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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穿条纹睡衣的男孩-第6章

小说: 穿条纹睡衣的男孩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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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变得平静而陌生,并用他的方式来结束谈话——而不是对着布鲁诺嚷嚷,满屋子追他——父亲只是简单地摇摇头,表示他们的争论已经结束。 

  “回你的房间去,布鲁诺。”父亲用这样一种平静的语气说话,布鲁诺明白他是认真的。于是他站起来,眼睛里涌出沮丧的泪水。他朝门走去,但是开门之前他转过身来,问最后一个问题。“父亲?”他发问了。 

  “布鲁诺,我不想——”父亲不耐烦了。 

  “不是关于这个的,”布鲁诺马上说,“我要问另外一个问题。” 

  父亲叹了一口气,但是表示可以问,以此来结束这次谈话和争论。 

  布鲁诺又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这次他要寻找合适的表达方式,不想再表现得鲁莽而不合作。“外面那些人是什么人?”最后,他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父亲把头歪到了左边,好像被这个问题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士兵,布鲁诺,”他说,“还有秘书、工作人员,你以前肯定见过他们的。” 

  “不,不是他们,”布鲁诺说,“是从我的窗户看到的那些人。在小房子里的,很远的地方。他们都穿得一模一样。” 

  “啊,那些人,”父亲说着,点点头,微微笑了笑。“那些人……呃,他们根本就不是人,布鲁诺。” 

  布鲁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们不是人?”他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 

  “嗯,至少不是我们所理解的范畴,”父亲继续说,“但你现在不用替他们操心,他们跟你没关系,你跟他们没有任何相同之处,只管在你的新家安顿下来,这就是我要求的。接受你所在的环境,你会发现其实很容易。” 

  “好的,父亲,”布鲁诺虽然答应着,但对这一回答并不满意。 

  他打开门,这时父亲叫住他,站起来,扬了扬一边的眉毛,好像在告诉布鲁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布鲁诺想起父亲所做的手势和喊的口号,于是又依葫芦画瓢地模仿起来。 

  他立正站好,脚跟并拢后,把右臂挥至空中,尽可能深沉而清楚地发音——尽可能像父亲一样——只要离开有士兵的场合,他就得说。 

  “嗨,希特勒!”他喊道,他想,这其实就是在说,“好的,再见,下午愉快。”

第六章 薪水太高的女佣
几天后,布鲁诺在他的房间里,躺在床上,看着头上的天花板。白色的油漆已经裂了,开始剥落,非常难看,不像柏林的房子有那样好的油漆活儿。那里的墙漆从来不会有裂痕,每年夏天母亲都要请装修工人进行保养。这天下午,他躺在这里,看着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缝,眯着眼睛想着在那裂缝后面会有些什么东西。他想象着在油漆和天花板之间的空间里住着许多的小虫子,它们在不停地往外推,于是把裂缝弄得越来越大,直到张开来,弄出一条豁口。这样它们就可以挤出来,并从窗户逃跑。布鲁诺想,没有什么东西,哪怕是小虫子也不会选择在“一起出去”生活。 

  “这里的每件东西都让人讨厌,”他大声说着,虽然跟前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他的话,但是他自己听到这些话说出来,还是让他感觉舒服一点。“我恨这个房子,恨我的房间,甚至恨这里的油漆活儿。我恨这里的一切。恨所有东西。” 

  刚说完,玛丽娅就抱着一大堆洗熨好的他的衣服进来了。当她见到布鲁诺躺在床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稍微低下了头,安静地走到衣柜跟前。 

  “你好。”布鲁诺说,虽然跟女佣说话不能与跟那些朋友说话相比,但是这里没有其他人可以聊天,况且,有人聊总比自言自语要强一些。格蕾特尔也不见了,他开始担心自己要无聊到发疯了。 

  “布鲁诺少爷,”玛丽娅安静地回答,然后把他的背心和裤子、内衣分开,分别放入不同层的抽屉。 

  “我想你跟我是一样的,对这次的安排很不满意。”布鲁诺说。玛丽娅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她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这里,”他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解释道,“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很讨厌,不是吗?你不也恨它们吗?” 

  玛丽娅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又合上了。她似乎在小心考虑她的回答,字斟句酌,话到嘴边,她认真考虑了一下,又全都咽了回去。布鲁诺对她太了解了——他三岁的时候玛丽娅就来到他们家工作——他们平时相处得非常好,只是她好像没有前半生一样,没有任何信息。她只管做自己的事情,擦洗家具,洗衣服,帮着采购和做饭,有时候送他上学又接他放学,在布鲁诺八岁的时候更加频繁;但是当布鲁诺九岁时,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大了,于是决定独自上下学。 

  “您不喜欢这里?”最后她就这么问了一句。 

  “喜欢这里?”布鲁诺微笑着回答,“喜欢这里?”他又重复了一遍,但是这次声音大了些。“我当然不喜欢这里!这里太恶心了。没有事情可以做,没有人可以聊天,也没有人一起玩。你不会告诉我你来这里以后过得很高兴吧?” 

  “我很喜欢柏林那个家的花园,”玛丽娅答非所问,“有时候,下午很暖和,我就喜欢坐在外面晒太阳,在池塘边的常春藤下吃午饭。那里的花很漂亮,还有花香。蜜蜂绕着花儿忙碌,只要你不惊扰它们,它们也不会惊扰你。” 

  “所以你不喜欢这里?”布鲁诺问,“你跟我一样认为这里很糟糕,是吗?” 

  玛丽娅皱起了眉头。“这个并不重要。”她说。 

  “什么不重要?” 

  “我的想法不重要。” 

  “嗯,当然很重要。”布鲁诺生气地说,好像她在故意捉弄他。“你是家庭一员,不是吗?” 

  “我不敢肯定您父亲也这么认为,”玛丽娅说,脸上浮出微笑,因为布鲁诺刚才的话让她感动。 

  “嗯,你被带到这里来,这违背了你的意愿,就像我一样。如果你问我的感受,我觉得我们上了同一条破船,而且现在这船还正在漏水。” 

  似乎有一个时刻,布鲁诺觉得玛丽娅打算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她把剩下的衣服放在床上,手攥成了拳头,似乎非常气愤。她张开嘴,但又像僵住了一样,好像如果她真要说出来,会被自己所说的话吓坏似的。 

  她把目光从布鲁诺身上移开,过了一会儿,又悲伤地摇了摇头,转过脸来面对他,“您的父亲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她说,“您应该相信这一点。” 

  “但恐怕我无法相信这一点,”布鲁诺说,“我想他可能犯了一个大错特错的错误。” 

  “一个需要我们一起承担的错误。” 

  “我犯错的时候会受到惩罚,”布鲁诺坚持说,他感到愤怒,因为他发现用来对付小孩子的规矩对大人似乎通通都不适用(虽然事实上,大人才是推行这些规则的人)。“愚蠢的父亲。”他摒着呼吸加了一句。 

  玛丽娅睁大了眼睛,向他迈了一步,因为害怕而用手在嘴上捂了好一会儿。她向四周看了一眼,确信没有人在听他们说话,没有人听到布鲁诺刚才说的话。“您不能说这样的话,”她说,“您决不能这样说您的父亲。”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布鲁诺说。他为自己刚才的言辞感到羞愧,但是他只是坐了回去,因为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他是个局外人。 

  “因为您的父亲是一位好人,”玛丽娅说,“一位非常好的好人。他照顾着我们所有的人。” 

  “把我们全家人带到这样一个地方,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地方,这就是照顾我们吗?” 

  “您父亲做了很多事情,”她说,“很多值得您骄傲的事情。如果不是您父亲,我现在又能在哪儿呢?” 

  “在柏林,我想,”布鲁诺说,“在一个漂亮房子里工作。在常春藤下吃午饭,和蜜蜂一起。” 

  “您不记得我刚来为您工作的时候了吧?”她平静地问,然后在布鲁诺的床边坐了下来,以前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举动。“不过您怎么能记得呢?那时候您才三岁。您父亲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收留我,帮助我。他给了我工作、家和食物。您无法想象渴望食物的感觉。您从来没有挨过饿,是吧?” 

  布鲁诺皱着眉头想了想。他想说他现在就觉得有点饿,但是,他没有说,而是朝玛丽娅看过去,他突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有完全把玛丽娅看作是一个有自己的生命和经历的人。毕竟,(就布鲁诺所看到的)她从来没有扮演过他家女仆以外的角色。除了女仆制服以外,他甚至没有见过玛丽娅穿别的衣服。但是,当他想到这些的时候,他又不得不承认,在玛丽娅的生命中,除了为他和他的家人服务,还应该有些别的东西。她脑子里一定也有想法,就像自己一样。她一定也在思念着什么,一定也想见见从前的朋友。来这里以后她一定也是每天哭泣着入睡,就像那些比自己小、也不如自己勇敢的小男孩一样。布鲁诺注意到她还很漂亮,这样想着,布鲁诺心里觉得很有趣。 

  “当您的父亲在您这么大的时候,我的母亲认识了您的父亲,”过了一会儿玛丽娅说,“她为您的祖母工作。您祖母年轻的时候在德国进行巡演,我母亲负责她的演出服。她负责打理您祖母所有的演出服装——清洗、熨烫、缝补。那都是华丽的盛装!还有针线活儿,布鲁诺!那些衣服就像艺术品,每个设计都很精巧。现在你可找不到那么好的裁缝了。”她摇摇头,微笑着,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布鲁诺则耐心地听着。“她要保证在您祖母演出之前来到更衣室,当您祖母到来的时候,所有的服装都已经准备就绪。您祖母退休以后,非常友好地邀请我的母亲和她住在一起,并给了她一笔小小的抚恤金。但是,日子不景气,于是您的父亲又给了我一份工作,这也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几个月后,我的母亲病重,需要大量的医院护理,又是您的父亲一手安排好了一切,虽然他根本没有这个义务,但是他却自己掏腰包支付了医药费,只是因为,我母亲是他母亲的一个朋友。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把我收留在您的家中。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又是您的父亲支付了所有的丧葬费。所以,您不能再说您父亲愚蠢了,布鲁诺。不要在我面前说,我不会允许的。” 

  布鲁诺咬着嘴唇。他原本是想在这场逃离“一起出去”的战役中拉拢玛丽娅的,但是现在,他看到了玛丽娅对父亲的忠诚。不过当他听完这个故事后,不得不承认,他很为父亲感到骄傲。 

  “嗯,”他说,一时找不到什么好说的话了,“我想他挺好的。” 

  “是的,”玛丽娅说,站起来走到窗前,从那里可以远远看见那些小屋和里面的人们。“他对我很好,”她一边继续说,一边思考着,看着远处那些人和走动的士兵。“他的灵魂很仁慈,的确是这样的,这让我奇怪……”当她看着那些人的时候,她的腔调突然变了,听起来好像要哭了。 

  “奇怪什么?”布鲁诺说。 

  “奇怪他怎么可以……” 

  “他可以怎么?”布鲁诺追问。 

  楼下传来一声重重的摔门声,余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就像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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