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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暗访十年2-第57章

小说: 暗访十年2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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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我又见到了老太太,老太太欣喜地说:“我给人家说了,人家答应要你。”

  我问:“那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老太太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她说:“他让你打这个电话。”

  我不知掉这个她口中的“他”是谁,我问老太太,老太太说:“你打电话就知道了。”

  我拨打了电话,电话中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他首先威严地咳嗽两声,然后用竭力装出来的浑厚声音和我说话,他几乎每句话都要带着“的”和“嘛”,让来听得极不自然——原来是装逼犯。

  装逼犯说:“你在那里等着我嘛,我是很快就会抵达的。”

  几分钟后,装逼犯果然步行“抵达”了,他带着我来到了昨天避雨的那个废弃的楼房里,从背在身后的一个黑色皮包里取出一张纸,交到我的手中。

  我一看,纸上印着《科贸公司招聘员工登记表》。真想不到,要进医托集团还要登记,还要填写表格,整得像进跨国公司一样。

  和传统的应聘表一样,上面有姓名、家庭住址、联系方式。家庭成员等等,除此而外,这张表格上还有喜食小吃、家乡周边旅游景点等相关知识。我想,这可能是考察你是否说谎而特意装置的问题。

  装逼犯递给我一管书写笔,我很快就填写好了,我在喜食小吃一栏写的是:烩面、胡辣汤。在周边景点一栏写的是:白马寺、龙门石窟、王城公园。

  装逼犯拿过《招聘表》后说:“你等通知,如果录取上了,就会有人联系你的。”

  接下来的三天里,我都没有等到通知,我每天勤勤恳恳地在那条街道和街道周边捡拾垃圾,然后背到附近一家垃圾收购点去卖。我夜晚居住在10元一天的小旅社里,抽着劣质香烟,用手扣着指甲缝,和一群同样住在这里的来自天南地北的底层人用粗话骂娘。

  把《招聘表》交给装逼犯的第二天夜晚,旅社里住进了一个也操着河南口音的人,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他似乎特别热情,话很多,唠唠叨叨,又好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我。

  当时我很讨厌他,不仅仅是他的这副长相,更因为他这种“热粘皮”的性格,他说话的时候会贴着你,他没有刷牙的嘴巴会对着你,他也不管你高兴不高兴,他总是自说自话,他也不管你讨厌不讨厌他,他就要挨着你。这种人被北方农村人叫做“没眼色”,看不来人的眉高眼低。

  可是,我是一个性格极好的人,我很少对人发脾气,尽管心中有千般不愿意,但是我表面上不会让别人难堪。当时,我不厌其烦地向他解答,我把那天黄昏在新华书店学到的有关河南的风土人情又贩卖给他……我正说着,突然一阵惊颤掠过背嵴: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问这些?

  尖嘴猴腮在第三天早晨就离开了。

  三天后的下午,我接到了装逼犯的电话,他说:“祝贺你,公司已经录用了你的,希望你以后戒骄戒躁的,争取更大成绩嘛。”

  我感到极度可笑,我还没有“工作”,何来戒骄戒躁,何来成绩,又何来争取更大成绩?

  装逼犯让我第二天早晨在那座废弃的楼房前等他,到时候他会安排我的具体工作,“任何工作要是要从一点一滴做起的,以后就会有上升空间嘛。”他一副贪官污吏的口气。

  我操!我在心中恶狠狠地骂着,莫装逼,装逼被雷噼。

  装逼犯来到的时候,天下起了蒙蒙细雨,那条街道上还没有多少行人。装逼犯背着双手站在我的面前,盛气凌人地教训我,不准迟到,不准矿工,要出色完成工作任务,而他分配给我的工作,则是在这条街道旁边的一家公立肿瘤医院旁边散发传单。

  他从衣服下抽出了一卷印刷粗糙的床单,足有几百张,交到了我手中,那种刺鼻的油墨味让人几乎要打喷嚏。

  然后,装逼犯就摇晃着肩膀消失在了雨雾中。

  我摊开手中的传单,看到上面印着异常醒目的标题《肿瘤克星,专家治癌》,下面是一家名叫“爱慈医院”的介绍和地址、电话号码、乘车线路。癌症被称为世纪难题,而这家“爱慈医院”则宣称,自己掌握了治愈的偏方,而且是祖传的。

  每一张传单的右上角都用钢笔写上了“F”,我不知道这个字母代表什么。

  肿瘤医院门前,散发传单成为了一道风景。

  能够来到肿瘤医院求诊的人,很大一部分都是患有恶性肿瘤的人,而恶性肿瘤,就是万恶的癌症。能够来到这里求诊的人,一定是把家中最后一笔钱拿出来治病:养老钱、给儿子娶媳妇的钱、买化肥种子钱……

  他们抱着一线希望,他们幻想着能够用家中最后一笔钱来挽留一个生命。

  在这里散发传单的人很多,年龄都是十几岁到30岁以内的男男女女,以女孩子居多,有的甚至还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冒充医生和护士。

  我站在一边,冷冷地观察着周边的一切,我看到这些散发传单的,有这么几种人是不会散发的:不是患者的不发,不是农村人的不发,开车来的不发。

  让我感到更加惊讶的是,有两家私人医院,居然在肿瘤医院对面的马路边,摆设了两张桌子,桌子旁树立着巨大的标语:专治各种癌症、癌症专科门诊等字样。骗子开设的私人医院公然与公立医院叫阵,他们如此嚣张如此疯狂,我实在没有想到。

  从农村来到城市治疗的人,基本上都是恓惶人,而可憎的医托,就把肮脏的目光对准了他们。

  我站在了这些散发传单的人群旁边,我是专门给他们所不发的那三种人发。我一看到小汽车开过来,车门打开,那些腆着大肚子的人走出来,我就装着兴高采烈地迎上去,满面春风地递上一张印刷低劣的传单,他们满脸狐疑地看看,就当着我的面丢在了地上或者垃圾桶里,我乐得他们这样做,我只要把手中的传单发完就算完成了任务。

  我还把传单发给那些从我面前经过的衣冠楚楚的城里人,他们和乡下人的最大区别除了衣服外,还有精神状态,乡下人来到人家的城市,总是一副胆颤心惊的模样,眼睛里露出胆怯。而城里人则优裕自如,他们走在马路上就像走在自家客厅一样,汽车的喇叭声音再响亮,他们也会充耳不闻。他们还会用凶狠的眼睛瞪汽车两眼。而乡下人不是这样,他们一见到汽车就像见到黄世仁一样退避三舍。

  城里人拿着我的传单,有的会漠然离开,走向垃圾桶;有的则凶恶地说一句脏话,扔在地上;更多的人是从我的眼前走过,对我连正眼也不会看一下,他们的脸上透着冷冷的高傲。

  我喜欢看他们这种神情,也喜欢看着他们把这些肮脏的传单扔在地上。

  不到一个小时,传单几乎发完了,手上只剩下薄薄的几张,就在我暗自得意的时候,身边突然走来了一个人,他用泼妇一样的声音骂我:“你他妈的连传单都不会发?”

  我抬头一看,是装逼犯,装逼犯像一头发情的公牛,面红耳赤,情绪激昂,他现在再也顾不上喊“的”和“嘛”了,他一激动,就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

  装逼犯又骂起来,他全然忘记了自己还穿着西装,还是我的“领导干部”,还一直以城里人自居。旁边的很多人望着他,望着这头像吃了伟哥一样亢奋的公鸡,望着他红光满面,他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我暗暗冷笑着,转过头去,突然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尖嘴猴腮。

  尖嘴猴腮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我,他原来就是医托团伙里的,也许是他叫来了装逼犯,也许是装逼犯在盯梢我。但是,在这样一个几百万人口的城市中,我不相信我会和尖嘴猴腮不期相遇意外邂逅。

  装逼犯说:“看看你都发些什么人?给那些农村来的人发。”装逼犯怒气冲冲,像一个充足气的轮胎,一碰就会蹦起来。

  我赶忙点点头。

  装逼犯离开了,他淹没在了人群中,他在人群中的某一个角落继续观察我,尖嘴猴腮肯定也在暗中观察我,说不定暗中还有人埋伏着。

  剩下的几张,我不得不发给那些穿着像农村的人。在他们接过传单的时候,我悄悄说:“别相信啊,这是骗人的。”有的人木然地接过传单,有的则像触电一样,手刚刚挨上传单,就赶紧抽回。

  两个身材魁梧满脸疙里疙瘩的男子突然从一辆小轿车后走过来,他们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一边喊着“专家门诊,肿瘤克星”,一边留意着他们。他们一个光着膀子,胳膊上有刺青;一个把头发染成了黄色,看起来像稻草一样。我不知道这两个男子是什么来头。

  他们站到我身前几米远的地方,恶声恶气地问道:“谁让你在这里发传单?”他们的普通话很蹩脚,一个个字艰难地从嘴巴里吐出来,像一个个还没有烤熟的番薯,砸得我有些头晕,我需要揣摩一番,才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是城管,还是医托里面的打手。他们行使着城管的职务,但是又不是城管,城管是公务员,公务员是不能刺青的。

  我装出很害怕的样子,用惊慌的眼神望着他们,黄头看到我好欺负,就扑上来打我,其实我早就防备着他们会这样,我趁机把剩下的两三张床单扔在地上,转身就跑。他们在后面追赶。

  我当时还有些庆幸,现在可以不用再发那些害人的传单了。

  跑出了几十米,我将他们拉出了很长的距离,做记者天天在外面跑,让我变得身轻如燕,他们想追上我,估计需要骑电动车。跑过了一道铁栅栏,我突然看到尖嘴猴腮和装逼犯从栅栏后闪出来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一个个看起来都绝非善类。

  他们拦住了刺青和黄头,大声质问着“干什么,干什么”,他们将刺青和黄头围在了中间,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出手的模样,刺青和黄头气喘吁吁,想跑又跑不脱。

  刺青说:“你们要在这里发传单,也得打声招唿啊。”

  尖嘴猴腮说:“你算老几?给你打什么招唿?”

  黄头说:“都是出来混饭吃,都不容易,大家消消气,有事好商量。”

  装逼犯看到自己这边占了上风,他又开始装逼了,他摇头晃脑地说:“古人云,己所不欲,不给别人,给了也白给。你们能发传单,我们难道就不能发哉?”

  旁边是一群围观的人,人们都在兴奋地看着他们,眼睛里闪烁着急切的火花,急切地盼望着会有一场战争爆发。

  然而,医托们都不喜欢打架,他们喜欢人民币,他们以骗钱赚钱为目的,即使偶尔有了打架的事情发生,也因为平时缺乏训练而没有多少观赏性。

  黄头和刺青瞠目结舌。

  人群里又走出来了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女子,两边旗鼓相当,他们站在黄头和刺青的一边,黄头和刺青一看到来了生力军,马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他们指着尖嘴猴腮和装逼犯的鼻子喊道:“这个地盘是我们的,就不让你们发,怎么了?”

  装逼犯说:“淡定,淡定,世界上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嘛。”

  尖嘴猴腮和另外几个人则做出了要打架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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