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第1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胸无二两肉的,被人看到还恼羞成怒了?嗯~”她的嗯字挑得极为荡漾,君归脸皮顿时又红了一片。
“除了奶奶,没人知道那玉在我这里,爷爷和大伯都以为那玉和我娘一起下葬了。”君归看似平静地道。
“唔。”气氛有些沉闷,衣白苏也只能静静看着他。
“你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给你戴上的啊。”衣白苏道。
君归扶额:“所以你是衣荏苒,所以你是我娘。”他说,“我看起来和邱好古一样是个傻子吗?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衣白苏忧郁望天:这年头真是,承认自己究竟是谁都是不正经。天可怜见的,她从没讲过一句假话,都是又说她不靠谱又骂她坏。
那乌衣卫已经回来了,恭敬地说澶王有请。
盛熹一身天青衣袍,牵着马,静静立在梧桐树下边,身边的侍卫被屏退十步开外不许靠近。他看她过来,他在身后的手顿了下,双眼之中没有一丝笑意。
衣白苏拱手行了礼,看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说明来意。
盛熹显得很安静,他眼眸本不是纯粹的黑褐,树下斑驳的光影闪过他的眼睛的时候,会泛起一片沉郁的墨绿,像是长着苍苔的幽深古井。
“殿下,殿下?”衣白苏连唤两声。
盛熹这才微微转移视线,他慢慢回忆刚刚衣白苏的话,同时也遮掩自己的情绪,但是一开腔,他知道还是彻底欲盖弥彰,沙哑,带着过于沉重的忧郁,这嗓音让衣白苏都有些皱眉,抬眸偷偷打量他。
“这场瘟疫要结束了。流民会在三个月内组织遣返,所以慕州城不能再留,陛下不允许瘟疫有一丝死灰复燃的机会。况慕州城内已无不染病者,皆为重患,早死晚死,无甚差别。”他垂下眼睛,看着手中的那块羊脂玉。
衣白苏咬咬牙:“若是今晚过后,慕州城人人皆痊愈呢?”
盛熹那双桃花眼弯了起来,可是眼眸中依旧没有一丝笑意,沉郁的墨绿像是块终年化不开的寒冰:“那便过了今晚,再焚城。”
“谢殿下。”
盛熹嗯了一声,突然道:“苏苏。”
衣白苏正准备开口问他要回玉坠,突然僵在原地。
耳边似乎同时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温浅含笑地同时唤起:“苏苏。”
苏苏,别闹。
苏苏,叫夫君。
苏苏,手给我。
“君晞唤她苏苏。”盛熹笑,“我一直想不通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敢细想,想多了会透不过来气,刚刚却突然福至心灵。”他拎起那块玉,那里有一行刻字,他细细打量着片刻,伸手递给她。
衣白苏沉默许久,伸手去接:“他在外人面前从不唤苏苏,自家娘子的小字被父母听见都是狎昵,他只会——”衣白苏止住话,“殿下太过于无礼。”
“是吗?”盛熹面色沉寂,斑驳的光影跳跃在他的广袖长袍和背后的散发上,他的面孔躲入阴影之中,眼眸越发冷寒,桃花眼眼角印着的粉红,却像是流淌而出的忧郁。“很恶心?”
衣白苏捏住了那块玉。
“她是不是还活着?”盛熹问。
衣白苏沉默不语地看向他。
盛熹弯起唇角,似带嘲讽。
他不再逼迫她,翻身上马:“明日戌时。”
盛熹纵马扬长而去,远远还能看见他飘扬的广袖,衣白苏深深皱起眉头,她再次翻找起有关于盛熹的回忆,却也只记得他病弱礼貌,垂着眼睫害羞,羞恼地不肯叫她姐姐。她没察觉有任何诡异,无奈地放弃。
君归抱臂在不远处看着她,小大人般模样,看她终于回头看他,哼了一声,拂袖朝城内走去。
第14章 偏执大夫
邱好古一头钻进牛圈里,连餐饭都顾不上吃,待衣白苏处理罢了诸多事宜,想起去寻找他的时候,他正靠着牛圈的柱子上望着天发呆。
衣白苏将食盒放下,撩起衣袖,以手背试他额上温度,微微发烫的触感传来,她又半跪下来,手指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邱好古挥袖要甩开她,衣白苏眼疾手快地将他衣袖往上一翻,露出一个明显的十字形伤口,正高高肿起。
衣白苏神情严肃起来:“老邱……”
邱好古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拿别人做人体试验你不乐意,我拿自己做还不行吗?”他露出得意的神情,“看你还有什么说的。”
他发着烧,神色依旧张扬无比,却流露着一股虚弱。衣白苏知道,他在害怕,甚至有些恐惧,此时此刻,他深呼出一口气,又扭头继续看着牛圈上的方块大的天空,神色中有深深的茫然。
邱好古其实是个好人。
衣白苏知道这句话很矛盾,邱好古是出了名见死不救的鬼医,还热爱人体试验,如何又能跟好人扯上关系?
但是衣白苏知道,她刚认识他的时候,是他在山上胡乱吃了药草,被毒得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她将他救活过来后,他二话不说先在他那小本本上涂写起毒性和中毒反应。衣白苏问他是不是脑子坏了,就不知道先用老鼠兔子什么的先试试,熟料他直接举一反三,直接以人试药。
他的药谷里有很多被毒哑毒瞎的仆人,其实都是他重金买来,又再三询问他们是否愿意试药。邱好古这才敢在他们身上用些在动物身上检验不出药性,但是确定不会出人命的药物。若是实验期间出了副作用,他便把人留在谷中,好生养着。久而久之,他的药谷尽是老弱病残。
衣白苏翻过他的本子,有很多奇妙之极的想法,但是药性太烈,他不敢在活人身上实验,只敢找些重病得根本活不下去的乞丐,承诺事后为他们厚葬,并找和尚来为他们超度。
邱好古性子呆,手又残,学医的时候无数次被名医拒之门外,他就按照自己的这种苯法子慢慢研究,衣白苏是天才,又得名医传承,她理解不了邱好古,但是她尊敬他对医道的热爱。
衣白苏跟他说过牛痘的事情之后,已料到他根本忍耐不住求知欲的折磨,肯定会找人去实验。
熟料……
衣白苏觉得自己实在是小人之心了,她先前那般揣度他,简直是对他的侮辱,他根本不会在别人身上用这种根本生死难料的法子,他只会用在自己身上!
衣白苏深深呼出了一口气,邱好古回头看他,见她身边跟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并不是君归,苍白瘦弱的小脸,一双亮晶晶的大眼,正忐忑地看着他。
他疑惑:“这又是谁?一天不见你又生个儿子?”
衣白苏赶紧遮掩:“怎么说话呢?这是路边买的,给小归作伴的。”
“噢。”邱好古性子毕竟呆得厉害,点点头就没多问。
“姐姐不是让我来试药的吗?”小少年眨着眼睛,疑惑地看着她。这正是那日衣白苏初遇邱好古的时候救下的小男孩,他刚刚遇到衣白苏,磕头要报答救命之恩,见衣白苏不应,就将自己卖了二十两银子给她试药。
衣白苏想捂住他的嘴已经来不及,尴尬地看着邱好古。
邱好古对她怒目而视:“圣医?狗屁个圣医,你说你坏不坏?你说你心是不是黑的?这孩子多才大?跟你儿子一样大!你下得去手?”
衣白苏有现代的知识积累,知道牛痘很安全,可是邱好古却以为这是命悬一线的事情,她只能连连道歉,捶背捏肩地老邱老邱叫个不停。
·
盛熹规定的焚城时间很快到达,乌衣卫们提着火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座死城。
城门突然缓缓打开,长史穿着一身圆领官服,由妻子搀扶着站在众人前方,他头发花白,走路的双腿还有些虚软。此时此刻,他却挺直了脊梁。
长史拒绝了妻子的搀扶,他掸平衣袖,艰难地上前两步,像是嘶吼一般费尽了胸腔之中的最后一缕力气:“慕州长史拜见澶王殿下,殿下容禀,慕州现有老弱一百七十九人,现已皆痊愈。下官知道焚城令如覆水难收,还望殿下开恩,放我等老弱一条生路。”
此次来执行焚城令的都是甘露宫训练良好的乌衣卫,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他们打量着这群人,都是些失去家人的老弱妇人,有些头上还带着孝,有些脸上还有明显的痘疮疤痕,都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拎着药箱的大夫们很快进入了人群之中去诊治起来,惊讶地发现确实是痊愈了,他们好奇问起怎么回事。
“是三文神医!”有老人感慨道,这正是那日和邱好古拌嘴的那老头。
“三文神医?”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那日慕州来了两个巫医打扮的人,说是有治愈瘟疫的灵药,一碗只要三文钱,众人几乎都买了,有不想买他们就随手把药渣送去,所以幕州几乎人人都喝了这药,本以为没多大用处,药效发作之后,众人的疫病突然加重,众人本就是在等死,倒也不怕,熟料今天,竟突然痊愈。
这些大夫水平不算低,这么一听也就明白了。那剂药应该是以毒攻毒,引导人身上的天花疫病以更快的速度暴发出来,从而除去病气,是一剂猛药。大夫摇摇头,这药寻常大夫哪里敢用?这两个巫医怕就是歪打正着而已。
“师父,这人还病着!”有学徒突然叫嚷起来。
领队的大夫赶紧走了过去,检查之后,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这人身边的百姓顿时一脸惊恐地四散而去,生怕再被感染上痘疮。这人身边只余下一个年轻的姑娘和两个半大孩子。
这大夫使唤乌衣卫将两个孩子抱走,而那姑娘却怎么都不肯离开,她匆忙地冲那大夫解释着什么,可是这大夫听得云里雾里,顿时觉得她肯定是在说胡话。
邱好古不耐烦道:“他听得懂吗?”
衣白苏怒极,口不择言道:“资质差成这样,还当什么大夫!”
“呵呵。”邱好古嘲讽一笑,论资质,谁还能比他更差?衣白苏无意间一句话戳着他伤口。他干脆盘起腿,不慌不忙地坐下来了。
那大夫脸上也挂不住,张嘴欲同她理论。但是此时衣白苏反倒平静下来了,她知道不能让乌衣卫将邱好古带走,甘露宫陛下的禁军是从来不把几条人命放在眼里的。
她抬起头,远远朝人群后方望去。
果不其然,这边的喧闹已经吸引了盛熹的注意,他附手看着这边的情况,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乌衣卫们举起火把。
·
身后是已经毫无人烟的死域慕州城,身前是刚死里逃生的惊恐百姓们,他们对乌衣卫喊道:“快将这人带走啊!”“我们不想再染病了。”“干脆把他和城一块烧了吧……”“那姑娘你快过来这边,离他太近会得病的。”
片刻之前,他们在指天画地感激着所谓的三文神医,片刻之后,他们恨不得立刻烧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