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档案--高层决策写真(全本)-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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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李风热爱新闻如同热爱自己的生命,之所以报考人大新闻系,便是出于这种天然的热爱,正如爱因斯坦所讲,爱好胜过责任感。
不论从冷静还是多思,敏感还是怀疑,任何一方面的素质,都注定了李风天生就是个干新闻的坯子。许多同事包括笔者在内,都不止一次地批评过干工作玩命的李风——你干吗那么累?有些事干吗不可以让别人去干?你自己歇一会?找工夫干点自己的私事,至少也玩一玩,闹一闹,工作可是永远干不完的!
寻常说时,李风只是个笑,有一回我又说他,说得他急了眼,才跟我说了自己的心里话,他神情像个大小孩似的冲我笑着说着,说着笑着:你不觉得我是个干新闻的料吗?新闻人是不会轻易相信什么的,得要证实了才相信,跟你们作家不一样,这份冷静我天生就有。我觉得我这人天生就是干新闻的料,你觉得我干得挺累,可我不认为这叫累,因为我喜欢。因为我在干我喜欢的事,干自己喜欢干的事,你说那还能叫累吗?你不让我干我喜欢的事,那才真叫我觉得累。我这一辈子活得肯定不累不亏,有些人一辈子干自己不爱干的事,那才叫亏,那才叫累呢!
除了认同,自然无话可说,做新闻的原本和写作的差不了许多,有些人以为当作家苦得要命,累得贼死,可许多作家却偏偏喜欢这样。以我为例,几天不写,手心痒痒,几月不写,心里惶惶,跟屁眼里憋着一个蛋的老母鸡也似坐卧不安。
有一个小小的插曲也足以证明这一点,认识他以后我们曾一起去淮河,与某地方长官谈话,地方长官之舌,可谓如笙似簧,三吹两哨便煽惑得我信以为真。
李风却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过后李风笑我说:你们这些作家真是好哄,我们搞新闻的要是都像你们作家这样爱动感情,人家说什么信什么,那里还能搞出什么好新闻来?
最终事实证明李风是对的。
那天人家确实是欺我什么也不懂,又爱轻信,在那儿像哄小孩似的信口雌黄地糊弄我,真个和玩闹似的,一见面就架起锅子来随心所欲地涮我吃我,而我一边让人家涮我吃我,一边还怕汤不够宽,火不够旺,猛给人家往锅子里添鸡汤加木炭。
当然,这是后话,在后边的章节里我还会详细写到。
认识李风后,我觉得李风的笑是很有意思的,很值得研究一番。
我发现李风在不笑的情形下,每每就喜欢皱着个眉,环抱着一双手臂,自己拥抱着自己,放平着一张脸子,眨巴着两只小眼睛,有时做思索状,有时做苦恼状,有时做若无其事状,有时则做深沉状,严肃状,成熟状,于是就像个大人了。
真的好像是一株树,无风时便静默着一份独立的自己,有风时便婆娑出许多别人的姿态。独立的自己是恒久的真,便顽强地固守着,像那些结实的枝条;别人的姿态是暂时的假,就随意抛掷着,似那些乍绿还黄的叶片。
只有真正发自内心的笑起来时,李风才会显得无所顾忌,才是个天地无垢心无垢的纯良少年或日烂漫着天真的大小孩,这时的李风才是最可爱的。
有时李风的笑会让你觉得他心事重重的,有时又会让你觉得他的笑很是尴尬很是无奈,那一定是他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碰到了什么让他心烦的人。
当李风投入工作的时候,他的笑容便会很职业化,便会省略成一个简单的情感符号,真心实意但却是很慎重很凝练的派送每一丝礼貌的微笑给需要它的人。
透过李风绿叶婆娑的笑,我发现了隐藏在叶片下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李风不是一个简单意义上的人,是一个表面随和,可骨子里却很原则的人,是一个天性纯良,感情丰富,头脑清楚,爱憎分明,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固执己见的人。
风教会了树枝如何摆脱风的追杀,雨教会了树叶如何抛开雨的纠缠,雷电教会了树如何躲避雷电的轰击,社会和生活教会了李风如何保有自己独立的人格。
于是含蓄淡化了李风的微笑,微笑又含蓄了李风的个性。
正如悄静才会引出蜗牛的触角一样,只有真诚才能唤出李风真正的笑容,他那大小孩般诱人的微笑,原本就是让人无法拒绝的一种武器,可他却每每让它闲置在武器库里生锈,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
我和李风说起这种对他的感觉,李风顿时就又笑得像个大小孩了,在我的面前他是从来不加掩饰的,因为我们之间有了一种默契和信任。
最大的原因是我这个人从不说假话。
李风在我的眼里绝不是个完人,也是有缺点的,至少我可以这么说。
因为当我引李风为朋友时,我就开始努力寻找李风身上的缺点或曰毛病;我从不隐瞒,我这个人一向毛病很多,自然也无法容忍一个没有毛病的朋友。
以我寻微见著的本领,挑人的毛病,并不是什么难事。
老鼠拄木(钅秋)
似乎连人世间最正常最美好的人类情感的
流露都是需要稍稍加以掩饰的,稍微具有一点人
性的行为或是言行,也会招来嘲笑,正常情感的
流露竟然也常常会被误解成一种做作的崇高,领
会成一种不真实的功利主义的表露。
俗话说,老鼠拉木(钅秋),大头在后边。
当年李风一行,在采访黑洪两河之余,逆流而上,追根溯源,发现黑洪两河的上游河水已经严重污染,属于超五类,吃也吃不得,喝也喝不得,连灌溉也有了问题。李风还发现,这一切都是因为上游的当地政府不注意防微杜渐,放任沿河的工业发展所致。这种上游污染下游,下游再污染下游的事,在当年这里的沿河地区已经屡屡发生,司空见惯,成为当地政府最头疼的一件事了。
然后李风一行每日驱车300公里,穷追到底,这一追可真是老鼠拉木(钅秋),拉出个大问题。小黑河在坡张闸入了泥河,泥河入泉河,泉河入颖河,颖河入淮河,小洪河在新蔡的班台汇入大洪河,大洪河曲曲折折地也入了淮河的于流,这一追竟然追到了淮河,原来小黑河和小洪河都属于淮河的支流。
这是李风一行报道组所始料不及的。
在1993年10月10日7点“新闻联播”中华环保世纪行洪河启示录中,在这篇报道的开篇中,李风就明确提到洪河和淮河的关系。
李风站在与黑河相隔只有二里之遥的小洪河边,小洪河比小黑河水流充沛,河面宽阔,在天光云影之下,像一条红色的缎带,浩浩东流。
两岸靠近水面的河堤已经被染成红色,连河里的石头都是红色的。
李风穿一件花格汗衫,声情并茂地播报:本台中华环保世纪行报道组在河南中部进行采访时,遇到了一笔长期得不到清算的账,从西向东流入淮河的洪河,在舞阳舞钢两县市被小造纸厂的黑液污染,流到下游的西平上蔡等县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有关专家警告说,洪河很可以成为这一区域中的第二条黑河,从洪河的流域面积和人口来看,它所造成的损失将远远超过黑河。目前,洪河沿岸人民恶性肿瘤发病率已显示上升趋势,先天畸形和痴呆儿童也有所增加。污染使驻马店地区40年来花费7000多万元在洪河灌区兴修的水利设施全部报废,因不能用洪河水灌溉造成农业减产,每年损失都在1亿元以上。
屏幕上出现李风做现场采访的镜头。
资料镜头之一:洪河灌区,所有的滴灌设施都闲置着生锈。
李风问一位水利局的干部:这些都不能用了吗?
瘦小的县水利干部,蹲在那里,神情激愤地说:咋不能用,这些设施都是好好的哩,是水不能用啦,水坏啦,这水里有烧碱,不浇还好些,多少能收成些,浇了水庄稼就被它一下烧死啦,农民们颗粒无收……
李风问:损失多少?
水利干部:光这些设施,就是7000多万元哩,这个不算,洪河沿岸每年因为不能浇水,农业减产,至少是这个数——
水利干部竖起一根食指,戳点着天空,天空上有烟云在流动。
李风:1000万?
水利干部头摇得像拨浪鼓:1000万就好了,是1个亿,这是连续好几年统计出的数字……
李风惊得张口结舌,半天才问:这种情形有多久了?
水利干部道:你说有多久了?都七八年啦!
李风默然无语,静默得面对脚下那条红色的河流,站成了一尊石像。
李风继续播报:小洪河的污染已经得到河南省人大、河南省政府的高度重视,但是这条河的污染已经持续了七八年,为什么到现在还得不到解决呢?逆流而上,我们找到了舞阳市和舞钢的主要污染源,造纸厂的废液就是这样一年四季不断地倾泻到洪河里的。据了解,舞阳、舞钢两县市在1989年以后,总共扩建和新建了五家小造纸厂,既没有按国家环保法规定,进行环境影响评价,配套治理污染的设施,也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属于非法生产。五个厂每年上交县财政不超过1000万元,只相当于给下游造成损失的1/10,给下游人民带来的健康方面的损失,就更难以金钱来衡量了,这个账本来很容易算清楚。一个副省长也曾明确表态,要根治小洪河污染,必须关停相当一批污染源,损失自负。然而,五个污染源不但没有关闭,反而扩大了污染。
资料镜头之二:李风现场采访舞阳县县长,那是个中年人:关一个厂子不仅仅是一个厂于的问题,整个县里的财政运行都会受到很大影响,如果这几个厂一停,我们全县的教育、医疗。卫生和别的什么的,都会遇到严重的大问题……
资料镜头之三:舞钢市负责人之一,一位富态的中年人:嗯,按道理讲,应该停下来进行治理,但是现在纸厂达到这样一个规模,嗯,要是让纸厂马上停下来,恐怕造成的这个影响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如果工人失业,没有活干,造成社会不安定,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最后,李风以慷慨激昂的反问句结束了本次报道:保住县财政的收入固然重要,工人的饭碗也不能打碎,可是洪河沿岸百万群众的幸福和社会的稳定就可以置之脑后吗?这笔账应该有个结果了。这是本台报道的。
李风的新闻确实做得很结实很地道,像一个填满确凿事实和不可辩驳道理的炸药包,很可以震聋发聩,惊功利主义的好梦,醒实用主义的昏眼。
在这样一个功利的实用的拜金主义的有病的年代里,地方政府每每着眼于短期行为,企业家又每每邀宠于上司,不辜负于地方,为了自己的好活,不顾沿岸百姓的死活,一边是在桑那浴按摩宫酒池肉林里浸泡着肥白的肉体和高贵的灵魂,一边是在污泥浊水中苦苦呻吟着的槛楼的肉体和卑微的灵魂。
有些地方的领导人,连上边的话也敢当耳旁风,眼里只有地方,没有中央,只有具体,没有全面,老子天下第一,我行我素,其奈我何,甚至公然对抗政府,明目张胆地违反国家的法律法规,真是胆大妄为得可以,狂妄自大得不正常。
更有甚者,似乎连人世间最正常最美好的人类情感的流露都是需要稍稍加以掩饰的,稍微具有一点人性的行为或是言行,也会招来嘲笑,正常情感的流露竟然也常常会被误解成一种做作的崇高,领会成一种不切实际的功利主义的表露。
正常的反常了,反常的正常了,这真是一种让我百思不得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