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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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熹忙了一整天,回来的时候天早已黑透,他推门进来,只见她连灯都没有点亮,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月光从窗口洒进来,被窗棂分裂成格子,落在她的裙摆上。
“管事姑姑说你又不肯吃饭。”盛熹点了灯,皱眉问她。
“啊?”衣白苏似乎才回过神来,灯光刺得她眼睛一阵疼,抬手遮挡了片刻,才适应了下来。
“你又走神,在想什么?”
“想药方而已。”衣白苏随便扯了个理由。
盛熹挑了下眉,看破她在说谎,但是也没深究,只是朝她招招手:“先过来陪我吃些东西。”
饭桌上,衣白苏无意识地往嘴里送去几粒白饭,吃不出什么味道,索性放下了筷子,她看向旁边的盛熹,盛熹察觉她视线,既无奈又觉得好笑,索性调笑道:“苏苏,你倘若再这般看我,就别怪我无礼了。”
衣白苏无奈垂下眸子,又是沉默半响,才浅声道:“盛熹,晚上留下吧。”
盛熹闻言顿时噎住,咳了半晌,衣白苏把手边茶盏端给他,他就着她的手饮下半盏茶水,这才顺过气来:“苏苏你别说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我又得想歪了。”他凑近她,一双桃花眼酝满笑意,“怎么?看我太辛苦打算给我扎两针按按穴位,给我消消疲劳?”
“不是那样。”衣白苏有些尴尬,索性闭上眼睛,狠了狠心,“我是在自荐枕席。”
盛熹愣了一下,抬手去碰她的额头。
衣白苏侧头躲过,她抬手拉住他的手腕,放在自己衣衽的位置,她轻轻吸了口气,鼓起了点勇气,抬手去解他的玉冠。
盛熹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衣白苏真的是认真的,他眉头猛地皱起,想起刚刚她拉过自己的时候那冰凉的手掌,唇上不禁溢出一缕苦笑。
“我说过我等你自愿。”他拨开衣白苏的手,起身后退了两步。
“没人逼迫我。”她摇摇头,“我是自愿的。”
“夫妻敦伦本该发于情,你对我有情吗?”他问。不等她回答,盛熹便自言自语地自嘲,“应该是有的,感激之情也是情。”
“我……”
衣白苏的沉默让他有些挫败,他本打算立刻离开,想了想,还是将衣白苏带到床榻边,软语哄道:“心事这么重你也不怕老得快,睡一觉吧,明天就没事了,等事情平息了,我们带小归去幽州,去你长大的山里,你不是总惦记着去祭拜一下你师父吗。”
“你真不肯留下?”衣白苏又重复问了一遍。
这下盛熹当真有些恼羞成怒了:“苏苏!”
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只是太过于倒霉,所爱之人早已心有所属,而他又天性偏执,心里执念着她一人,一味苦等。长安城甚至传闻他不喜女色,连皇兄都明里暗里地试探地问过他。在和她成亲前,盛熹本来以自己的自制力为傲,可是不过成亲那天拥着她睡了一晚,他第二天就狼狈地去睡矮榻或者书房了。
衣白苏突然提出这种要求,无论是不是出于爱慕,都足以让他心旌摇曳,足以让他愿意自己欺骗自己。现在能够拒绝她一次他,谁知道他还能不能拒绝她第二次。
盛熹拂下衣白苏放在他手背上的手,匆匆抛下一句:“早点休息。”立刻转身就走,仿佛后边有豺狼虎豹一般。
衣白苏叹了一声,仰躺在了床榻上。脑海中又开始复杂一片,偶尔是师父严厉的面孔,偶尔是君晞笑眯眯的眼睛,然后是第一次见到盛熹他怯弱羞涩的神情,以及前世临死前沈朝之那慌乱得浑身哆嗦的模样。所有这些都慢慢汇聚,逐渐成了今天收到的那封信上,哀帝龙飞凤舞的笔迹:明日是最后一日。
衣白苏伸手去摸衣袖里的那封信,竟然摸了个空,她微微一愣,撑着身体就要坐起来。
床榻边光影一暗,衣白苏抬眼看去,却见盛熹去而复返地站在那里。
“盛熹,你有没有见到一封——”
他直接止住她接下来的话,抬袖挥灭了烛火,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衣白苏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黑暗,衣服窸窣声传来,他缓缓走近,衣白苏身上一紧,他已经将她压在了床榻上,她浑身僵了一下,抬手轻轻拍了拍他。
“你真的没有推开我。”
“嗯。”衣白苏应了一声。
“苏苏你刚刚的话还算数吗?我后悔了。”他问道,他的呼吸打在衣白苏脖颈上,低沉的嗓音继续在她耳边响起,“就算骗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骗我一辈子。”
“算的。”
盛熹似乎笑了一下,一抬头,吻上她的唇。
衣白苏看着帐顶,慢慢垂下眼睫。
·
第二天,衣白苏突然惊醒,她慌张坐起,身上残留的疼痛立刻提醒她发生了什么,轻轻挪动一下身体,就疼得仿佛在刀尖上跳舞一样,衣白苏暗骂一句那罪魁祸首,忍着疼痛起身穿衣。
大概来得及吧。
她披上外衣,撑着床榻站起身来。
木门吱地响了一声,门口传来盛熹和管事姑姑的对话,衣白苏脚步立刻顿住。
“苏苏醒了。”盛熹走进来,他模样看起来神清气爽,身上还带着些水汽,他看见衣白苏,一双桃花眼弯起,眼里笑意几乎要看醉了人。“我以为你还要再睡一阵。”
衣白苏无奈撇过头,心中暗暗觉得无奈,这种初尝情/欲的愣头青,根本不知道体贴和节制是什么东西!她本打算含蓄提醒,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
“盛熹,一会儿我要出门一趟。”
“去哪里?”他桃花眼继续弯弯像是月牙,“去见哀帝?”
衣白苏本想好了理由敷衍他,闻言一怔,讷讷看向盛熹。
盛熹眼中温柔不减,可却分明没了笑意,他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手,口气有些冷意:“我是不是还是太体贴,没有累到你?干脆让你今天醒不来不就得了,你我都省心。”
“你知道?”
“今早小归告诉我的。”他看向她,“昨天并不知道。”
衣白苏记起袖子里那不翼而飞的信件,这才恍然大悟,她想了下,干脆跟盛熹坦白道:“盛熹,你让我过去一趟,只要能够耽搁他七天时间,一切都会平平安安的,大家都不用冒那么大的险。”
“为什么?”
衣白苏露出笃定的神色:“哀帝他七天之内,必死无疑。”
与此同时,君归正趴在桌子上等待慕艾熬制一锅古怪的药材,等待的空闲里,他随手翻着那封从衣白苏袖间偷来的信件,上面一行字让君归越看越恼火,恨不得直接把写这字的人大卸八块。
正熬药的慕艾从君归身后随便瞥了一眼,他一愣,抬手扯过君归手里的信件,君归纳闷:“小艾怎么了?”
“谁写?”
君归不打算回答,摇摇头示意他不要问,安心熬药就是。
慕艾见他不愿意回答,想了想,还是组织语言艰难地提醒君归:“中气绝,药石无用,七天,必死!”
君归愣住,他反应了好一会儿,问道:“你是说写这字的人,中气已绝,七天之内必死无疑?”
慕艾连连点头,结结巴巴地证明自己:“你不信,的话,去拿给,师父看。”
君归将信将疑地低下头重新看那几个字,他的夫子教过他:写字,画画,雕刻的时候,都会有中气在笔尖行走,所以古人才会说能从字中看到人的寿夭穷通,所以看书法的时候,虽然要看字体字形,但是字体之间蕴藏的那一股筋骨中气也是非常重要的。
慕艾笃定写这字的人中气已绝。
中气绝,则命不久矣。
七天之内,必死无疑!
君归想着什么,呼吸急促起来,他紧紧握了一下拳头:“那我就信你的,赌一把!”
他站起来,连连拍打慕艾的手臂:“小艾你真是我娘亲最棒的徒弟!以后肯定比沈朝之强一百倍!快帮我熬药,我一会儿就要用的。”
第54章 完结
盛熹听着衣白苏说话,脸上神色一直没有什么变化,她声音停下,他才侧头看了她一眼,问道:“那七天后呢?”
“我——”
“即使你能耽搁他七天,那七天之后呢?”
“七天之后哀帝肯定死了。”
盛熹再也忍耐不了,呼地站起来:“衣荏苒!事到如今你还拿这种低劣的谎言骗我。是,即便哀帝中气绝,撑不过七天,那七天之后你怎么才能平安回来?他那批愚忠的手下岂会放过你?亦或者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回来,从昨天起,你就打定主意要和他同归于尽,是不是?”
衣白苏垂下眼睛,叹了口气,沉默了不语。
“昨晚你把自己给我,是可怜我?心里想着反正永远不会再回来,索性施舍给我一个晚上……”
“可是那我又该怎么办啊?”衣白苏胸口一腔郁气,“长安地底下多少黑火/药我们谁都不知道,但是那东西的威力你也已经见识过,倘若它们真的一起爆炸,那要赔上长安城所有人的性命,这让我如何去背负?我是个大夫,我只想救人,我从不想害人。”
“长安城的生死存亡从来是在皇族盛家肩上,从来不需要你来担负,更不需要将你一介弱女子交给哀帝来换取一时苟且偷生。”他伸手去触碰衣白苏的脸,“更何况,苏苏,倘若你有个好歹,我真承受不了……你若非要拿自己去冒险,让我忍受再度失去你的痛苦,不如先一剑杀了我。”
恰逢此时,远处又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衣白苏脸色顿时一变,她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左武卫开始围攻那里的黄翎军了吗?”
“是。”盛熹回答,“皇兄今早下的命令。”
“不行,左武卫的士兵如何经受得了黑火/药的狂轰滥炸,必然死伤惨重,我——”
衣白苏话还没说话,盛九突然急匆匆的闯进来,还一手拎着个半大的孩子,他看见盛熹和衣白苏,立刻噗通一声跪下:“殿下,属下该死。”
衣白苏认出那两个孩子分别是三殿下和唐大个,突然一阵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君归呢?”
“王妃,属下该死,君归今早离开了王府,他们说……说……”
“说什么?”盛熹扶住摇摇欲坠的衣白苏,急急问向盛九。
盛九看了一眼衣白苏苍白的脸色,又是一声属下该死。
唐大个看不上他这副样子,说道:“哎哎,你吞吞吐吐地作甚,不就是去了长安西边和前朝叛军对阵的地方了么!澶王殿下,君归那小子不仗义……自己去玩好玩的,让我们兄弟俩在长安城捡‘黑球’——”
唐大个后边说了什么,衣白苏一概听不清,她脑子里轰隆一声,似乎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干净。
“胡闹,快去让乌衣卫去追,盛九!立刻去长安西,若是君归带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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