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国色-第3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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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九坐在马扎言道:“请小酌一杯再谈如何?”
张玄素见李重九端坐,陡然拱手言道:“原来是上谷公,失敬,失敬。”
李重九奇道:“张兄,真是慧眼如炬。”
张玄素言道:“献丑了,上谷公雪夜前来,必有示下,张某愿洗耳恭听。”
“无妨,先喝酒一暖身子。”
酒事先已是温过的,火炉微烤后,即是热过了。李重九亲自把壶倒了杯酒,张玄素告罪接过,一饮而下,顿时发青的面色即红润起来。
李重九给张玄素连斟三杯,张玄素也不客气一一喝过。
“痛快,”张玄素笑道,“上谷公眼下击败敝主,一统河北在即,正可谓踌躇满志之时,不知为何来深夜来寻某这阶下囚呢?”
李重九坦然言道:“正是要张兄之助,吾知窦建德以国士待公,吾李重九不才,亦以国士待公,还请能助我一臂之力。”
张玄素笑道:“上谷公说话,真是开门见山。事实上,上谷公会亲来,张某早有预料,在这里张某回答前,先问一句,上谷公要如何处置夏王呢?”
李重九言道:“当然是成王败寇,张兄何必明知故问呢?”
张玄素哈哈一笑,言道:“上谷公果真快人快语,但上谷公可知杀夏王的后果吗?”
“愿闻其详?”
张玄素向北拱手,言道:“夏王久在河北,豪杰仁义,深得人心,上谷公骤杀之夏王,乃取怨于河北,不仅民心怨之,夏军大将必抵命抗之,如此上谷公,就算取了河北,想必代价亦是不小,如此延误时机,将来如何能与李唐争锋?”
李重九闻言不由想到,历史上李唐俘了窦建德后,将其杀之,其部将果真纷纷造反。刘黑闼两度起兵,李唐几乎将河北打成一片白地,史书上记载,唐军为平河北,男子年十五已上悉坑之,最后李唐方平定河北。
听张玄素之言,李重九双目一眯,言道:“张兄莫非是为夏王开罪?”
张玄素言道:“夏王确实对我恩重如山,上谷公要这么认为,我并没有异议。”
李重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言道:“夏王乃是当世枭雄,若其尚在,以他在河北的威望,我一日不能安寝。”
张玄素笑道:“上谷公,果然乃是坦率之人,这要上谷公权衡利弊了,只要夏王仍在,其旧部就一日不能称帝,与其留之,比杀之用途而大。”
听张玄素之言,李重九顿时双目一眯,心道这话倒是不错,当初李唐俘窦建德后,以为河北已定,遂将他杀之,以免除后患。但没想到刘黑闼却继而谋反。
而眼下形势不同,刘黑闼已隐然以为窦建德必死,故而有建都河北,与自己分庭抗争的意思,但若是窦建德不死,刘黑闼又哪里来的名义,自立为帝呢。这张玄素虽是一片为窦建德活命之心,但对于自己而言,实际上窦建德不死好处更大,就算如此,听了张玄素的意见又有何不可呢。
李重九笑道:“张兄,你之言真是令吾心动,若是我饶了夏王之命,你是否愿意归顺于我?”
只听囚车内一阵手镣脚镣响动的声音,张玄素伏下身重重一叩,言道:“上谷公,乃龙风之姿,他日必不可远图,无论上谷公是否杀夏王,张玄素都甘愿为上谷公驱策,效犬马之劳。”
见张玄素如此,李重九不由对其更是高看一分,哈哈大笑,对看押的将官,言道:“还不放了张黄门,好酒好肉伺候着。”
“是。”一旁士卒听了,连忙上前为张玄素开锁。
李重九点了点头,当下转身而去心道,姬川,你还真是看走眼了,这张玄素不仅善于谋人,更善于谋己啊。
看着李重九乘着风雪而去,张玄素出得牢笼,得了自由。
“张黄门,还请喝酒暖身。”一旁军官赶忙奉酒。
张玄素哈哈一笑,言道:“是啊,今日需一醉方休。”
说完张玄素接过酒来,一饮而尽,仰头望着漫天飞雪,心道,夏王,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还请万万保重。
次日李重九发出告令,赦窦建德死罪,并封窦建德为乐寿侯,在御夷镇为窦建德设侯府,实际上窦建德为流放至远离河北的怀荒镇,终身被软禁于府内。
李重九率军凯旋返回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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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天时人和
涿郡蓟县县衙之前,百姓排成了数队长龙。
县衙前的幽州百姓,双手拢在袄袖里,在队中交头接耳,说话间呵出的白气一串一串的。
有的人不时将腰间的竹简,拿出来看一眼,重复看了好几遍,而排在队伍远一点的百姓,老是仰起头看着天色。
一名穿着破袄的百姓担忧地言道:“都辰时了,怎还不开门,万一耽误了时候,今日不是白费了一天功。”
他身旁一队的百姓,一人打趣言道:“薛老六,你若是着急,我替你兑了民债。回头给你送上门去。”
这叫薛老六的百姓,面色一僵,言道:“哪敢劳烦你周七呢,实话说,家里都断粮两天了,我赶紧兑了这钱,去粮米铺买米。周七你比我快一步,到时我俩挪挪地,我先兑了钱回家买米,不然老婆孩子现在还趴床上顶饿了。”
那周七听了脸上露出不忍之色,正要答允。这时身旁一人言道:“说笑呢?昨日还看见你家大狗子拿着炊饼在家里吭,怎地说断粮两天了。”
薛老六脸色一红,言道:“你看走眼了,家里断粮两天,哪里来得炊饼。周七你莫听他胡说。”
周七也是明白过来,笑道:“薛老六,我知道了,你是担心兑不上,你这是操哪门子心啊,这么大的幽州府,上谷公还能差你几文钱。我有个铁兄弟,在县衙里当捕快,他说前晚就运来几十箱铜的,累得他昨晚在县衙里守了一夜。”
“真的啊?没想到你还有县衙里的朋友,以后就仰仗您拉!”薛老六面露喜色。
另一人言道:“可是我听说。今年幽州对夏王用兵,虽是胜了,但钱花得海了去了,上谷公要换去年的民债,恐怕不容易。那么多人能兑个三分之一就差不多了,晚了就没了。”
薛老六听这话,顿时又忧心忡忡起来。
这时五六名壮汉走了过来,其中一人长得满脸横肉的,来到薛老六面前,将他向后一推喝道:“后面去。”
“你挤什么?我昨夜站了一宿的。才排到这里的。”薛老六着急言道。
“叫你后面去,老子要站这里。”对方将衣襟一撩,腰间赫然挂着一柄杀猪刀。
后面的人顿时骚动,有人言道:“郑屠,你不过是一个杀猪,也敢插队。”
“老子乐意。”
后面的人顿时不干。纷纷叫嚷起来,幽州之地民风彪悍,就算对方一看并非良善之辈,但犯了众怒,也是人人敢于出头,当下十几人就站了出来,包括周七等人。
郑屠见事情不善。也是要撑这脸面,伸手往腰间拔刀。
眼见就要血溅三步时,突然县衙们一开,后方排队的百姓,皆是闹腾起来。
“开门了!”
“开门了!”
十几名衙役站出来,对远处喝道:“不要挤,不要挤!”
百姓们骚动了一阵,这才停下。
一名捕头打扮的人,站了出来喝道:“我是董捕头,明府让我带话给大家。县衙里有足够的钱,手中持有民债的百姓,不要着急,先核实下你们手中竹简,确认是否都带在身上。没带竹简的也没关系,只要带了黄籍的,来画个押,一样可以领钱。”
“不要挤,说了,他娘的,明府说了,只要还有一个百姓没拿到钱的,县衙大门就不关,这也是上谷公的意思。”
听到董捕头这么说,众百姓皆是拍手欢呼起来,人群中前推后挤的情景好多了。
薛老六顿时也和郑屠言道:“你看着急什么?说了人人都有钱拿,上谷公不会没你几个杀猪来的辛苦钱的。”
一旁人也言道:“郑屠算了,回头拿了钱,去你铺子买些羊下水,此事就如此揭过如何?”
郑屠哼了一声,待看到董捕头目光扫向这里,言道:“此事我记下了。”
说罢带着他一干伙计扬长而去,众人看了都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旁已有人兑好了钱,抱着沉甸甸的钱袋,脸上喜不自胜的出来,一旁相熟的人问道:“怎地多少钱?”
那人声音有几分颤抖言道,“去年我的六百肉好,一个字不少,另外还有三十文的利。”
“是,肉好?”
“那还不是。”
听了这人兑到钱,在后面排队的百姓们,都是乐观起来,不少人都是自言自语起来,这钱拿到家里可以添置些什么东西。
不少老人言道:“上谷公果真是守诺之人啊,而且还恩泽百姓。”
“是啊,我们幽州这几年来,平安无事,还不是托他之福啊。”
说话间,一个个百姓喜色满脸走路带风的走出来,偶尔还有一人哭丧着脸,众人问道:“咂了,王庆。”
“唉,还不是我竹简去年丢了,黄籍又不在身边?”
“那怎么办,钱不是打水漂了。”
“你怎么说的,县衙书办让我回家找党长写书作保,画押后就可以拿钱。”
众人听了啧啧称奇,纷纷言道:“你小子可是好运。”
那人言道:“这算什么,我也不准备取了,来年民债我也存了,虽说明年只有三厘利,但也是钱生钱的不是。”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有的手头宽裕的人,生出了再押一年也是不错的想法。
县衙里临时搭盖的草棚子前,一名穿着羊皮袄子的老者,笑呵呵地走到棚子前。
书办抬起头一看,笑着言道:“赵掌柜,您老今年又来了。”
“是啊,取我那两百文钱,还有那半成的利。”
书办哈哈大笑,言道:“有咧,有咧。一个子都少不了你的。”
当下书办核对过竹简,从钱袋子取了两串子钱交到对方手里,言道:“您老数数。”
赵掌柜呵呵一笑,言道:“点什么,一串一百文。我还信不过你。”
书办言道:“那就好,还有这十文是你老的利息。”
赵掌柜笑着言道:“这两百文是母鸡,这十文是蛋,钱生钱,利生利。”
说到这里赵掌柜又取了一串钱,言道:“我去年收两百。我今年再存他一百。”
书办笑着言道:“一百!”
赵掌柜笑着点点头,言道:“我老人家,今年用不了那么多,再攒攒,上谷公恩泽我幽州多年,我们百姓也要懂得报答。就算不给利钱,我也搁在这。”
幽州刺史府之中。
魏征,陈孝意二人给向李重九上了一份文书。
陈孝意笑着言道:“去年五万多贯的民债,全数还清,此事惠及幽州百姓,民间都在称赞上谷公的好处,实是大好之事啊。”
一旁魏征继续按照惯例‘泼冷水’言道:“这民债之事只是第一年实行。据卑职听闻还有不少疏漏,之前有人放出风声,说今年我幽州军对夏军用兵,故而无钱还偿还民债,百姓们皆是恐慌不已,生了不少事端,我看今年的民债,还需慎之。”
李重九笑着言道:“魏郡守所言极是。”
李重九也算琢磨出与魏征打交道的办法了,反正第一句是要肯定对方的意见,否则一旦魏征顶牛起来。七匹马都拉不回来。
李重九言道:“但去年民债确实解了我燃眉之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