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十年2-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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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美容院,只不过没有一分钱提成罢了。
人胎素到了这些美容院手中,1000元就变成了15000元。
那么,这些人胎素又是多少钱到了生物公司手中?
我开始留意起了公司的业务情况。
这个公司很神秘,你不知道公司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公司的组织结构,那些天里,我在公司里只见到那个穿着黑色套裙的“外交家”。
我不愿意给她跑业务,不愿意把这些所谓的人胎素送给美容院骗人,所以,那几天,我几乎天天往生物公司里跑,我说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种跑业务的工作,我谦虚地请教外交家给我传授经验。
外交家没有戒心,她很诚恳地教我怎么和客户打交道,很诚恳地教我怎么去骗人。她说,首先要研究产品,要对产品的种种属性随口说来,娓娓道出,要用很多成功的经验让客户相信你的产品。而这些经验,则靠自己编造。
“哄死人不偿命。”她说。
外交家有一个硬皮笔记本,上面记录着很多电话号码,有一些公司的,还有一些客户的。外交家将她的那个硬皮笔记本视若至宝,从来不会拿出来让我看。有时候,她打电话的时候,才会取出来,而一打完电话,就马上锁起来。
有一天下午,外交家刚刚打完电话后,可能忘记了上锁,就去上卫生间。我看到外交家从茶几上的纸筒里抽出卫生纸,扭动着屁股去了卫生间。她刚刚扣上木门,我立即从办公室的抽斗里取出那个硬皮笔记本,飞快地跑到了楼道里,我担心在楼梯口等电梯的时候会耽搁时间,外交家如果没有看到我,就会追出来,我先跑进安全通道,顺着楼梯爬到了上一层,然后乘电梯上到了楼顶。
楼顶上视线开阔,从这里可以看到小半个城市,看到那条日夜奔流的江水,甚至可以看到远处飘渺的报社大楼。我想着,此刻,总编在干什么,主任在干什么,那些同事们在干什么。今天像以前的很多天一样,报社里一定充盈着记者忙碌写稿的身影,大街上一定奔走着记者采访的背影,可是,他们谁能想到,此刻我站在这幢大楼上,我偷了一个女人的笔记本。现在,那个女人一定在办公室里暴跳如雷。
我有一种恶作剧般的快感。
我在楼顶上一直呆到了黄昏,看到大街上流淌着一条条灯光的河流,看到远近的大楼模煳在愈来愈浓的夜色里,我才走下楼顶,乘着电梯直达一楼。
估计,此刻,外交家已经带着沉重的伤感和懊悔回家了。周末了,大家没有休息,还在看这个帖子,很感激。
卖什么的吆喝什么,卖瓜的说自己的瓜甜,卖醋的说自己的醋酸。咱就是一卖狗皮膏药的,也来吆喝几声:南来的,北往的,东街的,西巷的,都往这里看一看,瞧一瞧啊,咱这膏药也是祖传啊,你贴了我的膏药啊,你就不会上当了,你就不会受骗了。
这几天有这么几个新闻,一批酒托骗了很多男人的钱,你看了我的帖子就不会去了;一个女人注射了人胎素,皮肤感染了,你看了我的帖子也就不会去注射了;一些学生交了培训费,公司没影了,你看了我的帖子就不会给钱了……
咱的膏药啊,包治百病,甭管装疯的卖傻的,造假的卖淫的,洗钱的卖血的,你把咱的膏药往那里一贴,保证百毒不侵。
以上全当笑话,愿帖子里所有朋友永远不再受骗。回到报社,已经是午夜,办公室人去楼空,保安老乡看到我现在才回来,问:“你这些天在干什么?很少见到你啊。”
我说:“一个亲戚家就在这个城市,有时候太晚就住他家。”
我在暗访的时候,从来不会告诉别人我暗访的内容和进程,这已经成为了我这些年固执的习惯。暗访没有结束前,从来没有人会知道暗访是否会成功,暗访是否会顺利。在暗访的每时每刻,每个环节上,我都是高度细心,全神贯注,我担心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甚至会惹来杀身之祸。暗访记者就是杂技演员,他走在高空中的铁丝上,他不能有任何的疏忽和大意。暗访又有运气成分在里面,你永远也不知道你的下一步会怎么走,你永远也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人,你永远也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会突然降临。你只能依靠自己的应变能力和生活经验,像过独木桥一样,一步步涉险过关。这些年的暗访让我有些迷信,我总是固执地相信告诉了别人暗访的内容和进程,就会失败,这就像蒸馒头蒸红薯一样,在馒头红薯没有蒸熟之前,绝对不能揭开锅盖,否则,馒头红薯就会“气死”,即使接着再蒸,也不能吃了。
所以,暗访是个技术活。
保安听到了我的话,羡慕地说:“你这个亲戚真好啊。我姨夫家在这里,我都很少去他家。他们看不起我,总担心我要占他们便宜。”
我暗自点头。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城市的亲戚关系和农村的亲戚关系有着天壤云泥之别,在城市,亲戚们的血缘关系几乎被割断,交通再方便通讯再方便也很少联络。钢筋水泥的墙壁和坚固结实的防盗门,让城里人“宠物之声相闻,老死不相来往。”而农村不是这样的。农村的亲戚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往,就要坐着长途汽车,坐着手扶拖拉机去探望。每次去看望亲戚,孩子们都欢天喜地,奔走相告;大人们穿着最好的衣服,拖儿带女,倾巢出动,每个人都像过节一样兴奋和激动。农忙时节,亲戚们还会来帮忙播种收割;春节过后,每家亲戚都要去拜访,提着年货,揣着压岁钱,而这时候也是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在农村,遇到什么大事,而又钱不凑手,比如盖房,比如结婚,亲戚们也都会帮一把。城市很冷漠,而农村富有人情味。
这些年,我已经远离了乡村,但是乡村恬静美丽的风景,乡村白云飘散的天空,乡村散发着泥土气息的旷野,还有乡村那种暖融融的亲戚邻里关系,让我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感到温馨,都感到留恋和怀念。
夜深人静的时候,宽阔而空旷的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就拿出那本笔记本,从里面找到电话,一个一个打过去,果然,那些电话不是美容院,就是生物制品、医药制品公司的电话。
我拿走了这个笔记本,外交家的公司估计就要倒闭了。现在想起来,我觉得自己有些残酷了。可是,如果把这个笔记本留下来,外交家又会欺骗多少人啊。
奇怪的是,每次打电话的时候,即使到了夜半,电话那头的男男女女们还都没有睡觉,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精神。骗子都是老鼠,愈夜愈疯狂。
我与一家公司谈判业务,对方让我第二天来他们公司,商讨人胎素的价格问题。
第二天下午,我来到了这家生物制剂公司,这家公司置身于飞机场附近的一幢居民楼里,这里人迹罕至,荒草萋萋,鸟声鼎沸,人声寂寂。
没有电梯,我顺着楼梯爬到了五层楼,按照电话中提供的门牌号,敲了半天,没有人答应。我失望地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突然,那扇房门打开了,一个戴着眼睛、文质彬彬的男子在后面追上了我,他大约有30多岁,说着醋溜普通话,每个字都是囫囵吞枣,他问:“你是李先生吗?是你敲门吗?”
我点点头。
他说,他刚才在卫生间,很抱歉。他邀请我进入他的房间里。
和很多黑公司一样,这家所谓的生物制剂公司没有招牌,更没有应该悬挂在墙上的工商执照和完税证明。这家黑公司也是两室一厅的结构,不同的是,每间房子里都堆放着纸箱,纸箱里装满了人胎素、羊胎素、胎盘多肽等等各种名字与胚胎有关的针剂。
他问:“你是做什么的?”
我说:“我开了好几家美容院,客人都想要人胎素。别人送来太贵,就自己来拿货。”
他问:“别人送你多少钱?”
我故意说:“上百元啊,听说这个价钱有些贵。”其实,我们送给美容院的都是一针1000元,我冒险说出了每针上百元,我只是想试探人胎素的价格。我又有些担心,我担心因为我说的价格太离谱,太低,他会对我起疑心,会怀疑我的身份,会看穿了我不是美容院老板。
没想到,他居然不动神色地说:“这个价钱是有些贵。”
我的心狂跳不止。美容院打给富婆们一针人胎素,要价15000元,而在这里,一针人胎素100元的进价,居然还“有些贵”。
为了压抑心中的震惊,我点燃了一根香烟。我点烟的手指都有些哆嗦,我实在没有想到,美容院居然如此暴利,如此无耻!这和持刀抢劫又有什么区别?
男子又问:“你需要哪种胎素?”
我不知道哪种胎素具有哪种性能,我担心胡乱回答会引起他的怀疑,我便转换话题说:“你这里经营的产品都有说明书吗?让我看看。没有说明书,客人不答应,现在的客人都精明得很。”
“当然有。”男子站起身来,从里间拿出几种不同颜色的说明书,这些说明书印刷精美,纸质精良,手感极佳。这些说明书所介绍的产品分别是:羊胎素、人胎素、胎盘多肽等等。而每一个产品的说明书上,都将这些产品与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科技联系在了一起,有的甚至与诺贝尔医学奖联系在了一起。
我看着这些说明书,试探地说:“我的美容院需要羊胎素的人少,需要人胎素的人多,胎盘多肽也有一些人要,但是不是很多。”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产品的区别,看了说明书还是不懂,因为说明书将每样产品都吹嘘得天花乱坠。
男子说:“我的公司开了好几年了,这个城市几乎一多半的小公司都从我这里进货,也有很多美容院来。前几年,羊胎素需求量大,那时候还没有人胎素;后来,有了人胎素,就很少人再要羊胎素了。现在,胎盘多肽刚刚研制出来,以后肯定有很广阔的市场。”
我装着不经意地问:“你开工厂?”
他也装着不经意地回答:“我只做销售。”
我问:“这些产品怎么来的?客人问的时候,我该怎么给人家说。”
男子说:“你要哪种产品,不同产品有不同的生产厂家。”
我说:“这次来只想要人胎素。”
男子说:“人胎素有两种啊,一种是美国生产的,主要出口韩国,你看韩国那些明星,一个个那么漂亮,就是因为注射了美国产的人胎素。一种是河北生产的,效果也不错,但是还是比不上美国进口的,所以价格就能低些。”
我装着很傻很天真地说:“原来韩国明星都是注射了人胎素。”我看着他那张一本正经地说谎话的脸,心中暗暗地骂着:“去你妈的。”
我的脸也不动声色。
我问:“人胎素价格多少?”
男子说:“美国的每针20元,河北的每针10元。”
我又是吃惊不小,一二十元从这里拿货,1000元送给美容院,15000元注射给消费者,这中间的利润空间简直要以光年来计算。
我的震惊还没有结束。我的震惊还在继续。美容行业的弥天大谎让做过多年暗访的我目瞪口呆。
男子给我拿来了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一个是红色包装,一个是蓝色包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