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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暗访十年2-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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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人十个手指的掌握中。那时候,电影只有有限的几种,《苦菜花》、《铁道游击队》、《渡江侦察记》等等,一年难得遇到一次。倒是皮影每年麦收后会准时出现,而皮影来临之日,就是全村农民欢声雷动之时。

  父亲说过,皮影有两种,一种是举在手中的,一种是吊在手中的。前一种叫“州葫芦”,后一种叫“吊葫芦”。读音是这样,但是字不是这样写。字到底怎么写,估计现在没有人知道了。

  记得有一次,皮影结束后,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母亲爱恋地对父亲说:“戏台子下,只有你最好看。”还有一次,父亲看戏的时候,和几个插队知青站在一起,那几个从城市里来的女知青悄悄地说:“这个大个子真英俊啊。”我问父亲:“什么是英俊?”父亲笑笑没有说话。父亲的那张照片是58岁的时候拍摄的,他58岁的模样,还让我的女朋友如此惊叹。

  父亲离开太早了,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父亲得了重病,无钱医治,离开了我。在我生活好转起来,想对父亲尽孝的时候,却与父亲生死相隔。

  听母亲说,父亲有过多次跳出农门的机会,可是,他自己要么放弃了,要么被人整治了。所以,他就一直当农民。而母亲的这些话,又是从爷爷那里听到的。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印象中的爷爷很高大,却又很精瘦,他饿得肋骨根根凸起,两颊塌陷,他终于在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前去世了,他终于没有能够吃上一顿饱饭。爷爷去世的时候,父亲哭得很伤心。那是我今生见到的父亲唯一的一次哭泣。

  那时候父亲和母亲还没有结婚。有一年,父亲赶集的时候,看到公社门口围了很多人,一打听,原来是炼油厂在招工。父亲回去后,就在大队报名了。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多不正之风和腐败现象,父亲家庭成分贫农,又老实勤恳,公社也批准了,炼油厂也录取了。就在父亲准备去当工人的时候,堂弟找到了父亲,缠着要让父亲把这个名额让给他。父亲的堂弟上过两天学,脑子比父亲灵光得多,他早就看出了当工人后的优越地位。那时候有口号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是毛主席说的。那时候毛主席“一句话顶一万句”,毛主席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于是,几百万城市青年就去了农村,把农村搅得鸡飞狗跳,而他们自己也成了“被耽搁的一代”。那时候,从上到下,全凭领导人一句话,领导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别人根本就不能插嘴,一插嘴就成了反革命。农民给地里种什么也要听革委会主任的,而革委会主任都是些白面书生,根本就没有种过地。革委会主任说:“今年平地种包谷,坡地种豌豆”,你如果平地种豌豆,坡地种包谷,你就是反革命,你就是破坏农业生产。村里人曾经说过:“那些年为什么那么穷?一是大锅饭,干瞎干好一个样;一是瞎指挥,没种过地的指挥种地能手。这样的日子能过好,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那时候有一句话是说姑娘择偶的:“一工二干三教员,宁死不嫁庄稼汉。”工人排在第一位,干部第二位,而农民则是最后,人家宁肯上吊也不嫁给你。

  那时候,叔叔姑姑们都还小,挣不了工分,挣不了工分,全家就分不到粮食。父亲最后就放弃了,让堂弟去了炼油厂上班。现在,炼油厂不叫炼油厂,叫“中石化”,中石化是中国最有钱的国有企业。父亲的堂弟在中石化退休的时候,工资拿到了好几千。

  还有一次,是征兵,那时候叔叔姑姑们都能够下地干活,能够当一个壮劳力使用了,父亲又去应征,顺利过关。第二天就要去公社报道了,父亲前一天下午去生产队告别,队长就说:“站好社会主义农村最后一班岗。”安排父亲在打麦场站岗,查看是否有人偷麦子。那时候的人都非常穷,除过福海妈这样的干部,全村人都吃不饱肚子。每年小麦收割回来,放在打麦场,统一碾场,夜晚,把麦粒堆放成上小下大的矩形,盖上木印,防止偷盗。偷盗盖上了大印的小麦,是要被判刑枪毙的,谁也没有这个胆量,但是社员们有别的办法,一些人走进打麦场的时候,就会穿着比较大的鞋子,在麦粒还没有盖印的时候,他们边干活边把双脚踩在麦粒堆上,这样,鞋子里就会灌上一些麦粒,顺着脚面滑到脚底。然后,他们踩着装着麦粒的布鞋,忍受着硌脚的痛苦,面容上还要装着很平静地走回家去。回到家后,将鞋子里的麦粒倒出来,会有半斤重,而这半斤麦粒,可以蒸两个馒头。

  父亲在站岗的时候,看到有人走路的姿势不自然,神色也不自然,父亲知道他们的鞋子里肯定有麦粒,但是父亲没有声张,那时候的社员都穷得叮当响,父亲不忍心当场抓住他们。这几个社员走过去后,突然,福海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出来了,福海妈像猛兽一样扑过去,从他们的脚上摘下鞋子,每个鞋子里都有麦粒。

  福海妈举着这样的鞋子,像举着一面面胜利的旗帜,她义正词严又歇斯底里地质问父亲:“这是什么?你是怎么站岗的?你这样的人能当解放军吗?让你给社会主义站岗,你能把美帝国主义,把苏联修正主义全部放进来。多亏我抓住了你,不然,你就会颠覆我们社会主义国家。”

  这件事情的结果是,父亲不但没有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而成为了农村的专政对象,每逢开会的时候,父亲就会和那几个偷了麦子的人站在台子上,作为反面教材遭受批判。

  此后,父亲只能老老实实在家做农民。

  那一年,我们这里的军人都去当汽车兵。全大队去了两个人,一个留在了部队里,做汽车教员;一个转业回来了,在一个政府部门开小车。

  母亲在房檐下织布,织布机噼啪响着;姨娘们在织布机边纺线,纺车嗡嗡地叫着,这声音曾经非常熟悉,让我仿佛回到了童年。那时候,我夜晚临睡前,总能看到母亲在摇动纺车,母亲的身影被昏暗的煤油灯光照在墙壁上,显得非常高大。母亲右手摇动着纺车,左手抽动着捻子,仿佛在舞蹈一样。经常地,我夜半醒来,还能看到母亲在纺线。而天亮后,我背着书包去上学,母亲扛着锄头去下地。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母亲和姨娘们织布纺线,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这种温馨而古老的劳动场景。来自南方服装厂的成衣异常便宜,春夏秋冬,款式新颖,合体漂亮,尽管有些衣服可能就是带着各种病菌,从沿海运来的洋垃圾,但是,西北农民并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这些衣服很便宜,而便宜是他们选择衣服的最重要的标准。

  土布衣服,被人们遗忘在历史的深处。

  我曾经专门问过母亲土布是如何制作的,母亲这一辈人,是至今还掌握着土布工艺技术的最后一批人。这些年,多少老行当唱着凄凉的挽歌,在无人问津中无奈消失:铁匠、木匠、瓦匠、泥水匠、裱煳匠、箍桶匠、补锅匠、剃头匠、磨刀匠……还有陶工、修钢笔的、货郎担子、弹棉花的、卖爆米花的、流动照相的……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里唱大戏。接姑娘,请女婿,就是不让冬冬去。不让去,也得去,骑着小车赶上去。”这首儿歌名字叫做《拉大锯》,还有一个外表黄色的谜语也是说拉大锯的:“两人对着干,围着一条线,干得满头汗,脱了衣服干。”后来的儿童们,再也听不到这首儿歌了,即使听到了,也会懵懂不知,莫名其妙。

  “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回去打毛铁。”这首儿歌说的是“铁匠”。后来的孩子一定会问,剪刀怎么就能打出来?什么叫做毛铁?

  “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阅读到这首古诗的孩子们,不知道描写的是陶工,知道了是陶工,又不会知道陶工是干什么的。

  很小的时候,做木匠的伯伯就给我讲过这样一个传说。宋朝的时候,有一个人叫秦少游,他出一个谜语给大诗人苏东坡猜。谜面是:“我有一间房,半间租与转轮王,要是射出一条线,天下邪魔不敢挡。”

  苏东坡心中有数,却装猜不着,另作一谜让秦少游猜。谜面是:“我有一张琴,琴弦藏在腹。凭君马上弹,弹尽天下曲。”

  苏东坡的妹妹苏小妹马上也说了一个谜面:“我有一只船,一人摇橹一人牵。去时拉纤去,归来摇橹还。”

  这三个谜语的谜底都是墨斗。

  墨斗是什么?墨斗是木匠使用的一种重要的工具,据说是鲁班发明的。而鲁班生活的年代,远在春秋战国。

  此后,我给自己的孩子再说这个谜语的时候,再说谜底是墨斗的时候,孩子会不会问我:“什么是墨斗?”

  消逝的老行当,承载着我们这代人太多太多温暖的记忆。消逝的老行当,又会留给我太多太多的感伤。

  那时候,我们放学后,总喜欢围在铁匠的身边,看着炉火熊熊,铁锤叮当,看着一片毫无形状的废铁在叮叮当当声中变成铁锨,变成锄头,变成一枚铁钉。还有的时候,村口会有爆米花的叫声响起,我们看着爆米花的老人转动着密封的圆锅,一声闷响,雪白铮亮的爆米花滚落出来,我们欢叫着捡拾落在远处的,几粒爆米花就能够让我们高兴很多天。我们最盼望的还是货郎担子的到来,货郎带来的,不仅有我们平常见不到的针头线脑橡皮筋铅笔刀,还有令我们惊讶不已的外界消息。还有修钢笔的,他总会在校园的梧桐树下摆出一串串钢笔配件,我们一下课就会围着他,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他的口袋里通常会别着三支以上的钢笔,我们的老师就编了一首顺口溜:“别一个钢笔,中学生;别两个钢笔,大学生;别三个钢笔,要么是修钢笔的,要么就是贼娃子。”

  而现在,我们再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如今,机器的批量生产代替了传统工艺的精雕细凿,无论是在喧嚣城市的高楼中,还是在偏远乡村的小路上,都再也听不到抑扬顿挫的叫卖声。那些曾经辉煌的老行当,已经走上没落,我们只能在记忆深处,打捞他们模煳的身影;在发黄的照片中,寻觅他们远去的踪迹;在那些岁月磨砺后的沧桑文字中,想象他们曾经的岁月。

  长河落日,古道西风,岁月的风尘淹没了那一段历史。若干年后,人们会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曾有过这样一些职业,他们顽强而卑贱地生活着,生活了很多年,终于倒在了工业文明到来前的暗夜里。

  工业文明是历史发展趋势,我无意贬低。但是,老行当的岁月挽歌,总让人惆怅万分。

  此后,世间再无老艺人。

  纺线织布,现在也行将消逝。

  母亲说,从棉花到土布,中间要经过很多过程。

  棉花成熟后,会开出一朵朵白色的花,将棉花摘下来的过程叫“拾花”。庄户人为了提高速度,通常会将棉花与花瓣一起摘下来,回到家后再将棉花与花瓣一一分离。拾花的时候,每个人的腰间缠着一个大袋子,通常是用编织袋缝成,上面还有诸如“尿素”、“碳铵”的字样。摘下的棉花塞进编织袋里,远远望去,每个人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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