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泪-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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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赤辉:“还得算。也没拿着个本本,工资也没变,谁知道会不会又有个啥变化?”
田世昌:“再变也变不到你头上啊!县上特批的。叫我说呀,王小兰也不用着急去打听。考试考了头一名,转正还能没有她?!”
县城。长途汽车站。售票窗口。
张念念排队买票。轮到她了,她把钞票递进窗口,说:“去喜鹊岭,三张。”
山道上。
许家明通过聊天来了解下情。
许家明:“全校就你们几位老师?”
覃文锋:“还有一位代课老师……”
许家明:“论待遇,代课老师比民办老师还差,是吧?”
覃文锋接腔:“是啊!有人说,‘民办老师加工资,好比老牛拉破车;代课老师加工资,享受十年一贯制’!”
许家明:“啥叫‘十年一贯制’?”
田世昌:“啊,这话有来历,有根据:民办教师的工资,有一半是国家发的,从1983年到现在,十年了吧,只增加了25块钱;代课教师的工资呢,全部由各乡镇自筹,十年了,一分钱没变。”
许家明感慨地:“咳!你们乡村教师啊,‘手拿粉笔头,工作挑重头,工资拿零头,生活吃苦头……’”
田世昌赞道:“概括精辟,概括精辟啊!”
覃文锋笑道:“许书记,你也喜欢编四言八句啊?!咳!你编的呢,叫‘概括精辟’,我编的呢,就是‘满腹牢骚’!”
丁赤辉笑着,拿眼角的余光瞟着田世昌。
田世昌尴尬地辩白:“你们俩编的,不在一个层次上,我是客观评论,当然有褒有贬啊!”
覃文锋脖子一梗:“我还不信这个邪呢!听我接着编几句:‘教书没奔头,调动扯由头……’”
没等覃文锋说完,田世昌就打断:“看看,看看,一个积极,一个消极,差距出来了吧?”
覃文锋:“我说的是实情!”
许家明插话圆场:“是实情,你就让他说嘛!”
覃文锋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话语,就拿同事逗哏:“校长进城找头头,被人当成花子头;老丁穿衣有派头,可惜露着脚指头!’”
果然,丁赤辉出席全乡大会,特意穿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廉价西装,脚底下,赤脚穿着布鞋,布鞋却是破的,十分滑稽。
许家明没笑,神情凝重地问:“你们的收入本来就少,还得替学生代垫学费,家里的日子怎么过啊?”
田世昌:“有什么条件,过什么日子呗!”
覃文锋指着丁赤辉:“他老婆嫌他穷,过不了苦日子,跟人跑了……”
丁赤辉埋怨地看了覃文锋一眼,丧气地垂下了头,眼角涌出了泪珠。
许家明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安慰丁赤辉,只是忧心忡忡地感叹:“再这么下去,喜鹊岭上,靠谁来拿教鞭啊!”
县城。长途汽车站。
张念念买了票,回到候车室,见丁志强一个人抱着旅行包,坐在角落里,顿时心生疑惑,忙问:“你妈呢?”
丁志强:“上厕所去了!”
张念念:“多长时间了?”
丁志强:“好长时间了。你一走,她就走了!”
张念念情知不好,说了句:“我去找找!”就朝厕所跑去。
女厕所里。
张念念一个个蹲位找过去,仔细辨认着每一张面孔。
一中年妇女:“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解手啊?!讨厌!”
候车室。
丁志强守着旅行包,不敢离开。
张念念满脸憎恨地走来,嘴里不断地重复:“故伎重演!故伎重演……”
丁志强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恨恨地说:“她不愿意回家,算了!没娘的日子,我也过习惯了。”
张念念拎起旅行包:“走!上车!”没走两步,她又变了主意:“不行!你可以没有娘,她不能没有家呀!我好不容易说服了你爹,不记恨她的过去。现在……只要我们两个先回去,她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丁志强没了主意:“那……您说怎么办?”
张念念毅然决然地:“退票!找遍全县城,也要把她找到,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乡教育办。
马主任回到教育办,刚喝了两口水,就听见了敲门声。“请进!”
王小兰有些胆怯地推开门:“马主任……”
“啊,王小兰?进来,进来。坐。”马主任还算热情,“打听‘民转公’的事,是吧?”
王小兰欠着半个屁股坐下,点头道:“是的……我听说……”
马主任不等她说完,就冷冷地插了一句:“没有你。”
王小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您没有记错吧?要不要查一查?”
马主任:“还用得着查吗?!我专门问过了,‘王小兰考试得第一,怎么没她的名字啊?’”
王小兰:“是啊!为什么?”
马主任:“你被取消了资格。”
王小兰猛一惊:“取消资格?!”
马主任边拨电话边数落:“小王哪,别怪我说你!‘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考试舞弊,丢人哪!为人师表,干这事,有失身份,知道不?!现在好了,弄巧成拙,偷鸡蚀米,取消资格,斯文扫地。凭真本事,能考多少分,你就去考呗!偏偏要弄虚作假,混那个假‘状元’,有什么用啊?!”
从头一天,与覃文锋摆地摊卖花生糕开始,王小兰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让她忧心如焚;没正经吃上一顿饭,没睡上一个囫囵觉,拖着有病之身,东奔西走,早已体力不支;她以为“转正”是迟早的事,没想到遭此变故,并且平白无故被人诬告,背上了舞弊的丑名!顿时,她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马主任数落了半天,没听见动静,回头一看,王小兰昏倒在办公桌前,小布袋子里装着的水果糖散落一地。
马主任大惊失色,高声喊道:“来人哪!来人哪!快快快!送医院!”
十八盘小学。
田世昌和覃文锋陪同许家明参观校舍。
许家明神情凝重地站在房屋倒塌后残存的瓦砾前,说:“教室倒塌了这么久,学生怎么上课的?”
田世昌尚未开口,覃文锋抢先说道:“打运动战,游击战呗!大树底下,小山洞里,老乡的堂屋,废弃的牛棚,到处都有我们的战场。”
许家明双眉紧锁:“大树底下?!刮风下雨怎么办?”
覃文锋正话反说:“怕什么?!正好让学生‘经风雨、见世面’嘛!”
田世昌板着脸,悄声提醒:“领导面前,严肃点!”
许家明:“回去我就向乡党委提议,停建乡里的办公楼,先资助几所最困难的学校,解决危房问题。”
田世昌欣喜地:“许书记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大家一定高兴!”
覃文锋又抬杠:“我看不见得!‘东边下雨西边流,几家欢喜几家愁。乡里停建办公楼,有人气得要跳楼’!”
许家明难得启齿一笑:“做一件事,不可能人人都满意。只要欢喜的比发愁的人多,我就坚决干到底。”他转而对田世昌说,“县里你多跑几趟,争取一点;村里呢,也要集资一点……”
覃文锋责怪地:“咳!乡教育办的马主任要陪你上十八盘,你不让;村长书记要跟你一块到学校视察,你不肯……”
许家明:“有人跟着,我怕你们不敢畅所欲言!”
覃文锋:“有利有弊。刚才你的话,掌权的没听见,田校长去传达吧,有人当成耳边风……”
许家明:“放心!我会当面跟他们说。”忽然,他恍然地大笑,“哈哈!覃老师,你好精明啊!步步紧逼、步步为营……”
覃文锋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领导空表态、群众空欢喜’的事,我见得太多了。生怕不落实……”
许家明爽快地:“落实!我马上找村干部开个会,建校舍的资金不落实,我就不离开十八盘!行了吧?”
田世昌和覃文锋嘿嘿笑着,没吱声。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
一年轻的村民匆匆跑来,嚷着:“田校长,田校长!乡里来电话,说王老师昏倒了,正在抢救呢!”
覃文锋忙对田世昌说:“昨天我刚陪她去医院检查过了,医生怀疑……她得了肝癌!”
田世昌一愣:“啊?!我暂时离不开。你快去看看。”
覃文锋飞奔而去。
许家明在背后喊:“骑上我的自行车!没有锁!”
张德州的家里。
张念念拎着旅行包,与丁志强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
张德州奇怪地:“咦!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张念念:“她故伎重演,又失踪了。”
张德州沉思:“临阵脱逃,多半是不好意思。好!人啊,知道羞耻,就还有救……”
张念念:“该上哪儿去‘救’她呢?”
张德州:“听说她有个表妹在县城一个建筑公司做饭……”
张念念顿时来了精神,对丁志强说:“你妈撒谎了没有?”
“没有。是有个表姨……”丁志强说。
张念念:“那……什么地方?哪家公司?”
“不知道。”丁志强摇头。
张念念:“走!咱们一个一个工地去找。大海捞针,也要把她找到!”
夜晚。村委会办公室。
许家明召集村党支部和村委会一班人开会。田世昌列席会议。
许家明开宗明义:“今天把大家请来,只讨论一个问题:十八盘小学,还办不办?”沉默片刻,许家明点将,“村长,你说说。”
村长只好发言:“嘿嘿!办当然得办。连个村小都办不起,让人家瞧不起咱们十八盘!”
许家明:“哦!你是为了脸面办学。”
村长赶紧补充一句:“不是。没个学堂,孩子们上学不方便。”
许家明:“村长表了态,要办。大家没有投反对票的吧?既然都说要办,就要加大投入,当成造福儿孙的事业来办!”
村长叫苦:“到处都伸手要钱,一点钱,先得解决肚子问题呀!只听说有人挑着箩筐借米,没听说有人挑着箩筐借字吧?是不是?”
有几个人附和地笑。
许家明神情严肃地:“你这话呀,我有八个字的评价:一叶障目,鼠目寸光!有句老古话,大家都知道吧?‘穷不丢书,富不丢猪’。再穷,也不能丢了书本。丢了书本,就丢了希望,丢了前途啊!”
一老年人插话:“学校当然要办,老师留不住,咋办?”
许家明:“这个问题提得好。十八盘的问题,也是喜鹊岭的问题。老师大量流失,是一个大问题。乡教办的马主任向我抱怨,说现在的老师们觉悟太低,不安心在山区从教——‘调出如放箭,调进如拉纤’。我当场把他狠狠地克了一顿。我说,安身才能安心,你去看看老师们住的什么房子!‘几间破瓦房,下雨淋湿床,东倒西歪站不稳,一到刮风人心慌!’你们十八盘更是‘先进’了,连破破烂烂的教工宿舍都没有,请了个代课教师,只能借住在别人家里。再看看教室吧!‘天当窗,地当房,学生趴在砖头上。’这就是教室,就这样上课呀!你们看着不痛心吗?!”
有人打圆场:“咳!啥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