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娇-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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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绯无声地笑了笑,她又看向其他人,光是从制墨的动作上,她就能分辨出技艺高低,看一圈下来,她心里有数,知晓这斗墨会,如无意外,也只有墨玉华堪堪能成为她的对手,其他人皆不足为惧。
而古绯尚不知的是,她在观察别人,墨玉华同样余光在瞟她,眼见她半天没动静,眉心轻拢,手下动作都慢了几分。
就在他将手上烟炱去杂完毕,古绯才开始动作——
一双手从黑纱帷幔中伸出来,葱白纤细,手背甚至能见淡青色的筋脉,剪的圆润又整齐的粉透指甲,无疑,这是一双女子才会有的手。
墨玉华一愣,手下铺陈一方细绢的动作顿住,制墨行当,本就是男子居多,女子见不得黑色脏污,且锤初坯,那也是需要一定力气的,哪里有女子能吃这样的苦,所以至今,他见过的会制墨的女子,那是五根指头都数的过来。
而在易州,他无比确定以及肯定,此前并没有会制墨的女子,要说懂墨的他倒知道一个。
想到此,某道坐轮椅的影像从他脑中划过,只是初初清秀的面容,却有一双让人见之不忘的黑瞳眸子,他摇头暗叹,觉得自己是想多了,遂不再多关注,转而开始用细绢将烟炱滤到一小缸中,去除草渣。
古绯制墨,注重最开始的几道关口,她对烟炱的精细程度要求非常高,且她本身就是个追求极致的性子,烟炱若不够精细,还就非得捣碎数遍,直至满意了,她才开始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这也导致,两排相对而立数十人的斗墨会上,她的动作最慢,有那些制墨师父都开始在铁臼中搅拌了,她还在碾磨烟炱。
封溥羽抚着胡子,偶尔和其他判司耳语几句,多数时候,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古绯身上,自从发现古绯一直在重复处理烟炱,他就起了点兴趣。
混在人群中的封礼之,瞧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摸上抬,站到封溥羽身后。
封溥羽瞪了他一眼,便随他,只要不碍到斗墨会就可。
封礼之先是瞧墨玉华制墨,他面带正色,眼不带眨。
他还有墨玉华加上古家的古?f,也不知是哪个好事之人,硬是将美玉公子的名头安在三人头上,他其实不喜的人是古?f,可古?f和墨玉华又走的近,因着一些陈年旧事,他便连同墨玉华一起不待见了。
但这心里,那也是存了比斗的心思的,他出身制墨名家,头上顶着光环,便不想被墨玉华给比了下去,至于古?f,擅长的是行商,他更不屑。
可紧接着很快他便发现了古绯,一袭从头到脚的黑纱帷幔,白皙葱白玉指,不断重复的碾磨动作,他轻咦一声,莫名的就从那身黑纱上瞧出古怪的熟悉感来。
终于,烟炱细到让自己满意的程度,古绯抬头想擦额际的薄汗,哪想,手才一抬就碰到碍事的帷幔,她颇为恼地挥了下黑纱,定定心神,也不管他人如何了,自己开始处理鹿角胶、麝香、珍珠粉等。
接下来她的动作便快了,三两下将所有的辅料配伍好,将烟炱和处理过的鹿角胶泡入石檀木树皮水中,珍珠麝香等进一步的碾磨成粉,撒入铁臼。
那放的先后顺序也是有讲究的,旁的人只能见着古绯手下飞快动作,十指翻飞如蝶,长袖拂动,恍若浮云卷舒,光是那一双手,都是赏心悦目。
封礼之瞧了半晌,他弯腰低头凑到封溥羽耳边,小声的问道,“爷爷,那头戴黑纱帷幔的人是谁?”
封溥羽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是黄家的师父,具体是哪位,谁也不知。”
封礼之淡淡地应了声,他上上下下的打量,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像在哪见过?而且其他人制墨大多站着,她为什么要坐着?”
为什么要坐着?
这一句自问,恍若闪电,嗤啦一声撕裂封礼之脑中的疑问,他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可一细想,又觉不对。
他接连摇头,撇头瞧了眼小墨家的位置,那里古家人正好好的坐在那,而且黄家,哪里同古家有关系了?
48、绯月玉华
古绯是个做事极为专心的性子,无论是任何事,只要是她觉得必须要去做的,那么她就会竭尽全力。
旁人都说她有卓绝的过人制墨天赋,可从来没人知道,她为了学制墨付出了多少,对待每一份墨丸,从刻墨模到捶打到出墨,但凡有一丁点的瑕疵,她都会毫不犹豫的撇弃掉,从头再来,臻至完美方止。
斗墨会上,她同样如此,一旦指尖触摸到烟炱,她便像换了个人般,天地万物在她眼中都不及手下那点玄色的一瞬。
故而,她聪耳不闻旁的制墨师父如何了,也没空注意墨玉华是否制墨完成,她一心扑在自己面前的案几上,脑海中不断旋转着墨丸的形状,从样式到色泽,以及需要描绘什么的金纹,她都不断的在思考,而手下动作不停,反而还越来越快,依着每一步,让手下的墨坯呈现出头脑中的墨丸来。
像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而她的双手便是有着仙神的法力,将一堆散入灰尘的烟炱打磨成一方玄色墨丸,其中掺杂的不仅仅是鹿角胶等配伍原料,还有她的心血。
“咔”的一声,六面墨模卡紧。
随着这最后的一个动作完毕,古绯十指微张,葱白手指染成脏色,就连袖口无意沾上污点,她亦毫不在意。
“咚!”铜锣声震天。
古绯从制墨的意境中回过神来,已有婢女端着托盘上场,封溥羽站到前头,他从第一位制墨师开始验看。
无论好坏,也只能看到墨模,却是看不到里面的初坯,即便如此封溥羽也看的津津有味,等他看过之后,自有婢女上前,小心的将墨模放入托盘中,后将墨模送到专门阴干的室内。
到古绯面前之时,他多看了几眼,瞧着古绯只低头用帕子擦手上的脏色,半点不像其他制墨师父一样腆着笑脸讨好他,封溥羽失笑一声,亲自拿起那墨模颠来复去的瞧。
这一瞧,他眉头就皱起了。
从墨模上残留的墨渣来看,明明是细弱粉质的上品,可塑形的墨模,那雕功就很一般了,半点都不匹配。
古绯可不管封溥羽是如何作想,那墨模根本就是黄品元早准备好的,依她的眼光来看,自然是看不上的,可也不得不用,一是避免她被人认出来,二则还不是和黄品元翻脸的时候。
她擦完手,对一直站身后的那两名大汉挥手,两人立马上前,又抬着椅子,将人一并送下台子。
封溥羽看完所有的墨模,婢女都收敛后,他才抚须朝场中众人道,“今日斗墨会暂到此,所有的墨坯都将会在判司的监督之下被送入阴干室,三天之后,再行角逐出最后的斗墨获胜者。”
话音一落,便有外行看热闹的行人哄了声,然后稀稀落落地散去。
古绯依然被围在黄家人中间,长至脚背的黑纱帷幔随风浮动,她抬头就见封礼之犹豫了下,竟朝这边来。
黄品元低头看了古绯一眼,给自家儿子黄如风使了个眼色。
黄如风这会倒机灵了,他脚步一转,挡住封礼之的视线,拱手笑着道,“封公子,这是有事?”
这边黄品元示意下人抬起椅子,不动声色地就和古绯被人簇拥着一道离去。
封礼之视线越过黄如风,半点瞧不见那道黑纱帷幔的影子,他沉吟片刻笑道,“黄兄,你不厚道。”
黄如风一愣,平日里封礼之为人甚是高傲,哪里会同他这样的纨绔子弟谈笑风声,他皱着鼻子愣愣回道,“哪里不厚道了?”
心里却在上上下下的琢磨着,这几日他没往楼子里钻来着,莫不是抢了封礼之中意的姑娘了不成?可也没听说封礼之号这口……
封礼之哪里知黄如风的心思,他只又道,“黄家来了新的制墨师父,黄兄也不是不知小弟没别的爱好,唯有对这制墨就像黄兄对女人的心思一样不可自拔,偏生黄兄都不给小弟介绍下,这就急急将人抬走了。”
黄如风以拳抵唇,古怪地嘿笑几声,瞧着周围没人靠近,才凑到封礼之耳边道,“封老弟,不是哥哥不给介绍,这人就是个不知好歹的,肯定会冲撞了老弟,到时影响咱们兄弟的关系就不美了。”
说到这,他话语一顿,眼有邪光,“不过,下次去花楼,一定给老弟介绍个让男人欲仙欲死的姑娘,保管老弟食髓知味一次,便再不能忘怀……”
耳里听着不堪的污言秽语,封礼之面色微冷,他扬起下颌,眉目有轻蔑的倨傲,“不用了,那等姑娘黄公子还是自个消受吧,封某志不在此,告辞了。”
字音方落,他便一拱手拂袖离去。
黄如风怔忡片刻,有点不明白刚才还笑脸的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他对着封礼之风姿卓然的背影暗自啐了口,“得意什么劲,假清高……”
却说三日的时间转瞬皆逝,待到褪墨模,现墨坯,经最后的打磨描金后,一枚完整的墨丸便可摆上桌面示人了。
故这一日,能得出胜者的一刻,看热闹的人倒比三日前还多些,整个东市牌坊口围堵的水泄不通。
古绯今日同样黑纱帷幔遮面,可代表黄家上台的却不是她了。
黄品元也担心她在人前露出破绽,故今日这后面的两三道关口,挑了经验丰富的老师父上场。
也不知易州斗墨会的规矩具体是哪般,又或者是黄品元事前功夫做的足,反正五名判司连同封溥羽在内,压根就没提出异议,场上的墨玉华只瞥了眼古绯的位置,就再没多加关注。
前面功夫下的足,一般在褪墨模之时便不会出现大的问题,至少参加斗墨会的这几家的师父皆没出现任何的小失误,阴干的墨坯也没有裂纹。
黄家的那位师父,之前古绯叮嘱过细节部分,这会她倒也不担心,毕竟她之前可谓是用尽全力的在制墨。
不过一个时辰,场上的制墨师父都开始各自打磨,其中又以墨玉华的动作最快,他墨坯制的好,便无需多做打磨修饰,故而他挥起毫笔,几下描金勾勒,成为第一个呈交墨丸的。
第二个是黄家的老师父,古绯那枚墨坯同样出色,甚至那老师父拆开墨模,都无从下手打磨,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的完美,他只需将边角圆润了,按照墨坯印出的纹理,描上金纹,稍加干后便可。
等所有的制墨师父都交上墨丸,封溥羽猛地起身,一手便将其他的墨丸推至一边,两手分别拿起墨玉华那枚和古绯制的。
两枚墨丸,墨玉华制的是个圆形,一面镂雕九天朱雀翱翔飞舞,神态栩栩如真,一面中间填小篆“绯月玉华”四字,整个墨丸样式精致,图形高远,风格雅致,很明显,墨玉华制的是枚珍藏墨。
而古绯那枚,因着用的是黄品元准备的墨模,只是简单的银锭式,一面有细小的梵文佛理,一面竖行刻“黄家坊制”。
这才开始,便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