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今朝-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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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顿饭的功夫,郁母又晃进来,“你爸叫你。”郁林站起来,看了眼严维,顿了下才应着出去了。严维躺的四仰八叉的,陡然间见着这女人,吓得狼狈不堪的撑坐起来。郁母看着严维脚下那一对脏球鞋,上了床也没脱,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嘴上却还笑着:“吃啊,西瓜,冰箱里刚拿出来的。”
严维赶忙应着,那牙签挑了几块果肉,往嘴里塞,不知怎么的,整片儿掉在地上。刚蹲地上想捡,郁母就扑过来:“我来,我来,唉呀,你坐着,我来收拾。”郁林回来,看着严维脑门子上冒青筋的表情,淡淡的说:“妈,你休息着,我们自己来。”
郁母已经来回抹了几回地板,这才悻悻作罢。郁林重新把门掩好,笑了笑:“她就这样,喜欢照顾人。”
严维这才注意到房门上的锁被卸掉了,多嘴问了句:“像这样整天被人管着,还不让锁门,烦不烦?”郁林说:“你说呢?”
严维打了个哈哈,“我没试过怎么知道。”两人又聊起来,翻他们家厚厚的五六大本的相册,不知不觉勾肩搭背,搂成一团。
郁林喜欢人的方法像他妈,这是严维很久才参悟透的。
夏天是噪噪的蝉鸣。操场下新修了两个篮球架,体育课似乎又多了些盼头,一个个光着膀子,争个皮球。那时用的还是水泥地,磕碰摔跤总要破几层皮,回了教室,风扇一搅,汗味和红药水的味道嗖嗖的往每个人的鼻孔里钻。
严维身上总有小伤,大块的红药水,胳膊上两块结痂了,膝盖上的还咧着口。郁林桌肚里常备着药,每次又磕着哪了,就看见严维坐在郁林凳子上,慢慢往身上擦药。严维跟别人说:“这点小伤算什么,我小时候去工厂玩……”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废弃的野摊子,停产了,机器就抛荒在路边,生着锈。“一不留意,就踩着三寸长的钢钉子,把右脚刺了个对穿……”
“上小学的时候,扒着教室门做引体向上,结果没撑住,后脑勺撞在地板上,眼睛前面全是星星……”
“最疼还是那次,我把电热炉当凳子,坐下才知道不对,皮黏在炉子上,站都站不起来。过了一晚上屁股上都是血泡,疼啊,真疼……”
听严维说话,像是听故事似的,怎么吐字,怎么比划,眼神怎么转,什么时候停一停,调调胃口,都是天生的本事。同样的事情,他说,人家就爱听。不过这一次,他说到一半,旁边的人就怯怯的散了,“这点小伤算什么,那时我,哎,你们……”严维回头,发现郁林站在后面,脸色很不好看。
严维给郁林看新弄出来的口子,苦着脸,“真疼,疼死我了。”
16
夏末的时候,郁林问严维去不去他家看看,严维老大不愿意,显然是怕了。郁林说:“他们都不在。”严维和他瞪着眼睛对望,突然涎笑起来。年轻时干干净净的,坏坏的露口白牙,怎么挤眉弄眼,也不招嫌。
严维第二次成功踩上郁林的床单,房门锁不上,虚掩着,严维虚情假意的喊着热,把自己的外套脱了,露着浆白的背心,两块二头肌看上去一点也不可靠,不过硬绷起来还是有的。两人摸摸亲亲,严维喘得像个风箱,呼哧呼哧的喷着气,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似乎吃不准该从哪里开始啃。一时间粘的像块鞋底的口香糖,挂在郁林脖子上,不住晃荡。
郁林倒是冷静,衣服都皱了,还是扣的严严实实,偶尔回应几下,那修长手指的逗弄,直让人坐立难安,眼睑垂得很低,睫毛直而长。严维像是只沸了的水炉子,嗷嗷叫着,想把郁林压下去,却偏偏像是推根木桩,白废了牛鼻子的老力。摩擦中彼此都有了反应,严维推累了,就软在郁林肩膊窝里咬,一个个口水印子,郁林的手慢慢摸着他的尾椎骨,很痒。
严维拍了几下,懒洋洋的骂了几声。两人都各自盘算着自己的事,差点没听见开门的声音。郁母在客厅叫着:“小林?”他们僵了会,才反应过来,郁林想把严维藏起来,拿被单遮着,只是隆起好大一块,愣了几秒,又各自从床上蹦下来,严维去抓自己的外套,两只鞋揣怀里,郁林这时已经把衣柜门拉开了,严维猫着腰半滚进去。
郁母站在门口:“有客人?”郁林站起来,半堵在门口,那个已经不年轻的女人,还在从儿子与门框的缝隙中恋恋不舍的窥视。“没。妈,不是说加班吗,怎么提前回来了。”郁母这才笑起来:“哦,那是因为……”
严维搂着那双鞋,蹲坐在堆着被芯与长裤的柜子里,挂起来的T恤软绵绵的贴着脸蛋,一丝光从衣柜缝里透进来,柜子里一股樟脑丸的味道,闷闷的,让人想大口喘气,偏偏这个节骨眼儿,小气也不敢喘。他蹑手蹑脚的往身上套半脱的衣服,听着郁林把人往门外引,突然打了个嗝。
郁母走了几步,掉过头来,嘟囔了句:“我是听见有声音。”郁林拉住她,低声道:“我有事跟你说。”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到底把人拽走了。过了半小时,郁林把衣柜门半拉开,严维捂着嘴,还在不停的打嗝。
17
郁林给他倒了半瓶水,不怎么管用,严维断断续续地说:“这下怎么出去啊。”
走廊上的灯还亮着,橘黄色的光,跨过半敞的房门,刺得屋里的人眼睛酸疼。严维半仰着脸,用中指指着自己,脸上露出痞子的笑。郁林盯着他,嘴抿的像一条线。
不知道是谁先想起来的,那时候黑漆漆的夜幕,不住地狂风暴雨,地板上飘起红色的塑胶盆,铁丝上挂着的女人的内衣,湿漉漉的滴着水。谁先进了屋,谁上的门栓,新换的床单,铺在铁架床上,枕套上绣了老大的一朵牡丹,密密的针脚,摸上去是鼓起来的。谁坐在床上,也是这样的笑,没心没肺的,露了半边糯米似的牙。
风扇在床上转个不停,吹在光裸的背上,凉飕飕的。谁先扯得电线,也顾不上了。窗外头一个接一个的滚雷,还有闪电,劈下来,天地就亮了,身下那干瘦结实的身子,被照亮了一下,撞了满眼,刚看清,又暗了。谁听见谁的声音失了冷静,低低的喘在夜里,“维维,不疼的,维维。”
严维坐在那里,笑着说:“怎么了。”他已经很累了,眼皮浮肿,肌肉软的像面泥,皮肤粗糙松弛,郁林比起来,严维已经有些显老了。严维等了一会,眼神黯下去。“哈。”
郁林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严维脊背弓得像虾,把头埋在自己胳膊。“那时候成天想要成什么样子……”郁林轻声说:“严维。”“成天粘着,成天粘着,都出血了……”郁林摇了摇他,严维还是抖索个不停,牙齿咯咯的碰撞着。
他伸手拽着郁林的衬衣,用了些力气。郁林往下弯了弯腰,严维干涩发白的嘴唇贴了过来,郁林措不及防,刚感觉到唇上翻卷着的死皮的粗糙质感,被烫到一样,用力推开,力气掌控的不好,有些大了。
严维仰躺着看他,郁林的手也在发抖,他飞快地睁着被扯皱了衣服,大步转身,走廊上装饰柜上花瓶的釉色,温润的,像水光一样淌着,里面的插满了洒着金粉的塑胶花,满满一束,半遮着复古造型的钟摆。求而不得的焦虑痛苦和既得之后的厌倦无聊构成了人性的两极,人生的钟摆永远在焦虑和无聊中沉闷的摆动着。
富贵蜷缩在走廊的一角,厚软的地毯上到处是一小撮一小撮的猫毛,郁林用手驱赶着拍打了几下,见它没什么反应,就由它了。
两人好过那一次,不久,天气就转冷了。郁林来的更频繁了些。他有件套头的白毛衣,白的碍眼,穿上去像电视里钻出来的人,挺帅。每次严维领他回来,附近的孩子,都从泥巴坑里钻出来,往他身边蹭,拉呀,扯呀,一个个泥手印拍上去。严维姥姥不怎么听得见,更多时候,都是远远看着他们,堂屋里窗沿上摆了很多泥花盆,种了葱,蒜,小辣椒,鱼香叶,大多都是能入菜的,最边边角角的,才是一盆米兰。
富贵已经很精神了,它时常在这些花盆间逡巡,尾巴翘得笔直。蹭过晚饭,两人前脚跟后脚的进了房,锁了门,心却跳得更厉害了些。躲在被窝里亲热,偶尔情急,半脱了衣服就开始胡来。富贵走路静悄悄的,有几次发现连它也一起锁在屋内,只好当着它的面继续胡天胡地,严维忍不住的时候,就使劲往枕头里,埋着脸,几乎闭过气去。他的指甲老忘了剪,疼得厉害的时候,就往后面反手一抓,抓胳膊,肩膀,背,郁林身上就总有一道道的血条。
郁林不怎么会骂人,默默受着,富贵在墙角静静拉尿。两个人做的多了,慢慢油滑起来。屋外有人叫,也敢大大咧咧的答话。干着干着,还会抽空说些柴米油盐的小事。郁林试着戴过套,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没几分钟又自己扯掉了,说疼,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每次抽出来,把热乎乎的那摊东西留在脊椎末端。每一次翻来覆去鼓捣的时候,严维看到自己腿被压在脑袋两侧,自己怒涨的家伙几乎要拍打到脸上,他都挺想笑,像一场荒诞胡闹的梦,偏偏梦的开开心心的。郁林的汗滴滴答答的落下来,眼睛微闭着,样子挺性感,富贵在一旁喵喵叫。严维嘟囔着:“妈的,它刚小便过,别让它上来。”
他伸手要拦,富贵还是浑身湿漉漉的跳了上来,蜷在床尾,铁架床晃得厉害。不知到从哪里传来米兰的香,淡淡的,熏得人想睡觉起来。
18
每次回想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人们总会发现记不周全,有几个小时,自己也忘了自己做了什麽。在脑子里筛来筛去,也不过是勾起了几句话,一些情绪。郁林醒来後,更衣洗漱,在厨房里冲泡奶粉,在吐司上摸黄油,加上煎蛋和香肠,一起搁在碟上。
富贵在他脚下,啪哒啪哒的舔著食盆里的牛奶。人之所以比富贵要高贵些,在於他们往往不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知道怎麽样让别人快活,却偏偏要弄得别人不快活。那只老猫抬头斜睥了一眼,慢吞吞的踱出去,严维光著脚站在厨房口,见了猫,不轻不重的踹了它一脚,咒著:“忘恩负义的家夥。”
郁林回头看了他一眼,把早餐递给他。严维不接,粗著脖子说:“我想吃豆浆小笼包。”郁林的手没有收回去,静静看著他,严维和他僵持了一会,还是狠狠端了,走到沙发前用力一坐,用手抓著面包片咬了几口,皱著眉头哼哼:“什麽怪味,医院里还能点餐呢。”
郁林淡淡的接了一句:“别阴阳怪气的。”严维哈哈哈大笑起来,他用手不停的搓自己的鼻子,像是要搓下一层皮。严维觉得自己像枚酸杏,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