桃乐丝的吻一样,带点呕吐的味道,毫无生气可言。吻完之后,她忽然咬住我的下唇一拉——直到我叫出声才放开。我觉得自己的一双手不由自主高高举起——好像刚练过半小时哑铃一样。但约兰塔已经警戒地一步一步朝我退开,手放在皮包里。我看着皮包和那双手,直到她离开我房里。尖叫安妮还在。
  “抱歉,她方才咬你,”她说,“我没要她这么做,她这人就是坏心眼。你知道她皮包里放了什么吗?”我可不想知道。
  尖叫安妮当然知道。她和约兰塔是一对——英琪告诉我的。她还对我说,不仅她母亲和约兰塔是恋人关系,贝贝也和女人(玛丽亚海佛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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