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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江山記-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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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吧。”文禾出现在我们身后,说道。

黄氏夫妇带着亭儿在门口送行。与他们依依惜别之后,我跟着文禾完淳上了马车。马车疾驰出南门,一路往西。走至郊外,停在一棵枯死的老树下头。那老树下有两匹马,一个人在看着。

“珞儿,”文禾平静地说,“我与黄兄还有事未竟,你先随完淳走,我晚些到。”

“有事?是何事?”必定是他们几日商讨的事。很容易猜出一二。

“我会告知你的,现在先走吧。”他不再多说,一掀车帘便跃下马车,对完淳道,“看护好姨娘。”

“侄儿谨记,请叔父放心!”完淳揖手。

文禾又看了我一眼,自去树下骑上无人的那匹马。

我跳下马车喊道:“文沧符!你要枉我信你一场么?你如此做毫无意义!你明知道嘉定……”

“珞儿!”他厉色地打断我的话,“这是两码事。我已经答应黄兄的事情,我必须做。而你,必须安全。”

“你不是说我们还能想出办法么?原来你都是骗我的?”我朝他走去,他却将马避得更远,“你已然认为我们回不去了对不对?所以你要在这里,这个时间地点尽你的责任?”

他骑在马上沉默半晌,道:“珞儿,我注定是一个只能进不能退的人,不管在何时何地。但你不一样,你纯然无辜,我不能拖累你。况且,对我而言,你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比什么都重要,是吗?”我含着热泪,笑着问,“那么,比江山如何?”

他深深地望着我的脸,却又刻意不看我的眼睛。继而抬起右手,伸入怀中,把一个东西抛向完淳。完淳利落地接住。文禾对他道:“给你姨娘。”然后不再看我,扬鞭策马,喝骑往东奔去。

我站在马车旁,对着他烟尘飞卷的背影,竭声喊道:“顶天立地、正直端良、不离不弃…………”

可是我的声音,尽数被嘉定郊外清冷的风声和枯树上震飞的乌鸦嘎嘎淹没了。

第三卷 殇之卷 第十四章 备战

“姨娘……”完淳靠近来,把手伸我面前。

他手上拿着的,是透光魔镜。原来刚才文禾把这个抛给了他。

我不接那镜,而是趁他不备,自他身侧“唰”地拔出他的剑。

“姨娘!”他对我并无戒心,所以让我得手了,看着我把剑架在脖子上,急道,“望姨娘识得叔父心意!家国如此,大丈夫自当为华夏肝脑涂地!”

“我不反对他为华夏肝脑涂地,”我深吸一口气,握紧剑柄,“但我不允许他抛开我去做这等事!早已认定同生共死的人,性命也是连在一起,如何能分开?”

“可侄儿答应过叔父的。”他看着剑锋,蹙眉道。

“那你就不能答应姨娘了么?完淳,”我抵紧剑锋,感到皮肤被割裂的疼痛,仍是一字一顿地说,“送、我、回、去!”

夏完淳送我回到嘉定城南门的时候,城门边上已经聚集了一些男丁。他们忙着加固城门,并告诉我们城中已经把剃发清兵都撵了出去,明日即将封城,想走的今天赶紧走。

我没有让完淳随我回黄家,而是在城门口就让他自行离去。松江亦在举抗清之计,他正处在百忙之中,怎能不归?何况新婚的小妻子还留守着,这时候相聚一日,便少一日。

完淳送我下了车,默然不语。我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遗下的最后一颗羊骨拐,笑道:“你还记得这个么?”

他看见这一颗小东西,愣了愣,眼底泛起浅笑:“我记得。姨娘竟一直带在身边?”

“我会一直带着。完淳。”我望着他,“你,还有你父亲。你的家人,都请一定珍重。”

“是。”他低头自袖中拿出一方白帕。“姨娘,你脖颈上方才割破了,请用这个吧。”

“你的剑太利,我手没把握。”我接过白帕,轻轻在伤口上按着。不过是皮外伤。幸好本人血小板充足,已经凝血了。“那么,请文叔父和姨娘保重,完淳就此拜别!”完淳便行一拜,起身上了马车,又最后看了一眼忙碌地嘉定城,叫车夫调头。

我走路回到了黄家。。。一路看去,嘉定城里乱中有序:妇孺忙着囤积粮食,安排后勤;男子们搬运砖石。收集木料土袋;连头发白了的老嬷嬷们,也都聚在一起,围着一块大布条缝着什么。“那么过一会我们便去城楼上悬旗募人。集合众议。”黄淳耀站在前厅中央对着座上十几号人说道。

“我再最后重复一遍,”一位柳虚清瘦的中年男子站起身说。“由张锡眉率众守南门。龚用圆佐之;朱长祚守北门,唐咨佐之;黄淳耀兄弟守西门;在下守东门。请龚孙炫佐之;大家以城楼为中心,由文公子坐镇,消息有无通达于他处。此外,由马元调老先生与唐昌全、夏云蛟等负责后勤供给。各位可记清楚了么?”

“记清楚了!”男人们齐齐回道。

我看见文禾抚了抚胸口,动作却不落痕迹。他面对那清瘦中年男子道:“侯兄,我需要几名传讯人,腿脚利索,脑筋活络地。”

原来那男人就是侯峒曾。我慢慢地走进前厅。

“你可随意挑选,黄氏兄弟可帮助你。”侯峒曾回答。

“多谢……”文禾回答时,眼角余光瞥到了刚进来的我,猛地转过身来,“……珞

我面无表情:“抱歉,让你失望了。”

他哑然地望着我,目光焦点落在我脖子上,继而回身对侯峒曾和黄淳耀道:“二位兄台,我便先送内子往避难处认路,几位请先行,在下随后就到。”

那两人点点头,招呼所有人起身往外走去。

文禾在他们都走光了之后,方来到我身边,问:“为何伤了?”

我看着他,不回答。

他打量了一下我地伤口,大约发现并无大碍,便道:“跟我来。”我不发一言跟在他身后,从黄家小院角门出去,穿过三条直巷,一道坊门,便来到一片充满发酵和焦糊味道的场地。这里是遍地黑木残垣,土地上还带有余热些许,废墟上一派青烟袅袅。

“这里原本是酿酒铺子的后窖。我们把酒窖铺子都烧掉,然后把暗窖挖开,让妇孺病残者藏身其内。类似的藏身处全城二十三处,沈氏在这里,你到时跟她一起吧。”文禾轻轻说道。

我望着眼前的烟墟,一句话也不想说。文禾又问:“你可记住道路了?”

我不看他,只略点了一下头。片刻地沉寂之后,他往前一步侧转,面对着我,问:“珞儿,为什么不说话?”

我从包裹里掏出镜,推给他。他接住那镜,却不放我的手:“珞儿,我知道你生气。我的确自以为是,是个自私的人。我就是宁可让你生气怨恨我,也不愿意让自己为了担忧你失去你而伤

我用力抽回手,长长呼出一口气,抬头凝视他:“我以为,你比我更懂长相守。”

“而我,以为你比我更觉生命可贵,因你是那种时代的人。”他涩然道,“我以为对你来说历史只是历史,不应由你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那是你的想法,文禾。我们已早就背离了我到大明时的初衷。我们迟迟都无法成亲,所以我其实已不是这计划的必须。而我不走,则是因为文禾是文禾,不管在何种时代,这都一样。因为我爱着你,想陪伴你,不论是山高水远,还是烽火烟尘。哪怕,只是为了跟你去寻那个关于你身世的终极答案。”我忍着眼泪,“可你呢?你怕什么?你怕失了这世间最后地魔镜操纵者,还是怕承担我从世界上消失的责任?文大公子专情忠义,文武双全,你不曾为别的女子放弃我,但你会为了你地朱氏江山你的万古大计放弃我…………而对我来说,这两者并无区别,不过是换一个借口打破不离不弃地誓言。保我性命成全了你地责任感,却毁了你的承诺,文禾,”我抚上他胸膛,“你这里所中地铁砂,难道一直被植到你心脏里面去了么?不然为何你能那般无情,就把我生生抛下?”

“我未曾想要把你抛下。”他恨恨道,却伸臂把我揉进怀中,“我只是单想你不能出事,如今你嘴里说出的全是我的过错,我的过错果真这么大么?”

“非常、非常之大!”我把脸埋进他颈窝,“我不原谅你。”

“我要你的原谅做什么,你的原谅能当弹药还是弓弩?”他嘴里嗤笑,却将我搂得更紧,“不管你原谅不原谅我,如今你只能跟我一起,跟嘉定众人一起,坚守这座城池了。”

“我愿意。”我闭着眼睛,吸吮他身上故作强硬的温存,但两人间紧密的贴合却引起他低低吸气。我立刻推拒他道:“你的伤,不要压到。”

他看了看自己胸口,又抬眼看着我脖子:“而你的伤,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剑割的?”

“这是为了让完淳送我回来,所使的苦肉计。”我抬着下巴回答。

他眸中一刻阴沉,拉起我便往回走,直走回黄家院落,在黄氏夫妇房内找到沈氏,把我向她一推:“嫂嫂,请帮珞儿擦擦药,如果她再乱跑,听凭处置。”

“你……”我真想给这张瞬息万变的脸一个左勾拳再右勾拳。

“我要去城楼回合了,麻烦嫂嫂。”他像是看出了我的意图,嘴角一缕戏谑流散,迅速退步出门,转身走了。

“妹妹下次可别做这等事了,刀剑无眼的!”沈氏听我含混地说完受伤原因,皱眉道。

“一个人一辈子哪里会有那么多机会使苦肉计呢,大嫂放心,以后不会了。”我笑嘻嘻地说。

“你还乐什么,真是……”她收好药匣,说,“他们说清军今晚或明晨就到城外了,趁这时光赶紧歇息一晌,明日我们要给他们接续守城物品,供给饭食,忙得紧呢。”

“我知道了。大嫂也歇息一下吧。”我说。

她回身一笑,说:“你兄长安排了我跟其他九位街坊一起去西门外,把还未入城的流民招呼进来,否则明日清兵至此,城门封锁,怕是一个活口也无了。”

“我与大嫂一起去!”我说,“青天白日的我也没法睡,多个人手多分力也是好的。”

她沉吟一下,道:“那好,你随我去,但是如果再耍性儿胡来,我可真听了文兄弟的话,要处置你了!”

“璎珞一定听话,严整以备战,不敢违逆大嫂。”我与她相视,皆是微微一笑。

而我知道,这微笑里所挟裹和掩藏的的,其实是浓浓的恐惧与担忧。

第三卷 殇之卷 第十五章 坚守

沈氏把亭儿托付给邻居大娘,便带我往西门走去。走出城外看见一群男人正在捣毁河上木桥,领头的是黄淳耀。他见了沈氏和我,没说话,只点点头又去忙了。

城外路上的流民简直是以磨蹭的速度在走,不论垂老幼儿,皆面黄肌瘦满目无神,有的干脆躺在路边还没生得绿草的地上,乍看去就像已经死了。有的人则确实已经死了。还有的人正犹豫要不要进城,因为清军即将抵达的消息已然传遍。沈氏带我与另外九个女子会合后,略分分工,便抓紧时间去动员流民。

“进城,进城我们还有粥,呆在这只有等杀了。”沈氏对一个仰面躺在地上,骨瘦如柴,一动不动的男人说。

“当真?”那人一骨碌坐起,两眼放光,手往自己身上抹了抹,“有粥便去,横竖是一死,死在外头不如死在里头。”

“说得正是。”沈氏冷冷道。

那男人便去拉身旁的老妪:“娘,咱们进城!”

我在另一边刚搀起一抽泣的小儿,他身旁的女子突然拽住我的衣袖:“我,我不行了……我要生了……”

她脸上五官纠结,灰尘黏油汗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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