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么想。”轩辕岳急忙来到她的面前,伸手桉住她的两肩。
“可我是罪魁祸首啊,不这么想我还能怎么想?若我不认了这事、不顶下这罪,难不成你要我自欺欺人吗?”她用力地挥开他的同情,再也不掩饰眼底那份被迫得当战事源起的不甘之情。
“你……”糟她拒绝的轩辕岳,从没有这么近的看过她一只没有表现出来的不满。
“不要再维护护我了,也不要再为我多做些什么了……”她紧咬着唇瓣不停地摇首,低下头来,两手成拳地捶打在椅面上。“这些年来,为何你们从不问问我?为何你们要以我为名去做那些?”皇甫迟也好,他也好,他们老是凭恃着为她好的名目,去替她做那些自认为是为她好的事。
轩辕岳深吸了口气。“倘若……你说的真是实情,那么我能体会师父希望你能活下去的心情。同样的,我也希望你能安然的活在这世上。”
她猛然抬起头来,忿忿地瞪视着他,“但你们可曾问过我的意愿?我可曾说过我愿意这般继续活下去?”
“你……不希望我们延续你的寿命?”没想到她居然是这种反应,他迟疑地吞吐着。
“我从来都不要你们这么做!”像是要将埋藏在心中所有的怨与恨都发泄出来般,她用尽力气地吼出声。
轩辕岳无法理解她的心态。“为什么?”在她身旁的每个人,都希望她能好好的活下去,但她压根不求这一点?为什么她那么不珍视生命?
她用力别过头去,“我不想成为食人鬼。”
“浑话!”他猛力握住她的两肩,愤怒地描晃着她,“谁说你是食人鬼来着?”
“你还不知道吧?”她缓慢地偏过脸颊,冷冷地睨向他。
“知道什么?”
她不带表情地陈述,“吃些小动物已不再能令我感到饱足,再这样下去,师父打算让我开始食人为生。”
“你说什么……”紧握着她肩头的掌指像遭烫着了般,忙不迭地撒开。
“若是……”千夜却一把将他拉回来,仰首望着他极力要他给她一个承诺,“若是有天,我必须以食人为生,那时,你—定要动手杀了我。”
“不会的,你不会变成那样的……”忍不住为她感到心酸的轩辕岳,在拒绝她的同时,不愿去想像她所说的话将可能成真。
“二师兄!”她残酷地逼迫自己冷峻,同时也逼迫着他,“你的心中有正道,这是你量引以为豪的,你千万不要忘丁这点!”
奉正道为宗旨的轩辕岳,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坚决的模样,直在心中掂量着,若是有朝一日,当地开始以吸食人命为生,成了危害百姓安危的祸害,他是否该看在多年来的师门情分上睁只眼、闭只眼地放她一马?
“你不明白,即使我再不愿,我还是开始走上这条无计回头之路……”努力想要说服他的千夜,抬起又开始因饥饿而不断抖索的掌心,凄苦地看着它们,“单纯的吸食走兽飞鸟的生命,这已经不能满足我,我要的不只这些,我渴望得更多也更可怕,而我,却找不到任何法子可阻止自己。”
轩辕岳听了,忍不住闭上眼,将掌心握得死紧。
“二师兄,我很怕,很怕……”她惶恐地紧紧环抱住忍饿了许久的自己。“我怕我在饥饿过度时,我会犯下无法原谅的大错,我不想成为天地不容的食人鬼,我不要变成那样……”
沉默的他还是硬着心肠不置一词,直在心中与自己交战着,在他眼前来来去去的,尽是多年来同门相处时的种种片景,但在那些关于她的回忆里,却也有着一张活得毫无一丝色彩与希望的脸庞,不容他逃避地无声凝视着他。
“答应我好吗?”她拉着他的衣角恳求,眼中泪光莹莹。
“当我开始吃人时,你一定要阻止我,我不愿,因饥饿面丧失了我身为人的最后一丝尊严。”
不让她再说下去的轩辕岳,蓦地将她拥至怀里,埋首在她的肩头不断喃喃,“别再说了,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了……”
悬在眼睫间的泪珠,终于释怀地落下,她紧闭着眼,有太多说不出口的感谢。
过了许久后,心情较为平定的轩辕岳缓缓拉开她,起身替她盖好毛毯后,欲言又止地看着又将一个人被留在宫中的她。
“若你……”怎么也说不出吃人这句话的轩辕岳,含蓄地改了个词,“若你有事,就捎个讯给我。”
千夜笑了,替他说明白一点,“着我开始食人,我定会知会你。”
“我走了。”他点点头,准备奉师命前往位在遥远西边的排阳关。
注目远送的千夜,像要多挽留他一点似的,一直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殿门的转角处再也看不见了,这才缓慢深吐了一口气,但就在这时,一股令她浑身饿感更加旺盛壮人的人气,从殿内的另一隅飘传过来。
她忙转首一看,不知何时站在偏门处的皇甫迟,默不作声地朝身后弹弹指,随后,一名被蒙着眼,两手被绑至身后,衣着不像宫中之人的男子,立即被两名术士推架至殿中。
“二师兄……”知道皇甫迟想让她傲什么的干夜,止不住一身的恐惧,颤颤地开口。想要唤回方走不久的轩辕岳。
皇甫迟冷冷地咧出一笑,“他不会知情的。”
第 三 章
是黄符在施法时燃烧的气味。
就着那股熟悉的气味,方自昏陷的睡海里醒来,千夜昏昏染地掀了掀眼睫,渴睡的她,眼前的景象看来很蒙胧,隐约可看见几具黄色的人影,与一具她看惯了的身影来回交错,耳熟的念咒声方模糊地传来,她侧耳细听,是修为并不怎么样的术法咒词……
当七曜背后那柄大刀,刀锋出鞘的刹那,刺耳音韵传至她耳边时,原本还昏然欲睡的千夜。登时彻底清醒,瞪大了水眸看向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住手!”她忙不迭地扯开嗓子,跌跌撞撞地自原本休息的凉荫处爬起来,迈开了步于冲向前方。
与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的术士对上的七曜,对于她的呼喊充耳不闻,扬起惯用的大刀,健臂上贲张的肌里沁了汗,在灿阳下闪闪辉耀,炫目的刀光宛若一条白龙,在那团团将他围住的五人间飞快地穿梭,当他止住了脚步,飘扬在风中的黑发也停止了飞舞停栖在他的颊畔时,身后的五人在那一刻间整齐的倒下。
来不及上前扑救他们的千夜,站在他的身旁直视着倒下的人们,一双杏眸,潜藏着泪光。
“我说过,要报仇,找我就是了……”为什么要杀无辜的人?那些看起来不过是初出茅芦的方士或是术士,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半人半鬼的他压根不把他们看在眼里,若要以武见真章,他们又怎么会是他这个沙场龙将的对手?
“是他们上我的,也是他们先动手的。”正要收刀回鞘的七曜,睨了他一眼,不带同情地将大刀插回鞘中。
怔怔走至他们面前的千夜,低首看着染扛了黄沙的躯体,才想抹去眼中的泪意,不意听见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自躺卧在地上的人们中传来。
他们没死?
双目焕然一亮的千夜忙蹲下身子。翻过其中一名术士探向他的鼻息,就在她这么做时,来到她身后的七曜,冷淡的声音缓飘至她的耳畔。
“吃吧。”
“吃?”她不解地回首。 日他挑挑眉,割意把意图摊得更加明显。
“你不是以吸食生气为生?”这些想杀他的术土找上门来刚好,自那日千夜吸食了他的生气后,她已连着好几日没再进食,无论他怎么强迫她,她就是不肯,这下正好可以让这些人来当她食用的午饭。
恍然明白他刻意手下留情的原因后,她抗拒地朝他摇首“我不是食人鬼,我不吃人……”
他嗤之以鼻地哼了哼,“倔着那无用的自尊,你只会饿死。”人都快饿死了,她还在讲那套?
“我的死活,我会自己决定。”她倔强地撇过螓首,担心的探量着伤者们的伤势。
“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些人原本就命不久矣。”七曜走得更近了些,拉起她沾了伤者鲜血的左掌制止她。同时很不满意的看她硬是把右手给藏在身后。 田她淡淡冷笑,“你在为我脱罪?”真是可笑,怎么每个要她活着的人都挺会为她找借口?
心火暗涌的七曜,受她—激后,猛然蹲下身子用力拉过她,并揪出她藏放的右掌,逼她把它摆放至那些人的身上。
“吃!”厉色以对的他在她耳边大喝,“在我见到那个皇帝前你得给我活着!” ,“放手……”挣不开他的千夜,索性反身以掌在他胸前击了一记。逼得他后退之余,她忿忿地瞪视着他,两手摆出了严阵以对的架式。
七曜不痛不痒的抚了抚胸坎,“强迫你活下去,真有这么罪大恶极?”她不能这么视生死于无物,在他带着她去皇城,与皇帝面对面对质之前,她是他重要人质,因此,她的命不能由她。
不想与他争执的千夜,转身来到其中一名伤着的面前蹲以七曜听得见的音量问他。
“你要我吃了你吗?”
“不要……”虽然不知道她指的吃是什么,但遭她冷冽的眼神一望之后,躺在地上的男于眼中盛满了恐惧,虚弱地向她摇首。
“我带你去拽大夫。”下一刻,兀自作了决定的千夜,费力的以单手将他撑起,让他靠在她的身上摇晃地站起。
“不出一个时辰,他就会断气。”七曜嘲讽的声音紧迫在她身后。“况且在这大漠里,你上哪去找大夫?只怕你走了三日三夜也找不着一户民家。”
“他还是有希望,还是有机会的……”拖着伤者在沙地上困难行走的千夜,额际沁出颗颗细汗,在伤者即将滑下去时,她忙不迭地将他更捉紧一些。
“鬼差不但会杀了他,更会吃了他。”袖手旁观的七曜,边走在她的身边看她白费力气,边好心提醒她当黑夜来临时,出没在暗夜中的鬼差,若是吸嗅到血腥的气味,绝不可能错过这顿大餐。
她咬紧牙关,“我会杀了鬼差……”
久攻不克的七曜,气闷地在心中暗暗发誓,他这辈子从没见过 比她更像顽石的女人。
他的脸色有点臭,“固执。”是不是每个娇养在宫中的皇家子女,都像她这般难缠?
“你不也是?”与他一来一往的千夜,不客气地暗讽着从头到尾都不放弃要她吃人的他。
一步一步在沉陷埋人足的黄沙里,不断踩着艰难脚步的千夜,走不过多远,她的肩头忽地一沉,攀靠在她肩上的男子没有任何动静,她忙将他放下,只手往他鼻前一探,赫然发现伤势甚重的他,等不及接受治疗就已断气。
七曜撇撇嘴角,“我说过了。”白白给她浪费了一个机会。
不死心的千夜连忙回头望去,在她欲迈开脚步去拖救其余的人时,七曜一手拉住她。
“他们也都死了。”当她顾得了这个,就顾不得那些了。
失望与难过自她的眼底走溜而过,她软软跪坐在沙地里,许久许久都没有言语。
站在她身旁的七曜,见她久坐在被烈阳晒熨的沙地里动也不动。他原是有意将她拉起,但为了她06份落寞自责的模样,他又默然地收回了手。他仰首看向一时之间还不会落下的艳日,再看看无遮荫而直接接受日射的她,半响,游走在她单薄身上的黑眸却了动,浮现出久违的温柔。
在她织造的这片沉默里,七曜投有打扰她,只是在有意无意里,靠站得离她更近一些,用自个儿的身子为她蔽荫。
枉然一场的千夜,不知自个儿在原地坐了多久,当日头逐渐西斜,漠地替换上了瑰艳的霞彩,阵阵腾升的地热热气,让遥远的夕阳看起来像在燃烧,随着时间的过去,清凉的风越过沙丘的另一头拂来,将那一条条仿佛在舞蹈的热气欢散,直到这时,她才又有了动作。
七曜无语地看她召唤出两名人形式神,低声吩咐了他们几句后,受命的式神立即遵照她的交代,将那些已死的人带走埋葬。
当式神消失在他俩面前,千夜两手抚着被夕照映灿得有如黄金的沙地,想起了她在那座金碧辉煌的殿宇里,也曾在她的殿中见过像方才那名男子眼神中,那份直抵心梢的战粟悸怖。 I她忘不了,那些被当作食材而掳来她殿中的人,他们视她如魔物的眼神、频频打颤的模样,每当她被皇甫迟逼着将右掌放至他们颈间时,他们圆日直瞪,频张的嘴中喊不出求救的只字片语,直至他们在她的掌心下灰飞烟灭,她也自饥饿与诱惑中清醒,那一道道渴望图个生路而向她苦苦恳求的目光,似乎还盘旋在殿中、停在她的身上……无声地向她控诉。
那份记忆。是比用金针密密刺锈在体肤上,还要细密的疼痛,像个时时都会提醒着她的梦魇,永生难以忘怀。
“我是人!”被回忆苦追得无处可逃的她,忽地对自己发泄起来,一把又一把捉起地上的细沙,将它用力摔向远方,“我不是妖魔,不是鬼怪!”
她不在预料中的举动,令七曜满心意外,他不作声地噍着她,看她不断捉起一把把细沙,那用力扔郑的模样,像是恨不能丢开身上的一切似的,她的举动。是那么的不遣余力,而她的神情,是那么凄凉无奈……
“我是人……”力竭之余,千夜抖索地跪倒在沙地上,口中仍不断喃喃,“是人……”
好似在回应她的呼喊般,西下的夕阳隐没在沙丘的那一端,留下漫天绸似的云霞,破碎地在天际飘流着,随之而来的黑暗,温柔地掩盖了她孤单的身影,将她满腹的心酸藏于暗处,再也不让人瞧见。
定立在她身后的七曜,在她已然倦极,蜷缩着身子抵御与白日截然不同的冷风时,来到她身畔坐下。振臂一搂,将她密密环圈在他的怀中,并在发觉她又因饥饿而开始发抖时,拉来她无力的小手贴在自己的颈间。
“你……”心神俱疲的她难以再与他争辩。
在确认她巳吸食得饱足到一个程度后七曜主动挪开她的手,将想离开他怀中的她更加搂紧了些,放松身子将下巴搁在她的额际。
“你并未食人,因我不是人。”低沉带有磁性的噪音,像在抚慰着她。
千夜仰起螓首,想看清他此刻的模样,但渐浓的夜色却让她什么也看不清。
“提供生气给我,你不会有事吗?”她愈来愈不懂,平常人只消被她吸食一会,就会身形俱灭丝毫无存,但他却只像是流了些许气力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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