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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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烦,做脸嘴给我看。如今倒好,他一推六二五,说一句‘不知道’,就没事了!”
覃文锋愤愤不平地:“就算您一次都没有汇报,村长他来来去去打学校过,有眼无珠没看见哪?!”
田世昌:“最可气的还是乡里。我也记不清往乡里跑了多少趟,除了‘研究研究’,就是‘知道知道’。只有一次,乡教育办的马主任倒是给了两条明确的指示,‘一不要惊慌失措;二不要掉以轻心’。我一回来,就原原本本地向你们传达了,是不是?”
覃文锋:“是。我有记录为证。”
田世昌:“那一天,丁老师带着学生在大树底下上课,也不知道是谁反映上去了,马主任立即把我召去熊了一顿,‘我叫你们不要惊慌失措嘛!你们怎么就不听招呼呢’?!没办法,我只好让丁老师搬回教室上课。三天,没出三天,就出事了。马主任又有话了,‘我叫你们不要掉以轻心,你们怎么就当成了耳边风呢’?!”
覃文锋禁不住骂道:“操!嘴巴是圆的,舌头是软的,他怎么说怎么有理!”
眼泪溢出了田世昌的眼眶:“上头打‘太极拳’,责任我一个人担了……委屈我不怕,我就怕悲剧重演啊!剩下的一幢房,还是清朝留下来的祠堂,也是风雨飘摇、摇摇欲坠了,指不定哪一天会塌下来。这一回,不幸中的万幸,总算没有死人。下一回,还有这么幸运么?万一哪个学生砸死了,怎么向家长交代啊?!”
覃文锋:“趁这个机会,找上级要钱,翻修校舍……”
田世昌:“我也是打的这个算盘。可这检讨哇,怎么看怎么像是申请经费的报告。只怕还是不深刻,仍然过不了关。”
覃文锋:“要过关还不容易?!大帽子尽量往自己的头上戴,社论里的话最好多抄上几条……我呀,检讨写得不多,诀窍可掌握了不少!”
田世昌灵机一动:“哎!要不,你帮我加工加工?”
覃文锋爽快地:“行!我包你轻松过关。”
田世昌把草稿递给覃文锋:“底稿,你拿去参考参考。”
覃文锋匆匆一瞥,道:“这实质性的内容……您是不是再斟酌斟酌哟?”
田世昌:“不用斟酌了。我早考虑好了。实质性的内容,总共三条:一,请求给我行政记过处分;二,自愿降低一级工资;三,辞去现任的校长职务……”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吴凤姣,突然走进门,说:“叫我说呀!前面两条全都不写,只保留最后一条:辞职!这个破校长,没法干,你也干不了!”
田世昌与覃文锋面面相觑,无言对答。
喜鹊岭乡,枫树坳村。村头。
在该村住队的许家明高挽着裤腿、肩扛着锄头,与村民一起收工回村。
走到村头,骑着自行车的乡邮员喊道:“许秘书,您的信!”
“信?哪来的?”许秘书问。
“县城。”
旁边一个小青年一把夺过,嚷道:“哇!字迹好清秀!许秘书,是你女朋友写的情书吧?”
许家明笑道:“不是……”
小青年:“真不是?那你敢不敢公开?”
旁边的几位村民也起哄:“对!公开,公开!”
许家明正色道:“那不行!我给你们宣讲法律的时候,不是说过吗?公民有隐私权。你们给我一点隐私权,好不好?”
小青年笑道:“哈哈!许秘书害怕了!”
哑巴杨石头夺过信要看:“啊吧……啊吧……”
小青年奚落他:“杨石头!你又不识字,看个啥呀?啊?你也想娶媳妇啊?叫你爹买头母猪,代替代替吧!”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把信交给了许家明。
许家明避开人群,拆开信封,掏出来只有一张妇科检查报告单,“患者姓名:张念念,检查结论:无妊娠反应,处女膜完整……这……”许家明轻声自语,一脸惶惑……
小青年察言观色,对许家明说:“是女朋友……要吹灯吧!赶紧回去,当面赌咒发誓……”
一村民调侃地:“你呀!‘鸭棚的老板——操蛋(淡)心思!”
另一村民:“吹就吹!凭许秘书这么好的条件,还愁找不到媳妇?!”
又一村民:“你呀,‘自己屁股流鲜血,还替人家诊痔疮’!”
周围的村民一阵哄笑,笑得小青年面红耳赤。
许家明一脸阴云,毫无笑意。
十八盘小学。
清晨。学生们陆续到校。
覃文锋走到学校门口,见田世昌拿着一把大扫帚,正在清扫操场。他忙打招呼:“田校长,好早哇!”
田世昌停住扫帚,说:“对不住啊!昨晚上,吴裁缝一吵一闹,你话也没说完,就气跑了……”
覃文锋显然余怒未消:“我又没招惹她,她把我也捎带着骂了两句。你看这冤枉不冤枉?!”
“别打心里去!她这人就这脾气——吃多了火药,一点就着!”田世昌说。
黄亚男走到校门口,见田校长拄着扫帚与覃老师在说话,赶紧放下书包,说:“田校长,我来扫!”
田世昌忙问:“黄亚男,你回了?你爹呢?”
黄亚男:“做了截肢手术,还在县医院里躺着呢!”
田世昌:“那你娘……”
黄亚男:“在照顾我爹。我娘怕我掉课,就让我回来了。”
田世昌关切地:“你……还得照顾你弟弟吧?”
黄亚男点点头:“嗯!先托给大姨照料。大姨一听说我回到家,立马就把弟弟送回来了。我早上起来,得喂猪喂鸡,还得喂弟弟。”
田世昌没再说下去,只朝远处招招手,嚷道:“丁志强!杨小松!过来!跟黄亚男一起,把操场打扫一下!”
覃文锋指着黄亚男的背影,道:“咳!当初您要是跟她妈妈成了亲,比现在可就享福多了!罗花的脾气……比吴裁缝好一千倍!”
田世昌轻轻叹了口气,说:“你呀,记住我的话,‘得不到你所爱的,就去爱你所得到的吧!’”
覃文锋想想,道:“叫我说呀,吴裁缝就是让你给宠坏了。”
田世昌不以为然:“你没成家,不懂得‘家庭经济学’——谁挣钱多,谁的脾气就大。这也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啊?哈哈哈哈……”
两人笑过一阵后,田世昌道:“算了,不说我家那个裁缝了。我老想着,有件事要叮嘱你。怎么见了面,反倒忘了呢?……啊,想起来了。你替我润色检讨书啊,实质性的三条,一定要保留。无论吴裁缝怎么闹……”
覃文锋:“嗯,知道了。”
田世昌:“哎,昨天晚上,你大老远地上我家去,不是为了替我写检讨吧?”
覃文锋笑笑:“当然不是。替人捉刀代笔呀,最美莫过于代写情书,最烦莫过于代写检讨。谁还想揽上这倒霉的差使呀?!不过呢,也和你写检讨的事有关……”
田世昌:“别卖关子了!啥事,说吧!”
覃文锋:“昨天送丁老师回家……自己伤还没好,老婆又跟人跑了……可怜啊!看得我眼泪都掉出来了。我想向您提个建议,再怎么为难,也要想法子把丁老师的伤治好!”
田世昌:“我也这么想啊,可是医药费……”
覃文锋:“我给您出个点子……”
田世昌颇感兴趣:“快说!”
覃文锋:“通过正常渠道要钱,确实很难。公办教师的公费医疗尚且兑不了现呢!哪还顾得上我们这些民办教师呢?我们可是根本就无权享受公费医疗啊!唯一只有另辟蹊径,‘曲线救命’!”
田世昌不解地:“另辟蹊径,‘曲线救命’?”
覃文锋:“对!是田大爷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们统一口径,说丁赤辉是为了救护学生才负的伤。”
田世昌:“我问过了,他冲进教室,没抱学生,只抢了一只书包……”
覃文锋:“不对吧?我记得,有一次,下大雨,他抱起一个学生就往外跑……”
田世昌:“可那次……房屋没有倒。”
覃文锋:“你别太死板了!你只说,他再次冲进教室,是不是为了救学生?”
田世昌:“当然是。”
覃文锋:“这不就行了?!具体细节,咱们……模糊模糊嘛!”
田世昌认可了:“嗯,下一步再怎么办?”
覃文锋:“咱们先大力宣传他舍己救人的先进事迹,暂时绝口不谈医药费的事。以前老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过时了,如今啊,是‘人要出名猪要壮’。只要一出名啊,啥事都好办了!不光是找上级伸手要医药费,要得理直气壮,社会上热心资助的人也肯定不少!”
田世昌略一思忖:“好!这个点子好!干脆,你献个连环计吧!怎么把丁赤辉的事迹宣传出去?”
覃文锋:“这还不容易吗?!借助现代化的媒体呀!我自告奋勇、主动请缨,写一篇通讯报道,报纸一登,广播一叫,不就宣传出去了?!”
田世昌连声叫好:“好好好!最好能在电视上露露面……”
覃文锋:“上电视恐怕很难,只能作为第二步目标。”
田世昌忽一转念,却又连声反对:“哎呀!不行不行不行……”
覃文锋疑惑又带恼火地:“人家是‘撒尿变’,你咋没撒尿就变了呢?!有啥不行的?!”
“哎呀!你是不知道哇!”田世昌慢慢道出前因后果,“一听到我们学校舍倒塌的消息,汪局长就把我招去了。他规定了几条。头一条就是:不许接受记者的采访,不许宣传报道,自己把这件事情给消化了,把损失减到最小,把影响减到最小。”
覃文锋气恼地:“他这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咱们就偏不如他的意,捅到报社去!”
田世昌恳求地:“我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你就别再给我捅漏子了!”
覃文锋:“怕个啥?!反正你决定辞职了……”
田世昌:“是的,我是决定辞职了。‘革命自有后来人’,我不能把‘后来人’的路给挖断了哪!说不定,这‘后来人’就是你呢!”
覃文锋毫不动心地:“记得我跟你表过一次态,你还想要第二次?!那好,你听着——头一次是:不干!今天再加两个字:不干!不干!”
田世昌不急不恼:“你是党员,你知道组织原则!”
覃文锋机灵一动:“哎!我不写报道,写报告——请求县委授予丁赤辉‘舍己救人先进个人’的光荣称号。我们按组织原则办事,汪局长他挑不了理吧?”
田世昌:“挑是挑不了,心里一定很恼火。”
覃文锋:“哎!我就要他‘乌龟吃炭火——烧心没法说’!”
田世昌哈哈一笑:“哈哈!你呀!”算是默许了。
王小兰牵着花小朵匆匆赶来:“哎哟!我没迟到吧?”
田世昌看看手表:“哟!迟到五分钟。”
王小兰认真地:“不算不算!你的破表,老打摆子,一时快一时慢,哪有个准头哇!再说,还没打铃呐,是不是?”
田世昌宽厚地笑了:“哈哈!好,不算!不是你来呀,我们俩还忘记到点了。”继而关心地问,“昨天考得怎么样啊?”
王小兰谦虚地笑笑:“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