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山葵-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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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边
这是一段又真实又虚幻的没有任何参照意义的流水账,你的,我的,他的。
伴随着一阵异常的声响与悸动,王文俊飞上了无垠的天空。这是十九岁的他第一次坐飞机出行,内心当然充满了说不出的刺激与兴奋,而更多的则是难以品味的复杂心境,因为这值得纪念的第一次居然献给了异国他乡——日本。
当庞大敦实的机体在一段短暂又猛烈的加速后终于离地升空之时,王文俊感到自己的心仿佛微微揪了那么一揪,随即便转作正常,并没有体味到太深刻的他人口中相传的所谓的耳鸣或眩晕或难受之类的症状,倒生出了些许的失望之色来。穿过云海,一片无尽的蔚蓝晴空呈现在王文俊的眼前,蓝得出奇,透得要命,那是一片同王文俊在地面上仰视得来的天空完全两样的天空,尽管它们应该属于同一片天空。
“真他妈的蓝哪!”
还没等倚靠在舷窗边凝视深思的王文俊尽抒完胸襟中有限的遐想,难得的诗情画意便被耳边陡然炸起的一声俗语轰得支离破碎,荡然无存。大炮,就是这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的来源。
大炮,是一个人,而不是大炮。王文俊进这所将自己“倒腾”到日本的日语学校的第一天,身边的位子上就坐着比他早到一步的大炮,同样地,彼此之间的第一次交谈也是从大炮的一声“真他妈的困哪!”开始的,这就是缘分,亦是孽缘。虽然大炮与王文俊都是十九岁,生日也差不了几个月,但十九岁的大炮的身上却散发出浓烈的社会气息,完全不同于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十九岁大男孩的气息。尽管王文俊自身也不是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校时偶尔也会因打个篮球或踢个足球啥的与高年级学生打场群架,或者性子来了与一群狐朋狗友跑到低年级教室楼道里欺负欺负小弟弟们,家长会时也会因中午不按时回校却跑到外面胡闹瞎逛而被年纪轻轻却秃顶秃到心痛的男班主任点名批评,但总体上来说并未干过什么过于出格的闹事,还算作说得过去的平凡上进的大众化学生。可是大炮的境界明显超出了王文俊的认知和接受范围,到适应为止花费了很长时间,其实直到最后也无法适应。
这架波音七几几的班机的肚子里装着与王文俊和大炮同样命运的男女信徒二十多个,虽然各自来自不同的城市地域,来自不同的家庭背景,来自不同的性格品行,但二十多人却至少暂时拥有着相同的信仰和理想,信仰是到日本这个一衣带水的千年邻邦成就一番属于自己的宏伟大业,理想是将来的某一天能够穿越比今天还要蔚蓝的天空和灿烂的阳光衣锦还乡,身上闪烁着某种光芒踏上故土,然后刺瞎所有认识与不认识的,熟知与不熟知的人的双目,再击破那一个个战栗彷徨的心扉,将藏在各异面具背后的虚伪灵魂打进十八层地狱,宣告其永世不得翻身的死亡。
日本,日本是什么?在哪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老实说,就在此刻,就在王文俊坐在飞往东瀛的飞机上的此刻,他对于以上三个看似基本仿佛简单的问题依旧是模糊的,缥缈的,胜似不时滑过机翼两端的浮云的缥缈。
“哎,哎!大俊,那个空姐长得挺正的,条好,模样也行,真他妈的受!”
大炮再次开火。王文俊其实本不想理睬他,想按照方才的思路和情绪在这空气稀薄的重力降低的万米高空把自己此刻为何坐在这架班机上的问题想清楚,至少要在餐饮端上来之前想个大概明白,否则将会吃得稀里糊涂。可是,可是他毕竟也是一个生理和心理都比较健全的十九岁大男孩,正处于某种朦胧却又鲜明的冲动期,“真他妈的受!”这句够劲足秤的评语战胜了无边无际的理智,王文俊害羞地寻着咋咋呼呼的大炮的手指方向望去,想要一睹那位制服美女空姐的芳容,芳容可以一带而过,关键是掩盖在制服下的美好,美好的肉……
大炮没有令人失望,当另一位空姐询问他喝什么饮料的时候,他准确地发出了心中的呐喊:啤酒,要凉的,两罐,然后再来一瓶那个人桌子上摆着的红酒,要快!围坐一团的二十多个怀揣日本之梦的男女顿时向他投去既佩服又感慨的目光,心中纷纷自叹不如,在一片唏嘘声中端起了各自手中的碳酸或果汁饮料大口灌下,试图浇灭心头的怒火或*。
“你还真敢要啊!不怕喝醉了,等会到日本那边落了地,人家日本人不让你通关怎么办!”
王文俊狠狠地捅了身边望眼欲穿的大炮一下,想要尽最后一丝的拯救之力,因为坐在不远处的日本语言学校的带队老师藤井先生正盯着大炮看,一张标准的日式脸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之意,正经八百的一幅制式日本面孔。
“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喝这么点的酒就被退回去?日本人的脑袋没你那么死板!”
当事人的态度决定一切。王文俊看着大炮那轻盈熟练的倒酒手法,选择不再多说一句话,多说一句都是废话。
这是一只口径近似普通咖啡杯的浅黄色小圆碗,高度大约三根指头并列,里面盛着一小团淡灰色的按顺时针方向卷起的荞麦面,面身并没有因为其本来的颜色而显得黯淡,相反地,泛出一股隐忍的晶莹剔透感来,每一根面条的长短粗细统一得十分完美,再加上被用心地盛放,在王文俊看来,这小小的一碗飞机配餐的荞麦面条就将日本人做事的精致与追求展现得淋漓尽致。王文俊这二十几人坐的是日本航空公司的航班,除了一个中国人空姐外,其余的全是日本空姐,当然,驾驶飞机的也是日本飞行员。虽然王文俊没有坐过国内的航空公司,但是凭借此次航班上的那个中国空姐和其他日本空姐的共处对比,还是有些心得体会的。中国空姐基本上比其他的日本空姐都要高出半个脑袋来,形体适宜,面容姣好,虽然也是恰到好处地略施粉黛,但五官的主导感很强烈,本质的东西占了主要;相比之下,其他的日本空姐虽然也都庄重丽质,但却总是给人一种化妆的功夫要凸显一成,或者也可以说是化妆与五官很好地结合一处。
“这就是日本饭吗?味儿怎么都这么淡,不放调料啊。”
就在王文俊出神的时候,一旁的大炮早已几大口狼吞虎咽下大半份餐食,一边咀嚼一边摇头叹气,在天上就开始为到日本之后的吃饭问题发起愁来。
王文俊不知犯了什么邪,就是提不起精神去夹那浅黄色小碗中的荞麦面条,有些不忍心碰它。他在犹豫,因为只要夹上这第一筷子,就意味着他的前程美好却又扑朔迷离的日本之行揭开幕布,到底会上演一出皆大欢喜的喜剧,还是一出险滩急流的悲剧,都系在这一小碗无味的荞麦面上。
高考成绩就如同这碗无味的荞麦面一样令王文俊提不起兴趣来。本来初中时期还算对物理、化学有些眉目的王文俊,在升入高中后突然变得无法驾驭这两门科目,不管怎样学就是一概不见起色,成绩是一泻千里,形势惟有退潮没有涨潮。这倒也罢了,因为王文俊所在的高中是以文科见长的,在省里都有名有号,而对文科比较感兴趣的王文俊仍没感到绝望。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高一下半学期分文理的考试成绩却不管不顾个人的擅长和喜好,物理和化学这两大科也在考核之列。结局,结局是几乎要拼掉裤子的王文俊还是以总分差六分的成绩没能入选文科班,被一扫进了理科三班,继续与天敌的物理和化学共枕缠绵。
长大懂事后的王文俊对这个考核制度颇有微词,总是以被害者自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对自己成绩日渐不满的父母控诉日积月累的哀怨,虽然声音小得比过境的蚊子还要低。他认为既然是分文理,那么就应该文的考文的,理的考理的,一刀切的制度十分不妥。因为这么实施的后果是理科学得好的人最后学了文,而理科学得痛苦的人最后只能一如既往地在深渊里挣扎不止,存在着原则上的本质上的缺陷。
“别狡辩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管它是文还是理,学习好的人学什么都好。饼子,到哪儿都是饼子!”
这段评语是王文俊的父亲于无法忍受儿子的言论后恶狠狠地发出的,此论调一出,就给整个事件画上了圆满的句号。饼子就是饼子,永远比大米饭矮上一头,因为现阶段追求大米饭的人还是比渴望饼子的人要多得多。
既然是饼子,王文俊就准备不再做大米饭的春秋梦,也彻底认清了事态,打算走一条饼子该走的饼子之路,不再死皮白脸地往大米饭堆里扎。
“我要出国。”
王文俊以一种宣布的口吻对吃晚饭的父母说。是的,出国,这是经历高考败阵的王文俊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出路。
“出国?”
嘴角边粘着一颗残缺的大米粒的父亲瞪着一双眼珠子死愣愣地盯着不成器的儿子。成绩揭晓后,父亲一直为王文俊的出路上火,饭量也有每餐一碗实打实的大米饭减为半碗,连深爱的白酒都不愿喝了。
“去哪儿……”半晌,近日来头发明显花白的母亲开口问道。
“日本。”
日本,当然,只有日本。王文俊想不出还有什么国家可以供自己选择,可以供自己的家庭选择,只有耳熟能详的日本而已。王文俊也想去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的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之类的国度享受一番别样生活;美国虽然签证比较难办,但毕竟是这个地球上最发达的国家,又有谁不想去一睹她的风采呢;英法德这样的欧洲强国也不失为一类贵族气质的选择,工业革命的发祥之地,中世纪的城堡街道,大教堂上穿越世纪的钟声,单是想象便令人神往……
日本,只有日本。王文俊在神驰了五分钟后,更加看清了属于自己的路。日本,打工,养活自己,一连串接踵而至的定向思维令王文俊无从多想,这才是符合他的家庭的生存之路。
接下来便是激烈碰撞的角逐。王文俊的父母自然不认可儿子突然提出的不经大脑思考的妄想,十分忧虑虽然经济条件一般但同样是娇生惯养的独生子能否抗得住异国他乡的生活,吃苦的本事好像并没怎么教养自己的儿子,而80后的小皇帝又怎会愿意吃苦,麦当劳,肯德基都还吃不过来呢。
在经过近一个礼拜的反复争吵、辩论、角力之后,王文俊坐上了这班飞往东京的航班,并终于夹起了第一筷子的荞麦面。凉,是荞麦面给王文俊的第一感觉。
“难道这就是日本的感觉吗?”
到了最后,王文俊以一种近乎着魔的劲头向父母控诉和强调为何自己一定要去日本,不去不行,不能不去。他不得不将干了一辈子上班族的父亲推上了反面讲台,父亲每月领到的死工资是最佳的攻击对象,而由死工资带来的一成不变的小百姓生活即是铁的印证,连粗枝大叶的修饰都不必牵强地加。最终打动父母的就是王文俊对于自家生活水准和社会地位的声声控诉,以及强烈的想要改变现状的迫切愿望。他宣称,如果今日不走出这历史性的转折性的一步,他的人生将会和父亲一样,上一成不变的班,领一成不变的薪水,吃一成不变的饭,睡一成不变的床,这种日子他过够了!厌倦了!痛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