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醉天下-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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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我无法问下去。
“姑娘,请恕在下冒犯,有些小碎片刺入了姑娘肌肤里,我必须把它们清理干净,还好伤口不是特别深,我已经帮你上了药,好好休息一个星期就没事了。只是姑娘体虚,内寒,得好好调理。”他转身端上了那碗浓浓的药汁,“喝药。”
我不讨厌中药的气味可是我不喜欢中药的味道,那么苦,那么涩。微微皱眉,可是我知道我必须喝药,在这儿,没有人会怜惜我,再难喝也得喝。以前小时候,喝完中药,奶奶总会给我一颗冰糖,喝中药也变成一种享受,享受奶奶的爱,而现在,我端起药碗,闭眼,捏鼻,咕噜咕噜地喝完了药,满嘴的苦涩。
“张嘴。”他轻轻说。
我愕然,还是乖乖地张开嘴,我一直很听医生的话。他变戏法似地把一颗甜甜的蜜枣塞入我口中,好甜,满口枣香。“这盒药膏你要记得用,否则伤口会留疤的。”
“谢谢你。”我真心说道。
“你好好休息,在下告辞。”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转身背起药箱,太医都这么冷冰冰吗?我暗想。
“等等。”思虑再三,我还是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知道吗?”
“王行之。”他没有回头,径直出门。
喝了中药,身上的伤口隐隐还有点疼痛。晚上,小翠竟然找了过来。她看到我满身是伤地住在辛者库的厨房,眼泪就不停地流下来了。我没想到她还帮我带来了一食盒晚餐,小米粥,一碟小青菜,还有两个小鸡蛋。我不知道,她花了多少工夫才弄到这两个鸡蛋。
“小翠,别哭了。”我去拉她的手,她一缩,我觉察到了不对劲,“怎么了?”
“没什么,小姐你吃东西,吃个鸡蛋补一补。”小翠用衣袖抹抹眼泪,我趁机抓住了她的手,捋起她的衣袖我惊呆了,那一条条红色的鞭痕奇形怪状地在她手臂上蔓延,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小翠,是不是因为我,王嬷嬷打你了?”我担心地问道。
“不是的,小姐,是小翠不小心弄伤的。”小翠含泪拼命摇头。
“小翠,讲实话。”
“王嬷嬷受到了玉更衣的责骂,就······不过小姐别担心,小翠不疼。”善良的小翠,为什么你是如此的善良,跟着我吃苦受罪,却是一点都不抱怨,还要照顾我。
“这给你。”我把王行之给我的药膏递给小翠。
“这是小姐要用的东西,小翠不能要。”小翠推开拒绝,那么坚决。
“拿着。”我扳开小翠的手,把药膏塞到她手中。留疤又如何,这样的耻辱留着又如何?
“小翠,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我还是问出了口,“讲实话。”不是我不相信姐妹情,只是我心中早已带了伤疤。
“因为小姐对小翠好,小翠更要加倍地对小姐好。”小翠很快答道,眼里满是真诚,“小姐,小翠不要离开你,小翠跟王嬷嬷说搬过来跟你住好吗?”小翠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小翠,听话,这儿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你好好地在那儿干活。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轻轻地拍拍小翠的背,可是一切真的会好起来吗?
“呦,在吃好东西呀,怪不得中午的饭还搁在桌上。”赵嬷嬷拎着个竹篮进门来,“这可不合规矩。”赵嬷嬷是这里的管事嬷嬷,管着辛者库的所有人。辛者库是浣衣局的分支,专门给宫中太监宫女侍卫等洗衣,倒夜香,清洗夜壶,刷马桶等杂七杂八的工作。辛者库工作量大,而且辛者库的人都是罪臣之女或犯了错的宫女,一旦进了辛者库,就好像一脚迈进了火坑,每天绝望度过,是没有希望出去的。这里由赵嬷嬷主管,因为没有什么油水钱,赵嬷嬷人不错,只是抠得紧,对于她有钱什么都好办。
赵嬷嬷又拎出了那碗半米半糠的糊状物,还有一个发黑的窝窝头。
“你们的食物我拿走了。”赵嬷嬷麻利地把那些食物放进了竹篮。
“不要。”小翠慌忙阻止赵嬷嬷,“赵嬷嬷,你行行好,这些钱给你。”小翠拿出了点碎银子,我知道那是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仅存的碎银子。
“就这些。”赵嬷嬷表面不屑,手却紧紧抓着那些银子,“好,我也做些好事,东西我就不拿走了,天气不早了,你也早点离开,宫门就快关了。”赵嬷嬷提着竹篮甩甩袖子离开了。
“嗯。”小翠应道,“小姐那我先走了,你吃了东西,好好休息。”
“好。”看着小翠提着食盒离开,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其实我好想跟她再讲讲话,却不知道要讲些什么。
一个星期,伤口基本愈合,只是手掌,手臂和腿上还留着几道不深不浅的疤痕,像画在身上的小虫子。王行之又来看过我一次,给我送了盒药膏,余下来的日子,我就做着那些应该来的工作。天气越来越凉,每天天没亮就得起床把夜香倒了,忍受恶臭,洗夜壶、刷马桶。开早饭后,浑身臭臭的又没地方洗澡,感觉自己过得像西北人群一样,头发油得发亮,身体上结着一层厚厚的污垢,随便用手一撮就是一颗泥球,再面对那黏糊糊有酸味的流食,早已丧失胃口。吃完早饭,一直洗衣到晚上,一般吃的都是糟糠粥和发黑的窝窝头。慢慢地,为了活下去,不习惯,也只能习惯。
小翠好久没来看我了,我挺奇怪的,却无法找到她。日子一天天地过着,一开始什么都没办法做,还好有一个可亲的雅秀女子,她总会来帮帮我。在有星星的月夜,我和她总喜欢坐在庭院里,聊心事。原来她本是大官的女儿,只可惜她的父亲支持王爷篡位,王爷失败,她父亲被处死,她和母亲妹妹被安排到这儿,母亲和妹妹相继去世,只留下她在这儿继续煎熬。
“你恨吗?”我问。
“我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我也不知道应该恨谁。”她长长叹气。
“嫣容姐,我们义结金兰吧。”我提议道。
“嗯。”她轻轻点头。
月夜星空下,寥寥庭院中,两个女子对星空起誓:
“天在上,地在下,我嫣容,我落艳,从今起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受。”
说完我们相视一笑,小翠又不禁意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她到底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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