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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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君璞看看心虹,心虹是更加昏乱了,她又缩在墙边,呆滞的瞪大了眼睛,茫然的看著室内的人,面色如死,眼神凌乱,她在和自己的记忆挣扎,也在和自己的意识挣扎。然后,她忽然爆发般的大喊了一声:
“妈呀!你们把一切都告诉我吧!我和谁私奔过?是怎么一回事?妈妈,你既是我的亲妈妈,告诉我吧!我做过些什么?我做过些什么?”“心虹,你没做过什么,”吟芳急急的拥住了心虹。她知道揭穿这件事对心虹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她一向都自认是个纯洁的好女孩呵!“那些过去的事再也别提了,你上楼去休息一下吧!心虹,我陪你上楼去,别再去想了!”
“但是,我和云飞私奔过吗?”她固执的问:“我现在一定要知道这一点,是吗?心霞,你告诉我,是吗?”
心霞一愣,面对著心虹那迫切而哀求的眸子,她咽了一口口水。“是的。”她低声说,痛苦的看看心虹,又看看云扬,再看看父母,把头垂了下去。
“啊!”心虹啜泣著,把脸转向墙壁:“我比我想像中更坏,我是怎样一个坏女孩啊!”转回头来,她直视著狄君璞,昏乱的眸子里,竟闪著一抹狂野的光。“那么,狄君璞,你可知道这件事?你知不知道我和云飞私奔过?”
狄君璞痛楚的蹙紧了眉毛,点了点头。
“那么,”她的眼神更狂野了,她的语气是强烈的。“你还要我吗?”“我要。”狄君璞说,喉咙是沙哑的。“记住,我并不比你清白多少。而你所做的,不能怪你,在那种热情冲击下,你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那无损于你的清白,只证明你的热情而已,心虹,相信我,在我心目中,你是完美无缺的!”
“哈,好一篇爱的告白!”梁逸舟接了口,声音是苛刻而讽刺的。他听出这几句话对心虹必然会有影响力,他必须阻止他,用一切力量来阻止他!“你不如把这些句子写到小说里去,还可以骗点稿费,在这儿说,简直是一种浪费!你还站在这儿干嘛?为什么还不走?”
“梁先生!”狄君璞动怒了,他愤然的盯住了他:“你是个没有人心的人,你是个禽兽!”
“好,”梁逸舟重重的喘著气:“你骂我是禽兽!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扬著声音,他大声叫:“老高!老高!老高!给我把这两个流氓赶出去!”
“不用你赶,我自己走!”狄君璞怫然说,转过身子,向大门走去。心虹尖锐的叫了一声,冲向狄君璞,狂热的喊著:
“要走,你带我走!”“心虹,站住!如果你跟他走,我会把你关到疯人院里去!”梁逸舟说。“我没有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选择一条最正确的路——这男人,他尊敬我,他爱护我。而你,爸爸!你把我看成一个贱妇!”“你本就是个贱妇!”梁逸舟是真火了,急切中口不择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可是……”心虹浑身抖颤,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谁叫我是个私生女呢?我出身就不高贵呵!如果你骂我下贱,那也是家学渊源呵!”“啪!”的一声,梁逸舟扬手给了心虹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打得很重,心虹跄踉了一下,几乎跌倒,她眼前金星乱迸,头里嗡嗡作响,脸上立即呈现出五条手指印。梁逸舟气得咬牙切齿,他苍白著脸说:“生这样的女儿,是为了什么?白疼你一辈子,白爱你一辈子!给我制造了多少问题,找了多少麻烦,你杀了人,我帮你遮掩。早知道如此,就该把你送进监狱去!”
这又是一个新的、致命的一击!心虹瞪大了眼睛,身子摇摇欲坠。“我……杀了人?我……杀了人?”她喃喃的问。
“是的!你杀了卢云飞!你把他推落了悬崖!”梁逸舟大吼。愤怒已经使他丧失了理性,他只想找一样武器,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给打倒。心虹呆站在那儿,那根绷紧的弦越拉越紧,终于断裂了!她一声不响的往后仰倒,昏了过去。吟芳大叫,伸手想抱住她,但没抱到,她倒在地毯上,带翻了身边的小茶几,几上的茶杯花瓶一起翻落在地下,发出好大的一阵响声。狄君璞不由自主的冲了过去,跪下来,抱住心虹的头。她躺在那儿,面如白纸,呼吸细微如丝,看来似乎了无生气。狄君璞仰起头来,直视著梁逸舟,他的眼睛发红了,呼吸急促了,对著梁逸舟,他忘形的大叫:“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知道她根本没有杀任何人吗?你怎能对自己的女儿这样做?你还有人性吗?你对她了解多少?你竟指她为凶手?事实上,她连一只蚂蚁都不会伤害!”星河48/52
眼看心虹昏倒,梁逸舟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论是在怎样的震怒中,他也不该说那句话的。可是,让狄君璞来指责他,他却受不了。又心疼心虹,又懊恼失言,他把所有的怒气都倾倒在狄君璞的身上。
“都是你!”他嚷著。“这一切都是你引出来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吼叫,如果没有你,我们一家过得和和气气幸幸福福的。所有的问题都是你引出来,你反而在这儿大吼大叫!现在,你滚吧!马上滚!我会照顾我的女儿,不要你来管!”奔过去,他也俯身看著心虹。
心霞和吟芳正用冷毛巾敷在心虹额上,高妈也来了,又喂水,又解开衣领,又扇扇。但心虹始终不省人事,狄君璞把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梁逸舟仍然在咆哮著叫狄君璞滚,狄君璞抬起头来,看著他,一字一字的说:
“在心虹醒来以前,我不会走!你就是抬了大炮来轰我,我也不走!所以,你还是不要叫喊吧!”
“君璞,”吟芳哀求的看著他:“你去吧!求你!我保证让高妈来告诉你一切,你先去吧!”
“不!”狄君璞坚持的说,看著心虹。
心虹呻吟了一声,头转侧著,不安的欠动著身子,大家都紧张的看著她,室内忽然安静了。心虹又大大的呻吟了一声,痛苦的睁开眼睛来,恍恍惚惚的看著室内的人群。然后,她蹙眉,扭动著身子,叹息,又呻吟。吟芳紧握著她的手,焦灼的呼唤:“心虹!心虹!你怎样?好些吗?”
心虹睁大了眼睛,凝视著吟芳,好半天好半天,大粒的泪珠开始从她眼角中滑落下来,迅速的奔流到耳边,她啜泣著说:“妈,我但愿我从来没有存在过!”
只说了这一句话,她就把头转向沙发里边,面对著沙发,只是无声的流泪,什么话都不再说了。狄君璞扳著她的肩,呼唤她,她也不肯回头,狄君璞急了,说:
“心虹!那是个误会,你知道吗?你父亲只是在气愤中口不择言而已,事实上,你决没有做任何不利于云飞的事,那完全是个意外罢了!”“真的,心虹。”这次,梁逸舟也附和起狄君璞来了,他迅速的接了口,心虹那份绝望把他给打倒了。“没有人怀疑过你,刚刚我们都在气头上,谁都说了些不负责任的话。好了,别伤心了!”心虹摇了摇头,仍然把脸埋在沙发里,她的声音是疲倦的、绝望的,而又毫无生气的。
“君璞,”她说,“你去吧!离开我吧,你会找到比我好的女孩,我配不上你!”狄君璞惊跳了一下,心中一阵惨痛。在心虹这句话中,最使他心惊胆战的,是那股诀别的意味。“心虹!”他颤栗的说:“你抛不开我了,你知道的。我不会离开你,你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孩!”
“我不是。”她幽幽的说。声音平静得惊人,比她的哭泣更让人胆寒。“我欺骗了你,欺骗了所有的人,也欺骗了我自己。我坏,我淫贱,我凶恶,我做了许多自己都不知道的坏事。我现在都明白了,你们一直在包庇我,事实上,我根本不值得你们宠爱。君璞,你去吧!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云扬,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们所有的人!去吧,君璞,我现在不想见你,我要到楼上去,我要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站著。狄君璞惶然的再喊了一声:“心虹!”她根本不回过头来,而用背对著他们。像一个美女,忽然发现自己被毁了容,成为一张丑陋而可怕的脸。于是,她再也不愿爱她的人看到这张脸,宁愿把自己深藏起来。她似乎就在这种情况中,摇摇晃晃的,她迈著不稳的步子,向楼梯那儿走去。吟芳追过去扶住她,说:
“我送你回房间。我陪你。”
“不,妈妈。请让我一个人。”
吟芳不知所措的回头过来,狄君璞对她迫切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追上去。于是,吟芳也跟著到楼上去了。
客厅中有一刹那的沉静,那样令人窒息的沉静。然后,狄君璞知道,继续留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他望向梁逸舟,后者的脸上,刚才那种倔强与盛气凌人已经消失了。现在,他反而显出一种孤独无助和嗒然若丧的神情来。狄君璞知道,他也在深切的懊悔与自责里。他看著他,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却只说了句:
“请照顾她,梁先生。”
梁逸舟震动了一下,心底掠过一阵痛楚的痉挛,他看著狄君璞。在这一刹那,他们两个人所担忧的事情是相同的,他们都看出来了那危机,心虹,她已经把自己完全封锁了,在那份强烈的自惭形秽中,只怕他们都将失去她。而她呢?她会走向一个无法意料的地狱里。
“如果你肯随时给我一点消息,”狄君璞又说:“我会非常感激你。”他咽了一口口水,心里酸涩无比,而且撕裂般的痛楚著。“别和我敌对吧,无论如何,我只是爱她呵!”
“我也只是爱她呵!”梁逸舟像是只需要辩护似的说,他是更形沮丧了。“可是我们对她做了些什么?我们把她逼进绝境了!我们这两种不同的爱毁掉了她!梁先生。”狄君璞语重心长。“请助她吧!”他迅速的回转头,向房门口走去,因为,他觉得一股热浪直往鼻子里冲,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梁逸舟仍然呆站在客厅中,像一个塑像般一动也不动。
他走向门口,云扬也跟著他走过去。心霞身不由己的跟上来,站在大门口,她含泪看著他们。狄君璞再一次对心霞说:“请照顾她!心霞。”“你放心。”她颤声说。“我会随时给你消息。”
“要小心,”他说,眉头紧蹙。“防备她!”
“我懂得。”“再见,心霞,”云扬说:“我也等你的消息。”
“再见。”心霞轻声说。
他们走出了霜园,两人心里都充塞著难言的苦涩。尤其是狄君璞,他已隐隐的看到眼前一片迷雾,谁知道未来有些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待著他们?霜园外面,黑夜早就无声无息的来临了,暗夜的原野,是一片黑暗与混沌。
前面有著幢幢人影,一个急促的声音惊动了他们:
“云扬,乔风!是你们吗?”
“是谁?尧康?”云扬惊奇的站住了。
是的,那是尧康。不止尧康,还有雅棠,带著卢家的女佣阿英!雅棠跑过来,一面喘息,一面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了一项惊人的消息:“云扬,糟了!你母亲发了病,她打了阿英,一个人跑掉了!她说要去杀人,现在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这就是霜园门外迎接著他们的第一件事。星河4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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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好深,夜好沉,夜好静谧。
心虹静悄悄的躺著,倾听著周遭的一切,她已经这样一动也不动的躺了好几小时。她知道,全屋子里的人都在注意她,都在窥伺她,现在,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她料想,家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