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K省纪事-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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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沉默。马扬耐心地解释道:“有不同意见也可以说一说。同志们都在会场
上等着我们的决定。”仍然是沉默。“如果不表态,能不能认为是默认我这两个提
议?”
依然是沉默。马扬无奈了,只得提议:“那好。请了秘书记录在案,全体党委
委员默认了我刚才的两个提议……散会。”这时,有一个委员站了起来:“等一等
……
别默认啊……上个星期,省委组织部来宣布,我们这个党委班子只是个临时工
作班子。我想请问马扬同志,一个临时工作班子,能不能做出这样处分处以上干部
的决定?“马扬说:”省委组织部宣布这个决定时,特别强调说,省委常委会决定,
大山子目前的这个班子是临时的,但行使正常工作权力。对省委常委的这个决定还
有异议吗?“另一个委员犹豫着说道:”你觉得就凭这么个小事,处分一个在岗位
上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同志,合适吗?“马扬当即答复:”处分的理由我不再重复了。
请发表意见。“
还是沉默。马扬有点着急了:“同志们,大伙在会场上等着哩。你们可以反对
我的提议。但必须表态。”依然沉默。马扬只能来硬的了:“那好。我们一个一个
表态。(转身问身边的一个委员)您什么意见?”那个委员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涨
红了脸:“您是一把手,您看着办吧。”马扬转向下一个:“您呢!”那个委员无
奈地笑:“您看着办吧。”马扬对第三个委员:“该你了。”“看着办吧……”马
扬不依不饶:“请说清楚,让谁看着办?”“您哪。您是一把手嘛……”以后各位
都是这个态度:“您是一把手,您瞧着办吧。”于是,马扬在到任后的不到一个星
期内,撤换了手下最重要的财务部主任,同时也给自己记了个过……以后又连续撤
换了几个科级干部,机关作风这才稍稍有些好转……
他痛感手下无大将。忽然间,想起了张大康。“……你以前说过这样的话:只
要你、我、再加上志和,这三个人捆在一起干,这世界上就没有办不到的事。”他
试探着。张大康笑道:“说过。我说过这话。至今我还这么认为,起码在K 省,我
们这三个人绝对是天下第一搭档。怎么,回心转意了?连副省级都不要了,愿意上
我这儿来跟我一起干?欢迎欢迎。革命不分先后,只要觉悟过来了就行……”马扬
轻轻捶他一拳,笑嗔道:“别装糊涂!”“哦,是副省级瞧得上我,想把我张大康
收人麾下,到大山子去给您当个助理什么的?对不?荣幸。荣幸之至。”张大康端
起茶杯,眯细了眼缝,微笑道。马扬十分诚恳地:“大康,你下海这么些年,挣了
不少钱。我想,光藏在枕头套、床铺底下的那点现金,大概都够你花天酒地过好几
辈子的了……上岸来吧,咱们一起为当前中国的体制改革做点事。”张大康马上放
下茶杯,正色道:“我下海办公司,难道就不是在为中国的体制改革做事?你这是
什么观念嘛?体改不能只是政府行为!你瞧瞧你这个精英分子,露怯了吧?!”
“三十万人的大山子,是个很大的舞台……”
“它是谁的舞台?”
“当然是全民的舞台。”
“哈哈。哈哈。全民?哈哈,蒙小孩呢?我再问你,能说大山子是个企业吗?”
“它当然……应该算是一个企业……”
“哆嗦了吧?应该?拿市场经济的游戏规则来衡量,它根本就算不上一个企业。
全部的问题就出在这儿。几十年来,它充其量只是一个用皇粮养着的、完成国
家订单的加工车间。是现实生活中一个变态的扭曲了的经济模型。它跟真正意义上
的‘企业’,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那就让我们把它变成真正意义上的企
业…
…“”马扬兄,让它变成真正意义上的企业,这句话,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
多少年来,从东欧,到苏联,现在又轮到我们中国,无数志士仁人,前赴后继,都
在这块泰山石上碰得头破血流……“”那就再加上我们俩,再往前拱一拱。“张大
康长叹一声笑着摇了摇头,沉默了:”怎么了,张董?“”马扬,说心里话,我一
直很敬重你。你大概是本世纪末最后一批、为数不多的理想主义者了。但理想主义
者也分三类,一类是不清醒的,一类是清醒的,还有一类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
不清醒,老是来回摇摆。我认为,不清醒的理想主义者对社会的祸害,要远远超过
其他一切人……“”高见。我呢?我属于哪一类?“”你……一会儿清醒……一会
儿不清醒……“”哈哈……“”你不认为是这样?“”我不敢说我永远是清醒的,
但我敢说,我永远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追求些什么,我永远清楚,自己这一
生应该对谁负责!“”马扬,以后你会明白,今天我张大康没有答应你的请求,放
弃我的公司,放弃我好不容易获得的这个独立法人资格,是一个多么英明、伟大的
战略决策。万一有一天,你在这个上下牵制而令出多门的体制里摸爬滚打,搞得浑
身是伤,筋疲力尽,只剩下一口气半条命,想着要为自己找一个能安安静静舔舔伤
口的地方时,请你记住我今天这句话,我留下的这个恒发公司永远是你可信任的第
一选择。“
“等着我来乞降?”马扬淡然一笑道。张大康苦涩地叹道:“咱们还是不要用
‘乞降’‘招安’这一类可怕、但往往又没法回避的字眼儿。”“你认为,在目前
这个体制中,完全不可能解决大山子问题?我即将要做的无非是一种无用功而已?”
马扬追问。张大康冷笑道:“你以为呢?”“大康,当年在学校里,你还是团
委宣传部的部长…。二还是我的老领导哩……你……”张大康忙做了个手势,打断
马扬的话:“我现在还愿意当你的领导。马扬先生,如果你能下决心,甩掉你现有
的一切,到我恒发公司来。我保证,十年后,在K 省,在中国,甚至在全世界,我
会让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看我们。而那时候,你所拥有的一切,将完完全全是你个
人的!
无论是从萨特的意义上讲,还是从海德格尔的意义上讲,还是从郭尔凯格尔的
意义上讲,你都将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存在的人!“
马扬怔怔看着张大康,不做声了。
这时,在省委大楼里,郭立明奉贡开宸之命,找马扬,找了一大圈,终于找到
清风阁来了。他让服务员小姐上楼去通报。那个小姐便走进马扬和张大康所在的包
间打听:“请问,哪位是马先生?楼下有一位姓郭的先生找。他说他是省委办公厅
的。”马扬立即站了起来,对张大康说:“是郭秘书。贡开宸身边的人。我去一下。”
张大康却对马扬说:“容我最后再对你说两句话。”并对那个小姐说:“你先
下去。马先生马上就下来。”等那位服务员小姐走后,他告诉马扬:“有件事我要
让你知道,我在大山子有投资。”马扬说:“我已经有所耳闻。”张大康说:“这
说明,我也是很重视大山子的。只是运作的方式跟你不一样。我现在只想跟你说一
句话,你要动国企这个大盘,勇气可嘉。但老弟啊,你一定要清醒。这件事肯定要
触犯很多人的利益。你要清醒地看到,现在有很多蛀虫是靠着这个大盘子在发着他
个人的横财……”马扬呵呵苦笑道:“发横财?大山子工人已经有一年多没发工资
了。”张大康冷峻地反驳道:“你应该明白,我说的不是工人!我再浑,也不会把
工人当做蛀虫。所以,你的对手,不是那些将被你弄下岗的工人。你动国企,工人
兄弟们也许会非常想不通,会跳一跳,嚷一嚷。但我相信我们这些可爱的工人阶级
们无奈之后,还是会识大体顾大局的。而你真正的对手将是某一部分跟你一样拥有
权势的人。这部分人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实际上又不会经营不会搞市场,常年
当官做老爷,你一旦断了他们嘴中的皇粮,就等于掘了他们家的祖坟,断送了他们
的一切前程。想想历史上所有那些变法者的下场吧!商鞅、王安石、谭嗣同……都
是因为触动了既得利益者,最后或五马分尸,或削职为民,或问斩菜市口……刀光
过后仅为梦,六宫粉黛今何在哦,我的马扬同志!”得利益者,最后或五马分尸,
或削职为民,或问斩菜市口……刀光过后仅为梦,六宫粉黛今何在哦,我的马扬同
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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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K省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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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话里听志英说,要约他到“奥伦奇咖啡馆”见面,贡志雄还真不大不小地
吃了一惊。“奥伦奇”是省城近年来开张的几家高档咖啡馆里档次最高的一家。最
随意吧,要一杯现磨的咖啡就得花七八十元。一例最普通的冰淇淋也得四五十。ORANGE,
橙黄色。那是金子的颜色,能不贵吗?“姐,您今儿个怎么了,敢把我和嫂子约到
这地方来说话?您知道这地方的消费水平吗?”志雄还没等志英跨进咖啡馆门,就
提醒道。“哪是我呀。是嫂子非得约我们上这儿来见面。”
奥伦奇装饰的特色却跟它的名字相反,一切都是深棕色的。深棕色的袖木构件
和深棕色的墙布、深棕色的桌椅,铺上色彩淡雅、线条简洁的装饰布块,使这儿的
一切都带上了典型的南美风味。由电吉他演奏的背景音乐,轻柔,明快,而又在诉
说着某种躁动。咖啡馆里顾客并不多,消消停停地分布在那些笨重的抽木构件背后。
由于穿着一件浅褐色的驼绒大衣,又围着一条明黄织花玉兰真丝围巾,志英和
志雄一眼便看到早就在咖啡馆里等着他俩的修小眉。自从那天,志英匆匆赶到她家,
把志和所说的那些话,—一都告诉了她(但话到嘴边,志英又本能地把十五万元存
折的事“瞒”了起来),修小眉就一直想安排这样一次不受干扰的见面,能跟志英
和志雄俩好好地“深谈”一次了。是的,多年来,她和志成的生活,并不像外人在
表面上所看到的那么和谐幸福。有许多难言之痛、难言之隐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的。
她并不想惜此机会向谁“诉苦”,但有几个问题的的确确是在困惑着她纠缠着
她,让她不得安宁:志成为什么要把只属于他俩的秘密告诉他兄弟?他想干什么?
志和为什么又要把这些事告诉志英?他又想干什么?志和身上绝少小市民的习气,
有时反而还有一种知识分子可爱的呆气。他绝不会是嘴闲得无聊,才去倒卖这些
“闲言碎语”。那么他此举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志和还跟你们说了些什么?”待志英和志雄俩一坐定,她就发间,一边用小
银勺子在镂花镀金铜套的咖啡杯里慢慢搅动着,唇边却多少保持着一缕淡淡的苦涩
的微笑。
听修小眉这么问,贡志雄先迷惑了。因为,贡志和没找他说过这些事。于是,
在征得修小眉的同意后,贡志英只得简略地把贡志和说给她的那些话(当然除了
“十五万元存折”以外)—一又给志雄说了一遍。说到“大哥甚至有一点怀疑嫂子
对他有外心”时,志雄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