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人-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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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是她如树的男人,仍是温暖的,苍健的。
已经确定谁都会死正确无疑了,唯一可抓住的一点,可肯定的事。她已经放弃了独守自己秘密的伤痛,也不再为那遗缺的记忆耿耿于怀,更不用斤斤计较那短暂的失与得,快或者慢了,幸福而美好的生活,不会长长久久,然而能和他在一起,最短暂的也已经足够。
此刻的温暖,爱,幸福,唯一重要的事。
June,June。
她如树的男人轻轻唤她,她俯下身去。
下雪了,海罗。
嗯。他微微仰起头,扫视窗外。
他们在雪地里奔跑,追逐,嬉笑,打闹。
她知道她如树的男人在慢慢枯萎,也许是慢慢的,也许骤然将至,她甚至不会知道自己是否随时会被传染。
面对死亡,亦只是淡然面对,坦然处之,乐观积极地生活。
他们笑,留在了这个世界,但也不,他们有过就好了。
是那句话,鸟儿说天空不留我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他又在轻轻唤她,June,June,June。
一声又一声,她转身,微笑,面对她如树的男人。
一
她绑好鞋带后起身,一边匆忙看了一眼镜子,忽又回来,对着镜子仔细拉了拉领子,轻笑。
素净略带深色的着装,短发,极短的发,简直要竖直。
可是极少的笑容,几乎是不笑,硬朗地绷着脸,坚毅陌生的眼神四下探望。
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和人之后,她觉得自己有点冷,冰冷冰冷。
沿途一点点看这个大城市的发展,人,拥挤的人,车,拥挤到极点,绚烂的灯光璀璨到虚幻,极致。
她坐出租车去聚会。
年轻时一意孤行,愤怒做事,得罪了很多人,当然父亲也没有除外,叛逃了这个家,只身在外奋斗,摸爬滚打,尝尽苦头,待到自己在业界稍有名声,父亲突然出来承认她,让她的头上突兀莫名出现一个光环,她摘不掉的不能否决的光辉形象。
商人的手段,重大牺牲品。
亦毫无兴趣聚会的排场和名人,迟到了许久也不道歉,一小束灯光打到她身上,她不惊不扰走向找寻的人。
接过香槟,对方说,问候一下你父母吧,还有你的兄弟姐妹。
与我何干,看见了自然会过来。
很难交上知心的朋友,儿时,只要有人知道她是某某某的女儿,什么样子的人都会凑上前来,她父亲也指定她只能和谁谁谁的子女做朋友,她的姐姐们小时候自然也是如此这般被教育长大的,只有她,叛逆地偏不与他们做朋友,所以她的姐姐们最后做了他们的太太,而她仍是孤傲的孑然一身的人。
他向她诉说下半年的行程,有严谨的规规矩矩的日程计划,每一件事都如同完成使命般的严肃对待,严格执行。她半听半忘地低着头。
下半年还会新泽西吗?他慢吞吞问,或许有无话找话了吧。
还没有计划。
他很庆幸看见了一个熟人,马上伸手打招呼。
似厌倦了她爱理不理的冷漠讲话,所以对这个人,自如救命稻草般抓住不放。
他低到她耳边说,他可是你父亲部下的能臣干将。
她尤其无兴趣这种人,抬起头,看他。
还只是个会把胡子刮得一丝不苟的青年,手里亦端着什么,一边笑着走过来。握手。
这是公司的软件总工程师,海罗。Leo介绍说。
你好,我叫June。
他的手指修长且冷,没有戒指,工科班出身。
她直接看他的眼睛,只有笑意。
她转过头。
可是她再看了一眼,竟发现是有略略的蓝色的,冰冷的蓝色。
他们在聊天,她微微侧着身,姿势似置身事外。穿着说得出牌子的西装,干干净净的下巴,清冷的笑。
他一点点地说,说着关于工作的,体育的,政治的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话题。
她白皙的手指可是敲击酒杯不停,杯子是高脚的,透明,香槟的颜色映辉灯光,迷恋的色彩,自我陶醉,欣赏。
就这般,她一言不发退出几步之外,就这样的姿势。
她的父母被诸多人围着,一圈一圈的人,淡淡地询问她,片言只语,她也极淡然地迎合。
不经意看见那个男人的神情,一瞬间,异样。
你们先聊,我失陪一下。他不知何故让他们单独相处。若是旧戏,自一点意义也没有。
男人主动道,我们去旁边坐坐吧。
好的。
她似无意识地跟在他身后,这又好像有点意思。
拐角处,他似努力在冷静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
你,好像有点特别。
是吗?
这又是旧戏了,若照此,她就离开。她跟自己说。
我有一次经历,在十几年前,一个冬天的晚上,我匆匆忙忙跑在漆黑的路上,已经忘记前因后果,只记得,突然掉进水里的那一刹那,最逼近死亡的窒息。
逼近死亡,让生命瞬间增长,他不及她,远远不及,于是,她才决定跟他走。
二
她听见海浪声,再次听见的海浪声,一波一波的海浪,无法停息地冲击大陆架,冲击沙滩,是怎样的一种锲而不舍,泄愤和坚韧。所以她的意志与海结合,与大海在一起,她才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才能坚定自己的执着,丰盛的,不可停息的,完完全全的宣泄。
她隐瞒了世人,却无法隐瞒自己。期待,无望的绝望,等待,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各种各样尽可能的方式,去相信,不论她走得再远再久,可以有人拿一生来爱,抑或她拿自己的一生去爱。
所以在此之前,她毅然断绝了任何人。
冷漠,失意,和孤独。
她轻轻地哭了,几乎不会再流眼泪的她,慢慢慢慢地哭泣。
蜷缩,以在母亲子宫的姿势把自己蜷缩。
男人解开她的身体,对她说,当我看见你进场,以一种近乎冰冷的姿态,我以为看见了天使。
他逗她笑。
她沉默,安静。
非常安静,听不见任何声音,呼吸声都静止,只有海水的冰蓝透过窗,波光粼粼。
起与伏,动与静,来与去,亮和暗。
她可感触的一切都陪伴在她身边,一直以为自己是有面具的人,却在此突然卸下,哭泣,让她的心瞬间脆弱,柔软,像一个弱者把自己的伤*露,示众。
不遗余力,睡眠。
呼吸,她听到呼吸声,自己的,这个世界的。剧烈,澎湃,不可停息。
是海涛。
她微起身,床尾洁白光亮的丝质睡袍。
冰蓝天际泛着素洁,鲜明的距离感,只有此时,这喧嚣的城市维持了一小份它独特的超然。
白色浪头,缓缓来袭,还没有阳光的金黄温暖,只是碧蓝素净的落寞。
以及那个男子。
留着星火的烟头,不可凝结的烟灰,伫立的漠然。
她这才明白她看他第二眼时他眼泪透露的冰蓝,原来是这个原因,她看见他的海。
她靠近,不动声色,靠近这巨大呼吸和起伏,以及这个男子。
这个男子的幸运,是他把她带到这片地球的呼吸地,以及在她的内心蜕成一个脆弱的柔软的透明体的时候出现。
不然,是人一时间,地点,角度,这事件都不具备发生的可能性。如此,她也甘愿了。
男子周围萦绕着淡淡烟草味,冷清,潮气的海水已经把他的裤脚和脚趾浸湿,零零散散散落的烟蒂。
慢慢闻来,烟味,寒冷。
她才说,我半生在找寻的人,原来就在这里。
男子轻轻地,笑,亲吻她冰冷的嘴唇,有力的烟味让她进入虚幻,让她迷茫,她一生找寻的能够用尽一生爱的人,就在这里。
就在此,在她的出生地,因为他她有了停留下来的理由,爱她,开始爱他,一点点去爱,又突然觉得这爱是生来就有,自骨子里暴露出来的,带着某种天性的决绝,她只会按天性做事,欠缺思考,但是断然,任何任何的事她只觉天意如此。不是人物,事件本身,仅仅是因为时间,地点。
她自作主张搬到高层公寓,买整套红木家具,装修,建自己的工作室。然后把钥匙给他,如果像寄生虫一般寄居在他海边公寓,她不觉得自己是自己。
朋友帮她搬家,惊讶见望她时不时的笑意,可是他如何能知晓原因呢,若是与他在一起,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发生惊天动地的事,她恐怕也无法委身于他。
他看她,又看。她笑,问他看什么,他摇摇头。
他问她,为什么这般冷漠。
她答,是不爱。
只有爱过了才会说不爱。
她避开他的脸,太过相信自己,傲慢且不驯,忽视任何人,不关心任何人,不理解任何人。
可是,没有人能够控制她,似乎可以立于世人之上,以上帝般的审视态度面对世间万象。所以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他记得她是这样的。
这样的秉性。
笑,终于散发前所未有的笑,在阳光下。她可感觉自己就此这般死去,亦无遗憾了。这所有的一切,用尽前半生找寻的在此瞬间获得,司机未尽什么努力,却是半生的等待和示意换得。
她再次笑了笑,并且轻轻地旋圈,跳舞。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三
一切未发生时,她的生活,感情,局促不安,糊里糊涂。唯独事业,以一种跌跌撞撞,茫然的姿势似醉酒徒冒冒失失冲向顶峰。或者只是她自己,因为无法权衡人前人后的兴隆和冷清。难以承载,她对自己的事业的成功产生迷困。
自小,她似富家小姐般被照顾长大,佣人小心翼翼照顾她的吃穿,接送上下学,甚至于她长至很大都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兄弟姐妹,不了解父母的音容相貌,更别说他们的脾性。
她只感觉冷,处在家的冷,处在学校的冷,独自时的冷,热闹时更加冷。
十岁,第一次离家出走,也不知原因,亦不知方式,只是放了学,大家都回家了,她也回家,离开教室,离开学校,离开来接她的车子,然后观赏这个世界。
车来车往,人群拥挤,以及人类或者机器早就的各种各样垃圾,废气,脏,肮脏,极臭。被遗弃的动物尸体,乱扔的腐烂食物,还有汽车尾气,漏的汽油,污垢,等等等等。
她不停地在走,在看,十岁的孩子,用她尚未成熟的眼睛,心智来观摩这个她从未涉足的城市世界,亦觉它像人心般,无穷无尽的丑陋。
她走进警察局,报案自己走失。
她第一次见望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毕恭毕敬站在客厅迎接她,母亲一把把她揉进怀里痛哭,其他人冷冷看她,佣人担心受责罚,父亲未与她说话。
几乎是在同时,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在瞬间失却表达的能力,她心意明了自己的冷,痛,可是对任何一个人,她都说不出口,无法表达,无法说明。
秋起的风渐凉。
她熄火停车,想到即要看见他,她竟欢悦。
她一脚跨下车,落叶就落在她眼前,然后见望她。
她记忆中的父亲从未单独与她相处过,他似什么都不与她说。她不知道她是否是他的亲声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