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娇-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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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怔怔无语,她看着古婉婷,仿若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女儿一般。
体寒极难诞下子嗣的事实,让古婉婷将心中的怨毒迁怒到古绯身上,在她眼里,自己如今的处境,都是因古绯而起,自然这腔恨意,便需要一个人一个出口来让她支撑发泄,如若不然,等待她的只有崩溃。
心里再清楚不过的崔氏眸色一寒,“既然如此,没几天就是你爹开祖祠滴血认亲,然后让她认祖归宗的日子,这亲就万万不能让她认,只要证实她不是我们古家血脉,威逼利诱番,我再提议收她为义女,她便不得不应,过几月你嫁到小墨家,她也只有从侧门以妾之礼进去,日后你稍加注意,只待诞下墨家子嗣,继养到你膝下,她的价值便殆尽,没必要再活着。”
所谓一不做二不休,崔氏再清楚后宅阴私的手段不过,而古绯又是匹白眼狼,便不能让她有翻身的机会,是故,她做便做绝了。
古婉婷勾了勾嘴角,仿佛已经看到古绯的下场,她眉目有狰狞,“这样就再好不过。”
却说那一日古柔在青墨院院门口突然晕厥,自然也搅乱了古绯预想的谋划,她也不急,饵儿已经丢下去,要来的自然要来。
果然,没过多久,也就隔天,古绯在小作坊,她恍若没注意到自己之前雕的竹燕图墨模不翼而飞,以小作坊外伺候的丹青能听见的声音埋怨了苦妈几句,说东西收拾了也不给她说声。
古绯拿起另一块石楠木,余光之中见丹青悄悄松了口气,她勾唇冷笑,黑瞳之中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她开始刻第二块墨模,一摸上刻刀,冰冷的刀刃透过指尖蹿入手臂,古绯很快就沉下心来,专心致志,心无外物,这也是她多年制墨养成的习惯,这种习惯渗透进她骨子里,让她对待任何事,皆是全力以赴,绝不含糊。
是以,大爷古仲进了小作坊,她亦无所觉。
当最后一点落成,如细针的刃尖一挑,刻出整个图案纹理的神韵,古绯长舒了口气,然她还未放下刻刀,耳边就想起清脆的击掌声音,并带赞叹,“好!”
手一紧,古绯抬头,面带诧异,“大伯,您怎在此?”
身材高瘦的古仲站在书案对面,他捻着美须,目光落在雕成的墨模上,晶亮无比,“绯丫头,你会这个,怎么不早些跟大伯说?”
古绯淡笑,她放下刻刀,五指交叉地按了按,缓解长久保持埋头雕刻动作带来的酸软,“阿绯也是在大京之时,学了没几天,都是些皮毛蒜皮的伎俩,就没在大伯面前班门弄虎了。”
古仲伸手拿过墨模,反复翻看,啧啧称奇,“刀工熟悉,线条流畅,这图案带栩栩生动的灵气,想必模印出的墨丸,定精致无比。”
说完,他看着古绯,半点不客气的道,“绯丫头,这块墨模就送给大伯如何?”
都这般直白,形同明抢,还有什么好问的,古绯暗地里讥诮,“大伯看得上,就拿去吧。”
说完这话,她以衣袖将书案上的木屑拂过,恍若无意地扫了眼作坊外面的丹青。
古仲拿了墨模,似乎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还有三日,便是开祖祠的日子,这次开祖祠,主要是让你认主归宗,将名字记上族谱,不过,到时会先有个滴血认亲过程,也就当着老祖宗的面,走一番而已,绯丫你看有何异议?”
古绯靠在轮椅上,杏眼微弯,言笑晏晏,望着古仲就无比乖顺的道,“大伯既然安排了,那么阿绯没有异议。”
古仲一向严肃的国字脸难得带起浅笑,他习惯地抚了下黑须,“那你也准备一下,商铺那边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大伯,好走,”古绯笑道,“丹青,送送大伯。”
古仲抱着墨模,走的飞快,甚至在古绯吩咐的时候,就已经踏出了房门,在外面的丹青屈膝行礼,跟在古仲身后,将人送出去。
眼见两人走的远了,古绯从鼻端冷哼一声,神色有厉。
苦妈不知从哪冒出来,她几步进来,送上湿润的干净方巾给古绯擦手,眉目有忧色,“姑娘,这滴血认亲咱们滴不得,要不然老身出手以武逼之,让他们取消这过程?”
古绯摇头,她低垂眼睑,细细的将每根指头都擦了遍,“不用,自有人帮咱们应对。”
她说完这话,看着古仲离开的方向,脸上荡开丝意味不明的深邃笑意。
33、总要求到我头上
易州,二等家族古家一夜之间就出名了。
两套墨丸,模样独特精致,瞧着灵气逼人,才摆上架,就被哄抢一空,古仲心头狂喜,他在自己店铺后面催着老工匠赶紧多制几套。
那老工匠本就是经验丰富的,平素制的墨在古家铺子里算是上等货色,加之古仲突然拿来的那两套墨模,尽管墨质堪堪只能算中上,可一套的墨丸摆着,谁见了都心喜。
古仲趁热打铁,他琢磨了半天,带上那墨模,让下人备了点小礼,找上了易州制墨第一人的封溥羽大家,他本不抱太大的希望,能求的封大家出手以这墨模制套墨出来是为最好。
可哪想,封溥羽一见那两套墨模,欣赏半天,还不用古仲提及,就自发相邀借这墨模一用。
古仲是何等精明势力的行商之人,他赶紧送上小礼,顺便求封溥羽多制一套,好作为店中的镇店之宝。
封溥羽没多加考虑便同意了,只让他过段时间再来取。
所想之事达成,古仲心满意足,本想就此告辞,临到出门之际,却听封溥羽提及古绯,并言,“听老夫那不争气的孙子说,住在你家一位叫古绯的年轻姑娘,有很不错的制墨天赋?”
古仲诧异,可他面上不显,只眸底有精光蹿过,“哪里,封大家谬赞了,我那侄女她就是捣鼓着解闷而已。”
封溥羽瘦且矮,银白寿眉长至下颌,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此刻他捻着白须,面带浅笑,“这墨模可是出自她手?”
对于懂墨爱墨之人,遇见那等志同道合的,自然心生向往,加之封礼之最近老提及,封溥羽有那等好奇之心,也半点不奇怪。
古仲知晓瞒不过,索性老实回道,“不瞒封大家,正是出自在下侄女之手。”
闻言,封溥羽又将手上的墨模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不错,不错。”
得了封溥羽的肯定,古仲心头越发火热起来,他心思急转,盘算了又盘算,权衡利弊之后,他在心里默默下了个决定。
从封府出来,已经是暮色四合,古仲片刻不停留,还有两日便是开祖祠的日子,他将所有的事想了又想,一上轿子,就差轿夫赶快回府。
而回府之后,他撩起袍摆,直奔青墨院。
这会,古绯在花厅中和苦妈小声地说着什么,昏黄油灯之下,偶尔灯花爆响,就有飞蛾飞扑上去。
古仲脚步一顿,他站花厅门口阴影中,瞧着古绯那张不甚有表情的脸,按捺下多余的心思,也不要丹青先通报,大步走进来。
古绯抬头,半点都不意外古仲这会过来,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大伯,这么晚有事?”
古仲扯了下嘴角,径直拂袍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古绯好一会才道,“这会仔细瞧,绯丫的面相倒和你爹有几分相似。”
古绯冷笑,她杏眼微弯,倒映的光影掩了眸中色泽,“大伯倒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古仲握拳抵唇轻咳了几声,在古绯漆黑如墨的眼瞳注视下有些许的不自在,“我今个想了下,你认祖归宗也是大事,所以准备请些交好的世家贵人来观礼,你看如何?”
古绯听闻这话,眉梢一挑,指腹不断摩挲着轮椅扶手,考虑了会才回,“不知大伯预请哪些贵人?”
古仲平素不苟言笑的脸上展开丝笑,看着颇为怪异,“小墨家是一定要来的,封溥羽大家也请,还有墨商会那边有同我交好的,剩下的便是一些和咱们古家往来亲密的家族了。”
听到还会请墨商会的人来,古绯摩挲扶手的动作一顿。
所谓墨商会,自然是在制墨行当兴盛的州郡,行中之人,自发形成的联盟,经由好几百年的发展,这联盟已经形成明确严格的上下阶层。
比如易州的墨商会,就只管辖易州制墨行当之中的家族作坊,与其他州郡的墨商会地位等同,这之上,地位最高最有话语权的,是大京墨商会,就古绯所知,大京墨商会,这么多年发展下来,其中的墨家人最多,像是无冕之王,墨家人说的话,便似墨商会的决定。
古绯将古仲说的这些家族势力,一点一点地理了下,尔后她抿唇浅笑,“那就依大伯所言。”
得到古绯的应允,古仲几乎迫不及待,他是片刻都坐不住,赶紧起身,“那我现在就去写请帖。”
话落,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第二日,许是得了古仲的吩咐,一早,崔氏便亲自带着几个绣娘到青墨院,拉着古绯好一阵的比划量尺。
崔氏那笑眯眯的模样,倒是亲切非常,还直说,要连夜赶制新衣,务必在开祠堂那日,将古绯打扮的光彩夺目。
古绯也不放心上,她只笑笑,任由那些人折腾。
末了,崔氏又手把手的将认祖归宗那日一应的仪式规矩给古绯讲了遍,似乎还怕她记不住出岔子,崔氏硬是在青墨院呆了半天工夫。
从头至尾,古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脸上一直带着浅浅笑意,高深莫测得让人看不出半点多余情绪。
到用晚膳的时候,古绯才刚端着碗,向来没个醉生梦死没个清醒时候的二爷古将提着酒壶摇晃地闯进来。
他也不说要一起用膳,一屁股坐下,眯着豆大的眼睛偏头看古绯,就一阵嘿嘿直笑,挥手支使丹青去给他找酒来。
丹青拿不定主意看向古绯,古绯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听从。
瞧着人出去了,古绯看都不看古将一眼,自顾自地吃饭,哪想——
苦妈才为她夹了一筷子的菜,就见眼前长袖如云,“哐啷”声响中,桌上盘碟摔了一地。
这下是饭也没得吃了。
苦妈冷哼了声,脚一跺,手腕翻转,就要欺身上前教训古将一番。
“啪”古绯只将银筷一搁,苦妈初初到古将胸口的一掌生生停住,继而水波无痕地收了回来。
“古二爷好大的火气,莫不是专门来青墨院撒气的不成?”泥人都有三分脾性,更勿论这般被人拂脸面,古绯自然生了脾气,她最不待见在吃睡之时,被人打扰。
“爹的好女儿,爹倒想问问你还要如何?”古仲像没骨头的软虫一样长手长脚地摊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灌上一口酒,连暗色的胸襟都湿了好大一块,“不安安分分地呆着,就滚出古府去。”
古绯冷笑一声,“真看不出来,废物一般的古二爷还有维护古家的时候,也不知是维护那点根基,还是舍不得自己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