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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自你别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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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想过可以分析孟冬。我只想如何令孟冬高兴,这么多年来,他早已成为一个高出日常生活的象征,我追着他,竭尽所能去靠近他,按他的喜好来塑造自己,做他喜欢看我做的事,我爱他。
  但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我根本从没认识过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孟冬。
  当然也就更谈不上理解过他,在我们互相如交叉的直线那样渐行渐远之后,我必须承认,我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就这点而言,傅一睿对情感的认识,确实要比我聪明。
  可聪明不是幸福的必然条件,我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邓文杰、詹明丽、李少君,个个都有先人一步看透世事的天赋,可他们没有一个人称得上幸福。
  傅一睿动情的话只吐露两句就必须嘎然而止;邓文杰与女人相处根本不敢去涉猎巅峰之后的坑坑洼洼;詹明丽被一个男人当众摔擦手巾;可她照样得仪态万方地挺着脊梁;李少君倒是能一头撞上那个负心寡义的混蛋男人,可撞完了,她不让我看她被殴打的那一巴掌。
  谁都不容易,这不是一句套话,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状况。
  我叹了一口气,被过来陪我散步的傅一睿听见了,淡淡地问:“有烦心事?”
  “没,”我疲倦地笑了笑说,“有点累了。”
  “那稍微走走就回去吧。”
  “我知道了。”我低头看脚下的石板,从门诊大楼到住院大楼,穿过庭院的话有一条曲折漫长的石板路,“我说,傅一睿,有句话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冒犯了的话你别介意啊。”
  “说。”
  “你在咖啡厅说的那几句,就是假如你喜欢一个女孩那几句,当然说的很好,但我每次想起都觉得伤感。”我顿了顿,鼓起勇气说,“我在想,你不会有什么悲情往事吧?”
  傅一睿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被他看到心里发毛,忙说:“你刚刚答应了不介意的。”
  他撇过头,看了看远处的树木,低声说:“没什么悲情往事。”
  “真没有?”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点点头,微笑着看他说:“没有就没有吧,但你知道,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随时会做个好听众的。”
  傅一睿微微眯眼说:“你脑袋里到底在编排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笑嘻嘻地说,“也许我在设想,其实你一直暗恋詹明丽之类,哈哈,太有意思了。”
  傅一睿登时黑了脸。
  “别生气,开个玩笑而已,”我笑呵呵地说,“对了,说起詹明丽,我那天有看到她,有个外国男人跟她在大庭广众下吵架,还骂她很难听的话。”
  傅一睿皱眉说:“是不是很高大,棕色头发,皮肤发红,长得像南欧人?”
  我仔细想了想,点头说:“对。”
  “那是她前夫。”
  “那个指挥家?”
  “是,同时也是一个擅长将自己的无能推诿到女人头上的窝囊废。”傅一睿冷哼一声。
  “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不清楚,也不好跟你仔细说,我只知道他们离婚闹得很不愉快,离婚完了又抢孩子监护权等反目成仇,大概是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我想起詹明丽挺拔的背影,慢慢叹了口气:“我能帮什么吗?”
  “她做什么早已心里有数,不需我们帮倒忙,反正只要相信她能最终获得最大利益就对了。”
  我想起那个气急败坏的白种男人,不觉莞尔,点头说:“学姐确实强大,但即便获得最大利益,对女人而言,伤害就是伤害,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傅一睿皱了眉头,看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你想说什么?”
  他摇摇头,换了个话题问:“胸口的疤痕要去除吗?”
  我摇摇头,笑着说:“不用了。”
  “也是,你也穿不了低胸衫。”傅一睿面不改色地说。
  我尖叫一声,回头捶了他一下,笑骂道:“傅一睿,你一天不寒碜我不舒服是不是?”
  傅一睿嘴角微微勾起:“你要真介意,我可以给你打折做隆胸。”
  “去死。”
  我们正闹着,我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我低头一看,是孟阿姨的电话,我带笑接了:“喂,阿姨啊,我是冉冉。”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我皱了眉头,又紧接着喂了一声。
  慢慢的,电话里传来一阵压抑着的呜咽声,仿佛深夜受伤的动物隐含在喉咙口的悲恸,我吓了一跳,忙连声问:“阿姨,阿姨你在吗?你怎么啦?你别吓我。”
  “冉冉,”过了好一会,孟阿姨才带着哭腔说,“冉冉,我到今天,我到今天才拿到冬冬从中东给我们寄来的圣诞礼物,那个包裹,由于各种原因,在海关那扣了很久,我跑了无数次,今天才终于拿到我儿子给我寄来的圣诞礼物,但就在刚才,我摸着他给我们挑的羊毛披肩,我忽然明白他真的已经不在了,呜呜呜,冉冉,冬冬真的不在了,他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 19 章 (修文)

  ……》
  孟冬骨子里是个浪漫的男人,那种浪漫并非指送花雨中散步或者在你楼下点蜡烛之类毫无创意的事情,孟冬的浪漫是化到日常生活的点滴之内的,别人是用诗意来点缀生活,他是用诗意来经营生活,跟花多少钱无关,跟有没有观众参与无关。孟冬的浪漫,就是他会让他爱着的女人感觉自己非比寻常,独一无二,你身上仿佛带着一种奇妙的魔力,能反馈到那个男人身上,让他眼睛晶亮,热情澎湃,他如果是诗人,你就是他的诗魂,他如果是画家,你就是他的画眼,他是摄影师,那么你就是能令他的照片熠熠生辉的灵感来源。
  孟冬常常说我要给他滋养,他常常会三更半夜跑来我房间抱着我说我要你给我充电,他会举着相机欣喜若狂地朝你奔来说冉冉你看我今天拍了超级棒的画面你快看这都是你给我的灵感。
  在我们还是青少年的时候,每逢我生日,他必定会带我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坐很久的公共汽车,到一座荒凉的庙宇,或者某个城乡结合部热闹的农贸市场,或者一处废弃的厂房,或者一间别致的咖啡屋。
  在那个时代,他给我拍了无数的照片,侧面的,正面的,剪影的,倒影的。
  我在他的镜头下慢慢改变,圆润的少女的脸庞逐渐线条拉长,清澈的眼眸逐渐笼罩上雾气和迷茫。
  他常常看着我的照片说,冉冉,你看你二十岁就有了四十岁女人的目光。
  我还记得有一年,我们哪里也没去,就是花几毛钱坐渡船,来回地徜徉在江面上,大声笑,唱歌,吹江面上的风。
  我们就是这样长大,正如几十年前流行过的一首诗所描写的那样: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那个时候,我们只有彼此,并且对这一点毫不怀疑。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真的相信他所说的话,我真的以为只有我能令他笑得开怀且轻松愉快,我想我是他饥渴时的泉,是牛奶淌蜜的迦南地,我是他的信徒,因为我如此崇信他说的一切,他怎能不爱我。
  他那么浪漫,他连去当战地摄影师,都会每年圣诞节给我寄能讨我喜欢的礼物,比如手工编织的中东地毯,漂亮的阿拉伯面纱,有时候一个包裹只寄一片被子弹穿过的树叶,有时候是一枚瓦片磨就的护身符,上面由他亲手画上即兴的图案。
  我从来没怀疑过他爱我,事实上我后来也明白了,他必然是爱着我的,孟冬那样浪漫到骨子里的男人,哪怕让他虚伪一丁点,他都受不了。
  问题只在于,他不是只能对我一个人如此,换个女人换个对象,他的诗魂画眼灵感缪斯也能是另外一个人。
  我对他是不可或缺的,但过了属于我的阶段,不可或缺的女人就可能是另外一个。
  我从没像今天这样想得透彻,我想那么浪漫而独一无二的爱情,青梅竹马的相濡以沫,共同见证的孤独和默契,如果这些都不能令爱情忠贞不二,那么我还能付出什么来交换?
  答案只可能是,爱情的现实远比设想要残忍脆弱。
  我想明白了,但我的内在仍旧一片荒草,就如枯水期的非洲大草原,所有的动物全都迁徙,剩下的只是一片死寂。
  我终于没办法再配合孟阿姨的哀伤,在她痛哭流涕的时候,我面无表情地拿着电话,想象着孟冬寄给我的披肩,不用看,我也知道那必定触手柔软,上面有繁复的阿拉伯几何图案,有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色彩搭配。
  我没有办法配合孟阿姨哭泣,我知道她需要我一同流泪,但我做不到这一点。
  我听见自己,用空洞的声音说:“阿姨,把那条披肩送给其他人吧,我想我不会需要了。”
  她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手机被傅一睿抽走,他当着我的面冷声对孟阿姨说:“阿姨,旭冉现在情况不是太好,您有什么话跟我说,对,我傅一睿,对,别担心,不是危急情况,是,您别伤心,我理解您的心情,但站在医生的角度,我想您还是少来刺激旭冉。不是,我不管您跟她说了什么,问题是您这些不良情绪都会刺激她,这对康复很不利,我不是开玩笑,是的,您能理解就好,上次已经昏倒过一次了,对,不是小事,您也不想看她一蹶不振对不对?好的,您还有什么话跟她说?道歉?行,我替您说,再见。”
  他挂了电话,走过来,深深地看着我,我想冲他笑笑,却发现脸上肌肉一片僵硬,只能勉强拉扯脸颊,我试了试,失败了,索性不想再笑。
  傅一睿皱紧眉头,过来半抱住我,我身体一僵,想推他,他抱得更紧,我咬着嘴唇,开始神经质地发抖,拼命想控制也控制不了,我知道这也许并非病理反应,它可能就是一种心理性颤抖,但我在这一刻不想分析自己,我就是觉得冷,像一只来不及迁徙,留在冰天雪地里的鸟一样,发着抖等着冻死,心里一片冰凉。
  “放松,放松,别咬着自己,放松……”傅一睿紧紧抱着我,摸着我的后背,用我从没听过的温柔的语调说,“冉冉乖,没事了,我在这,没事了啊……”
  我哆哆嗦嗦地伸出胳膊攥紧他的白大褂,把头埋在他怀里,那一刻,我仿佛听见风吹过大片枯草所发出的沙沙声,我一直徘徊在那样一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中,树木都枯死,所有动物已经跑了,能跑的都跑了,河川干涸得只剩下龟裂的地表,来不及走而渴死倒毙的动物被秃鹰叼去皮肉,只剩下挂着残渣的白森森骨架。我一个人留在那,没有给养,没有交通工具,靠徒步根本走不出来。
  你的系统已经崩溃,詹明丽如是说。
  那不是靠哭泣,靠一个男性挚友坚实的胳膊和胸膛就能重建的;哪怕再给我一把手术刀,让我一口切开一百个人的胸膛,疏通一百个人的心动脉血管,我也没办法重建自己的系统。
  我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水机抽干了,脚下一软,几乎就想栽倒,傅一睿死命拽住我的胳膊,托着我的身体,不让我掉下去。
  我忽然就厌倦了,一种从骨头缝隙里冒出来的厌倦席卷全身,我推他,无力地做出推开他的动作,傅一睿没理会我,他把我打横抱起,高声喊人,不一会,好几个路过的医生护士匆匆忙忙推了担架床过来,他们把我弄到上面去,急冲冲地奔向某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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