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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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志强撇撇嘴道:“嘁!你懂,你啥都懂。考试从来就没有及格过。”
学生哄笑。
杨小松有几分尴尬,为了挽回面子,推了丁志强一掌,说:“去去去!你家连个闹钟都没有!还有啥资格说手表哇!”
丁志强怒目圆睁,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你凭什么推我?!”
人高马大的杨小松对又瘦又小、矮自己半个脑袋的丁志强十分轻蔑,冷笑道:“我就推了,你要怎么样?说吧!”
丁志强冲到杨小松跟前,却不知所措:“我……”
覃文锋见两只小斗鸡怒目对视,不禁一笑,继而敛起笑容道:“杨小松!丁志强!你们干嘛呢?!嗯?!”
杨小松顿时泄了气,嬉皮笑脸地回答:“嘿嘿!没干嘛!跟他闹着玩!”
田世昌把手表还给杨小松,转而吩咐学生,“放学了!都快回家去吧!”
“田校长再见!覃老师再见!”学生们排成路队,分几路散去。
田世昌追着学生的背影,叮嘱道:“路上别贪玩!帮家长多干点活!”
茅草丛中传来学生们稚嫩的声音:“知——道——了——”
田世昌朝丁赤辉和王小兰招呼道:“丁老师,王老师,请到办公室来。我们开一个小会。”
办公室门口。
覃文锋、丁赤辉、王小兰三位老师说说笑笑地走进了办公室。
田世昌走在最后,不时弯下腰捡拾地上的废纸。
杨小松紧走几步,在田世昌背后轻声道:“田校长……”
田世昌回头看看杨小松。
杨小松搓着手,吞吞吐吐地:“我……您……”
田世昌和蔼地一笑:“哈哈!小霸王怎么变成大姑娘了?!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
杨小松道:“您……您过来一下,这事……得保密。”
田世昌又笑了:“哈哈!小鬼!你这里还有什么‘军事秘密’呀?!”边说边随杨小松往操场上挪动了几步,“什么事,说吧!”
杨小松:“我……我想……我想问您,这只手表好不好?”
田世昌疑惑不解地:“好哇!世界名牌嘛!当然好!”
杨小松拿出揣在衣兜里的手表,朝田世昌手里塞去:“好,您就留着用吧!”说罢,转身就跑。
田世昌还以为是学生关心老师呢,语气和缓地喊道:“杨小松!站住!回来!老师谢谢你,心意我领了,手表你拿回去……”
杨小松踯躅着,走到田世昌面前,双手放在背后,悄声道:“您就别客气了!收下吧!反正又没人看见!以后……您多关照我一点,就行了……”
这话让田世昌感到意外,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尽力装着平静地问:“你想要我怎么‘关照’你呀?!”
杨小松愣了一会儿,说:“前天,我和五年级的高扬打了一架。覃老师说,已经上报到您这里来了,要处分我。求您放我一马,别给处分,呃……您教育教育就行了,别告诉我爸爸。行吗?……我到了新学校,又犯了错误。他知道了哇,非打死我不可。我……我想读书,不想被开除啊!”
田世昌原本满腔怒火、满脸阴云,只等杨小松说完,就要发作,可是越听,火气越小,脸上的阴云也逐渐散开。最后,只见他挥了挥手,道:“我明白了。去吧,去吧!”
杨小松以为行贿成功,欢蹦乱跳地走了。
田世昌笑着,摇了摇头,朝办公室走去。
操场边。
丁志强远远地朝办公室这边张望,他等着好朋友杨小松一起回家。
杨小松乐不可滋地朝丁志强跑来。
丁志强关切地问:“怎么样?”
杨小松得意地打了个响指。道:“搞定!”
丁志强惊疑地瞪大了眼睛,问:“收下了?手表,他真的收下了?!奇怪!”
杨小松耸耸肩膀,道:“有什么奇怪的?!如今这世界上,只要是人,他都爱财!走吧,回家!”
丁志强解释:“我……我奇怪的是,你怎么会想出这么个主意?”
杨小松边走边说:“向我爸爸学的!”
丁志强略带嘲讽地:“啊!祖传秘方啊!”
学校简陋的办公室里。
四张三屉桌,油漆已经斑驳。四位老师分别坐在自己在桌前。
如果问,田校长有什么特殊?——他坐在靠门的位置,他坐的是一把藤椅,而不是木靠椅。可是藤椅早已破烂不堪,用绳索捆绑着,它才不至于散架。
田世昌刚一落座,就把劳力士手表放在办公桌上。
覃文锋一眼瞥见,问:“咦!这不是杨小松的手表吗?怎么到了你的手上?”
田世昌道:“这得问你呀!”
覃文锋疑惑不解:“问我?!”
田世昌:“杨小松和高扬打架了?”
覃文锋:“打了,一拳头把人家高扬的鼻子打破了,流了好多血!”
田世昌:“你说,处分决定上报到我这里来了,学校要开除他?我怎么没收到你的报告哇?”
覃文锋笑了:“我……吓唬吓唬他嘛!”
田世昌也笑了:“你吓唬吓唬他不打紧,他‘吓唬’我来了!”
三位教师十分惊异,异口同声:“他敢吓唬您?”
田世昌:“他说要把手表送给我,吓了我一跳!还说求我关照关照他,对他……呃,‘免于处分,教育教育就行了’!哈哈哈哈……”
谜底揭开,三位老师也都轻松地笑了。
丁赤辉边笑边感慨:“到底是省城来的孩子,真是胆大妄为呀!竟敢向校长行贿!”
王小兰道:“绝对是向他爸爸学的!”
覃文锋:“不错!有其父,必有其子。”
田世昌:“他爸爸再怎么有钱,也不会把这么名贵的手表给孩子戴吧?!我怀疑这手表来路不正。收下这表,一是怕他给弄丢了,二嘛……”他把手表递给覃文锋,“你是他的班主任,你把这块表直接交给他爸爸。弄清楚手表的来历。”
覃文锋接过手表,戴在手腕上:“行,让我先来过一过戴名牌手表的瘾!”
田世昌眉尖一敛:“你这人就这样!早点给人家送去!丢了,你赔不起!”
覃文锋:“我知道。可他爸爸在省城开公司,两三个月才回家一趟,家里只有一个聋子奶奶。您说,我是上省城去找他爸爸呢,还是……”
“哈哈!”田世昌笑了,他想起一部外国电影里的一句台词,“你呀,你是‘墨索里尼,总是有理’!”
王小兰话语中带有赞赏:“他呀,有名的‘覃铁嘴’,您说不过他的!”
丁赤辉掏出一块老式怀表,看了看,有些不耐烦地道:“田校长,有事说事,我可没有时间陪你们穷斗嘴。老婆还等着我回家去挑谷轧米呢!”
王小兰呛白他道:“哟!这点小事,还得你亲自出马呀?你老婆……”
丁赤辉:“咳,我老婆呀……三十斤的担子都挑不起……”
覃文锋开玩笑地:“别把老婆蓄娇了!娇人病多。女人啊,只要一娇惯她,她什么毛病都来了,什么好吃懒做哇、抛家不顾哇、抹牌赌博啊、打皮弄绊啊……”
田世昌猛地咳嗽一声,以示提醒。
丁赤辉脸一红,恼怒地:“你……你覃文锋,到现在还在打光棍。没资格跟我谈女人!”
覃文锋这才觉察到,刚才无意中触到了丁赤辉的隐痛,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是总结普遍规律,不是针对具体人,更没有特指志强他妈妈……”
丁赤辉反而听得更加恼火,没头没脑地甩出一句:“信谣可悲,传谣可耻!我丁赤辉郑重声明:关于我老婆的那些……那些脏话,全都是谣言!”
王小兰看气氛有些紧张,赶紧打圆场:“是的,是的,全都是谣言!我们谁都没有拿它当真!”
覃文锋则干脆装糊涂:“什么话?我可什么话都没有听说过呀!”
丁赤辉动了动嘴皮,有口难言。
田世昌连忙扭转话题:“行了,行了,就此打住!我先做个检讨,不该扯闲篇。不过……也不算是闲篇。学生的思想动向,及时与班主任通气是有好处的。啊,还得要占用丁老师的一点时间,补充一句:杨小松说他想读书、怕开除,做法虽然不对,动机还是好的,覃老师,你跟家长谈话时,要强调这一点。闲话少叙,言归正传。放学了还把各位留下来,开个小会,是要传达乡教育站的马主任,关于我校危房问题的两点指示……”
县城。张德州的家里。
普通民居。陈设简陋。
“指示?!哪来那么多‘指示’啊!”镜头拉开,说这话的县教育局办公室主任高望年。他坐在木靠椅上,端着茶杯。
身体虚弱的退休教师张德州在一旁替他点烟。
高望年喷出一口烟圈,道:“张老师,您坐,您坐呀!您是我的中学老师,在小辈面前,您还这么客气!”
老实巴交的张德州欠着半边屁股坐下,眯缝着笑眼:“现在不同以往了,你能够屈尊光临寒舍,真是让蓬荜生辉呀!不知道高主任带来了什么指示?”
高望年:“看您!又说‘指示’!我们普通工作人员的话,算不得‘指示’。”
张德州略微有些失望:“那你来……”
高望年:“长话短说,我来呀,跟您说说您女儿张……”
张德州见他卡了壳,赶紧道:“张念念。”
高望年:“对,张念念招工就业的事。”
张德州连声道谢:“谢谢,谢谢!这可是我多年的一块心病啊!有指望?”
高望年肯定地:“有指望。也真巧,前几天,县教育局刚刚下发了一个文件,关于解决本系统待业青年就业问题的若干规定……”
张德州不等高望年说完,就站起身:“哎哟!这不就是指示吗?你等等,我去找个笔记本来,记一记。”
高望年笑道:“您呀,多年养成的老习惯,还没改。就几句话,不用记。”
张德州坚持道:“人老了,记性差了,忘性大了。偏偏念念她又不在家。”他一边在书柜里翻找笔记本,一边说,“我得记下来,好原原本本地向念念传达传达呀!”
张念念,一个身材高挑、苗条,脸庞俊俏的长发妹,拎着菜篮子,推门走进屋里。屋子是一个狭小的套间。外屋是厨房、饭厅兼女儿的卧室;里屋是父亲的书房、卧室,兼客厅。张念念边把菜捡出菜篮,边问:“爹!您跟谁说话呀!”
张德州高兴地:“哟!正巧!我闺女回来了!”他扯起嗓子道:“念念啊,快进来。家里来客人了!”
张念念的声音:“谁呀?”
“是……”张德州犹豫着,该不该直呼高望年的名讳。
高望年自己先说了:“你认识!”
“我认识?”张念念疑惑着走进里屋,一看就笑了,喊道:“是你!年望高!”
高望年一愣,继而笑道:“对,是我,是我。你好记性啊!”
张德州察觉到了客人的不快,忙说:“这孩子,一见面就喊人家的外号!”
高望年不自然地一笑:“没关系,没关系!”
张念念也为自己找理由:“喊外号,显得亲热嘛!是不是?”
“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