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房or双人房-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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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道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大到买什么车,买什么房子,小到她的钥匙扣。外人看来是宠溺,她反而会觉得喘不上气,像是生活在个精心编制的笼子里。
开了门,一屋子闷热,开灯倒了杯凉水,普华倒在沙发上不愿意起来,闭着眼睛,总以为门口有钥匙转动的声音。
那是绝不可能,她如此告诫自己。同样的幻觉,两年前刚离婚时常有,后来渐渐好了些,这一晚变得格外强烈。
她抬手打开录音电话,里面有三四条娟娟的留言,躺在那里安静的听,望着没挂窗帘的阳台。
这一晚夜空晴朗,繁星点点,却没有月亮。
“普华,你去哪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回来了给我打个电话,要不我过去?你可得想开了,我上午有点没经大脑……”
“普华,还是我,你怎么不回短信?出来一起吃饭吧?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没什么好纠结的,明天我也给你介绍,介绍比他好一千一万倍的!你可别自己想不开啊,到家了给我电话!我马上下班……”
“回家没?到家电我!”
“那个……想看电影吗?……好吧,等你电话……别胡思乱想啊!你知道……”
普华按了暂停键,中断了娟娟的声音,坐起来喝了两口杯里的凉水,不准备给娟娟回复。
娟娟关切,但聒噪,她越是劝,她的心反而越往谷底沉。
以前与永道生活的种种成了过眼云烟,一幕幕依然清晰的在眼前重复着。两个人的意见很少统一,他霸道,她则习惯坚持自己的主见。不能圆融求和就会拌嘴,到后来懒得吵,各持己见。他还按自己的意愿做事,并不屈从于她的坚持。而她就选择沉默,以此来抗议保有自我。
上一个夏天,他们也在客厅里吵过,都是些芝麻大小的事情,那时她眼里怎么也容不下,他气极把塑料垃圾桶踢飞,垃圾散了一地。
结婚前,普华完全没想会有这么多相处的问题,婚后才体会到海英说的:结婚容易相处难。
就像娟娟说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比如这两居室的房子,卧室极大,客厅小的可怜。后来的半年,因为不愉快,他睡沙发,她宁可打地铺也不睡他买的床。再之后,改成她睡沙发他去卧室。总之,糟蹋了他最初的构想。
那么大的卧室有什么用,不过是两个人睡觉而已?!
她曾经站在样板间质问过,他的回答很简单很直接。
你知道我等这天等多少年了吗?
她一下子无话可说,他眼神中的阴翳坚决,顽固到可恨,却也令她动容。
那就是施永道,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忘了开空调,普华热了一身的汗,开了阳台门,收了前晚晾上的衣服,光着脚走进浴室。穿了一天的衣服堆在脚边,凉水浇下来的时候,精神终于稍稍振作起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普华伸手擦掉脸上的水,怎么也擦不净,试了几次,才发现原来那不是水,而是从眼角流出的东西。忍了一整天,在淋浴哗哗的水声里,她突然憋不住,捂着脸蹲在浴室角落哭了起来。
哭了很久,久到外间的电话铃响了几次,留言录音又开始了。
普华伸手摸毛巾,毛巾架上是空的,香波顺着额头流进眼睛沙得生疼,她只能捡起衣服挡住漫流的泡沫,光着脚跑出去。
“嘿,新的照片我发你邮箱了,有一份摄影展的材料,帮我翻中文,下周前要用,OK?最近还好吧?永道那小子没在北京吗?让他回我邮件!先挂了,bye!”
说话的是施永博,施永道的大哥。
电话挂断了,普华靠在茶几旁,把永博的留言倒回去又放了一次。
“嘿,新的照片我发你邮箱了,有一份摄影展的材料,帮我翻中文,下周前要用,OK?最近还好吧?永道那小子没在北京吗……”
她按了删除,把这段留言抹掉。
离婚两年,两边家里都不知道,她还在帮永博做翻译的事情,而永道也或多或少在她生活里扮演着必不可少的角色。
他的再婚发生的太突然了,突然到并不真实,对她来说像是一场噩梦。
普华找到空调遥控器,站在出风口下面调大风力,任冷风把滴水的头发一点点吹干,希望噩梦赶紧醒过来。从开始她就执拗的坚信,他会等她一辈子,毫无原则,毫无保留,如同十年前那个瘦瘦高高,捧着奶酪在建一店前向她表白的男孩。
因为他说过,哪怕她并没有十分的心思,他也会等到那九分慢慢叠加。
“我等你,一直都等。”15岁的永道说过,25岁的永道也说过。
当晚躺在给自己换的单人床上,普华摸着缎子被单,泪水裹着还未干透的发梢,一起埋在枕巾里。
换了床她以为就是独立了,两年来,假设自己足够坚强。但他还是出现在左右,像个随叫随到的影子。虽然他们的婚姻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足两年,前前后后却有十四年的历史。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不告而别,毫无顾忌的向前大步走远,把她抛在身后,娶了裘因。
怀着这样的心情,这晚普华又失眠了,忍到快天亮吃了两片止疼药,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朦朦胧胧合了会儿眼。
太大的卧室,空荡荡的,她原本就不喜欢。自从恢复单身以后,她没有一夜在那里睡好过。
1…4
早晨坐地铁去出版社,普华的精神很差,到办公室又吃了片止疼药。
刘燕掐着时间进门,见她便很关心的过来询问。
“小叶,昨天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病啦?昨天你走得早,主编脸上可不好看。”
“是吗?”普华拍拍脸颊,希望自己能看上去好些。
“严重不严重?赶紧把稿子弄完,副主编昨天下班催过。”
“呃……好。”
普华端着茶杯躲到茶水间,定定神才回到办公室。桌边的《日报》和《参考》来不及读,只能放回架子上。她从抽屉里取出前一天审到一半的稿子,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正在编的稿子是篇爱情故事,与她此刻的心境可说是天壤之别。
主编到社,把她叫到屋里问了几句请假的缘由,见她脸色不好,也没再多加责怪,最后又督促了正在审阅的稿件。
普华毕恭毕敬听完训斥,出来坐在位子上,继续机械的改着稿上的错字。
刘燕借着倒水凑到她桌边压低声音问:“怎么了你?全勤奖没啦?”
普华心乱如麻,又要表现镇定自若,不希望被同事看出来,“不是……刘姐,下午我可能还要走……家里有点事……”
“是吗……严重吗……那你先忙,不打扰你了……”刘燕回到自己位子,从显示器后面探出头悄悄提醒,“别忘了请病假,全勤奖!”
普华很感激,道过谢安静低头做事。
午饭前,她向主编请了半天病假,简单收拾了东西从社里出来。在公车站的站牌上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掏出手机给娟娟发了条短信。
“我回中学,晚上你过来好吗?”
娟娟回复很快:没问题!
大约半小时后,普华回到了昨天到过的地方,只是这次她踏到马路对面,站在校门的横匾下。
学校早放了学,老街上车流和下班归家的人并不多,显得格外幽静。她摸着校门口的铁栅栏,重温那种熟悉的亲切感,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她只有十来岁,也曾无忧无虑,有过很多憧憬理想,当作家,记者,翻译,每天都在大胆的想,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早晨背着书包迈进校门,傍晚骑着自行车跟同学畅游在老街和巷子里,享受着一个十二三岁孩子的简单生活。全家从城西的小胡同搬进了楼房,她考上了重点开始了中学生涯,这些都被视作家里的转折,当然,是好的转折,日子蒸蒸日上的开始。
然而,事实是这样吗?
守门人在打扫,普华推开铁门,进到操场入口,过去问:“师傅,我能进去看看吗?”
守门人停下扫帚上上下下打量她,“你是家长?”
普华摇摇头,仔细报上自己的老师和毕业班级。
“哦,那去吧,早点出来。”
守门人好心的给她指了路,普华才发现,整修之后,操场通往大门的路改了道。
一百多米的小路,她每步都走得很小心。经过传达室外,窗台下面站着眼熟的墨绿色大信筒,还是普华中学时的尺码,表面剥落了一层油漆,一把生锈的大锁把取信的窗口牢牢锁住,窗台上铺着没人认领的信件。
这画面一下令她的记忆鲜活起来,她也曾经很多次站在同一个地方,虔诚的打开那扇门寻找着里面的紫色信封。收信人的名字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为此,她不知和娟娟编制过多少版本的故事,每次的男主角都是他,女主角却从来不是她自己。
沿着以前骑车的路线,普华一步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她入学时,路边的蒲柳还是胳膊粗细的树苗,如今已经撑起一片绿荫。原来停放自行车的区域划出了新的停车线。她站在一棵柳树下,望着篮球架旁停的自行车,看着几个穿运动服的校队男生在练习运球上篮。细长的手脚,在热风里肆意奔跑,大汗淋漓,洋溢挥洒着青春。
一种,普华曾经非常熟悉的气息。
推车回家的女学生经过普华身边,毕恭毕敬的叫她“老师好”。她不好意思应,沿着操场进到教学楼里。
毕业后,她只回过一次学校,是和永道一起拿他留在学校的航模作品。再之后,她从未踏进这扇门。
普华上楼找到了自己就读时待过的教室,如今班级牌课桌椅都换了,只有楼道里的玻璃窗还是旧的,站在一旁向楼下张望,除了那些打球的男孩,她什么都没看到。也许是看的人心境不同了,曾经广阔的天地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小块红绿搭配的练习场,那些留在其上的激动,懵懂,迷惘,疑惑,如今早就烟消云散,捕捉不到一丝踪迹。
普华在教室里坐了片刻,起身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空荡的课桌椅,桌面上有洗净的桌套。十几年前,永道曾坐在斜后不远的地方,他习惯想题时用圆珠笔点在桌脚的螺母上,拖着腮。每次目光相遇,他总是或多或少扰乱她的镇定。也许从那时开始,就注定他们之间不会那么简单。
出去前,普华在黑板上画了画,无非是几个名字,然后抹掉粉笔字,尽快原路返回,结束这趟短暂的怀旧之旅。
到楼下,操场广播已响起静校通告,打球的男孩们相约取车,一个个斜挎着书包,说说笑笑的往外走,普华发现其间跟着个女孩,背影娇小,梳条长长的马尾,旁边的男生扛着两个书包。她停在柳树旁,注视着他们走远,这样的一幕很温馨,勾起她心中的一丝甜蜜。
夕阳透过一片火烧般的晚云,闷热散过后天渐渐转阴。普华深深吸一口风里的味道,似乎还有些花香。守门人来打扫,顺道催促她离开。她走回信筒的地方,站了站,拿起窗台上的信掸去上面的尘土。正要离开,却被迎面走来的人震住了。
两天来压抑的苦涩瞬间被胸口狂乱的心跳取代。她不可置信的望着施永道一步步走近,当日当时,今日今时,他们有过太多种偶遇,但她最不想现在见他。
普华下意识退了一大步,脚跟擦到信筒下支出的破木头,疼得厉害,但更难受的还是心里,那种狠狠的,束手无策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