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盆洗手作羹汤-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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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舍之内,烟斜雾横,幽香弥漫。
一只纤纤素手从纱帐中伸出,将帐帘挑起挂于银钩之上,随即一双莹润的脚踩在床边,作势要下地。
“早得很呢。”床上另一人把她拉了回来。
女子被他一拉,便重新倒了回去。乌发松松散散地铺陈开来,她躺在他的臂弯里,绕着头发:“不早了呀,你该起身了。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
男子低低一笑:“没有。我现在就是陪着你。”
他忽然覆身而上,吻住她的唇。
“唔……阿绝……”女子推了推他,“不要这样。”
“是吗……”他轻声道,微凉的手指探进她的小衣之内。
楼玉笙的身子很快软成了一汪水。
……
巫山之后,便是一室靡靡的气息。
楼玉笙在床上缓了一会儿,侧头去看身边的男人。
他再次陷入了沉睡。
楼玉笙伸出手,抚摸过他的眉梢眼角。
他这张脸啊,曾迷惑过多少天真的少女。而他那吐出过无数恶言毒语、下达过无数无情命令的凉薄双唇,只吻过她一人。
楼玉笙轻叹一声,捡起床上的衣服穿好,赤足下地。
她在耳房里将自己清洗了一下,随后挽起袖子,添了一勺香料在熏球里。
她从架上摘下一张面纱戴好,换了双木屐,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屋里的男人仍在睡着。
任他在外如何翻云覆雨谋诡频出,到了她这里,他永远是安心的。
楼玉笙缓步走在院子里。
上次他给她请的那个大夫又失败了,听说茂州这里有名医,他便又带着她来了这里。
这座院子,也不知是他什么时候吩咐下面人买的。
院墙边栽种着一大爿短茎花朵,夏季已过,偶有花瓣随风委地,覆住了面上细绒翠草。远远望去,茎上花朵与地上花瓣连成一片,如同积了三尺香雪。
精舍东面砌了方石台,插太湖石数峰,旁边种着几株老梅,此时无花开放,只有苍朴遒劲的枝节横生。梅树下几枝西番莲缠绵其间,卷曲如璎珞。
再往西面一点,有个人工挖出的小池塘。池塘上立了一座竹制水阁,可以从岸边一条窄窄的平铺竹桥上走到池中心去。
这么间院子,买下来也不知道费了多少钱。
楼玉笙淡淡地想着,随手折了一朵花簪在鬓边。
她拿起窗台上的食盒,往地上撒了一把吃食,便有雀鸟叽叽喳喳地蹦了过去,低头啄食。
头顶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啼鸣。
楼玉笙抬眼望去,一只白鸽展翅飞来,停在窗边,跳了两下。
窗户是关着的。
此刻里面点着沉香,公子绝睡得很深。
她把白鸽抓在手里,解下了它的脚环。
抽出脚环内的纸条,她展开看了看,抿住了唇。
……
公子绝起身时,已经日上三竿。
他懒懒散散地披着一件薄外衣走出门,四处望了望,看到了坐在水阁里的楼玉笙,她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树枝,在水面上一点一点地逗着水里的鱼儿。
他笑了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怎么不叫醒我?”
楼玉笙看着水面上泛起的涟漪,道:“你前些日子忙,休息少,现在给你时间睡,你还不多睡会么。”
公子绝笑着勾过她的肩:“那还真是多谢你。”
楼玉笙把树枝从水面上收回来,放到一边。
公子绝觑了觑那根树枝:“你该不会是折了那梅树吧。”
“是又如何?”她歪了歪头,露出鬓边的一朵鲜花。
公子绝伸手把花摘了下来,在指腹间转了两转:“你倒是很不客气呢。你可知我把那两株老梅树移栽到这里,费了多大工夫?”
“费你什么工夫。”楼玉笙翠绿色的眼珠一转,“左右苦了的是你的手下。”
公子绝哈哈大笑。
“你觉得这里如何?”
“很不错。”
公子绝点头:“我也觉得这里很好,气候适宜,环境安静。你看——”他扬手一指,“我打算在那里再搭一个竹架,顶上绕些紫藤,周围挂上细丝帘幔,里面放张石桌,再放几张石凳,就是个夏天消暑的好地方。”
天光晶映,如沉秋水。想象一下,就觉得美好。
楼玉笙低眉笑了笑。
公子绝低头看看她,道:“此处就你我二人,那些婢仆皆在院外,你又何必戴着它。”说着就要去掀她的面纱。
楼玉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不行。”她扭过头,“屋子里便罢了,出了屋子,我是非戴不可的。你又不是女子,怎知容貌对女子有多重要。”
公子绝温言道:“我又岂是以貌取人之人呢,我爱的是你的人,并不是你的脸啊。”
楼玉笙仍然固执不依。
他叹了口气。
楼玉笙道:“大夫什么时候来呢?”
公子绝答:“下午便来。你且耐心些。”
“你说这个大夫,治得好我的脸么?”她有些忧郁地问。
“应该能治好吧。她在民间的声誉不错,还是药王谷出身。”
楼玉笙仍旧眉头紧锁:“你请的大夫哪个不是声誉不错?药王谷出身的也不是没有过,可是谁看好了呢。”
公子绝靠过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这一个就看不好呢?”
楼玉笙眨了眨眼,眼中水光潋滟,像是两块刚从湖里捞出来的碧玉:“我只是怕……怕我这一辈子都……”
公子绝轻叹道:“纵然真的如此,不是还有我吗。我绝不会离开你。”
楼玉笙隔着面纱,轻轻吻了吻他的唇:“阿绝,你是这世上待我最好之人。”
下午,未时正。
一辆马车从路的尽头缓缓驶来,车轮辘辘而前,碾过了路面上的尘土与落絮。马车车檐下挂着一枚玉牌,随风微微地晃荡着。
马车在一座庭院前停下。
车夫跳下马,门口的两个仆人立刻走上前来:“来者可是陆大夫?”
车夫道:“正是。”
墨绿色的绉纱车帘被掀起,一个素衣少年提着药箱率先跳下车,然后朝车厢里伸手。
一名女子随后稍稍欠身出了车厢,扶着少年的手下了车,对那两个仆人道:“请告诉你家公子一声,陆挽双来了。”
“请陆大夫稍等。”一名仆人引着陆挽双二人进去,另一名则跑着去了内院通传。
陆挽双带着少年走到会客厅坐下,各有一盏好茶奉上。
未几,先前通传的那名仆人匆匆进来:“公子邀陆大夫前去内院看诊。”
陆挽双搁下茶盏,对少年道:“临泽,走吧。”
“且慢。”仆人道,“公子道,陆大夫可以进,但请这位小公子在此留步。”
燕临泽瞪大了眼。
陆挽双挑眉:“这是何故?他是我的药童,并不是外人。”
仆人问:“敢问陆大夫看诊时,需要这位小公子做什么重要的事吗?”
他这么问,意思便很明显了。
陆挽双安抚性地看了燕临泽一眼,接过他手里的药箱:“那你便暂且留在这里吧。”
仆人道:“这位小公子若是无聊,奴几个陪着说说话也是可以的,稍后还会有新鲜瓜果奉上,小公子只需耐心等待陆大夫出诊便可。”
燕临泽有些气闷,但还是妥协了。
他这些日子和陆挽双走了几个地方,也着实长了点见识,天下之大,什么人都会有,如今看这庭院装饰,主人必然富贵非凡。有钱人有怪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们在茂州行医,三日前忽然收到一封帖子,说他家公子的内眷有怪病无解,近日恰好在茂州附近,听闻了陆大夫的善名,便想请她去一诊,酬金可另谈。考虑到大夫方便,公子便决定带着内眷到茂州来,三日后于某处见面,届时安排马车接送。
陆挽双对这帖子上说的怪病很有兴趣,便应了下来。
燕临泽低声道:“陆姐姐,若你有什么事,一定要……”
陆挽双笑笑:“我会注意的。”
陆挽双随着仆人进了内院,仆人将她领到一间精舍前便止了步:“陆大夫请进。”
陆挽双走了进去。
屋里开着窗,先前似乎是熏过香,此刻还留了点淡淡的余味。
桌边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英挺俊朗,女的戴着面纱,不知真容如何,但她竟有着一双绿色双眸,格外引人注目。
公子绝站起身来:“陆大夫?”
陆挽双颔首:“正是。”
公子绝笑道:“听说陆大夫还带了一位少年郎前来,并非是在下不通人情,实是拙荆病情特殊,外人不宜过多。”
陆挽双淡淡道:“无妨。这位便是尊夫人?”
楼玉笙点头。
陆挽双坐下来:“冒昧问一句,夫人是西域人?”
楼玉笙道:“我母亲是西域人,我父亲却是中原人。我在中原长大。”
陆挽双了然,道:“我观夫人体态端正,身子虽柔弱了些,但并不像是疾病缠身的样子。不知究竟是什么疑难杂症,竟看了许多大夫都看不好?”
楼玉笙叹道:“病不在身,在脸。”
她抬手,缓缓揭下了面纱。
高挺的鼻子,嫣红的双唇,脸颊处线条流畅,下巴微尖。果然有几分西域人的五官模样。
然而……
那肌肤却不是如寻常美人一般的、宛如羊脂玉那样的白皙柔润,她的皮肤虽光滑,皮下却透出冰裂一般的纹路来,那种不深不淡的青色纹路布满了她整个下半张脸,让她看起来如同一只烧了冰裂纹的瓷人。
——若一只瓷器是冰裂纹,那它的身价必然能翻一番,众人趋之若鹜;可若是一个人长了冰裂纹的脸,那可就不是一件美妙的事了。
说实话,纵然见惯了各种奇怪的病变,第一眼看清楼玉笙那模样的时候,陆挽双还是忍不住反胃了一下。
楼玉笙苦笑道:“吓着大夫了?”
陆挽双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夫人的脸,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楼玉笙按了按太阳穴,道:“我本来不是这样的……直到两年前某一天,我半夜惊醒,觉得脸上灼热非常,点灯一看……就成了这般可怕模样。”
“之前有什么征兆吗?或是吃了什么怪东西?”
楼玉笙摇头:“没有任何征兆,那日我没做任何特别的事情,也没有碰过任何可疑的东西。”
公子绝接话:“是,我们早在之前就已经排查过了,可是一无所获……我实在是……”他握紧了楼玉笙的手,眉宇间浮起沉痛之色,“如今也不求真相了,只是想求人将她的脸恢复过来,然而我遍求名医,也无人可治……”
陆挽双想想也对,这位公子非富即贵,若能有线索,早在两年前就该查出来了,又岂能拖到如今。
她道:“请夫人伸手。”
楼玉笙微微撩起袖子,将皓腕送到她面前。
陆挽双摸了会脉,没摸出什么特别之处。
她问:“夫人可还留存有先前大夫开的方子?”
“不曾。”楼玉笙摇头,露出微微的歉意。
公子绝插话:“那些方子都无用,自然也没有再留着了。”
陆挽双又细细看了看楼玉笙的脸,道:“那么……可以取血吗?”
楼玉笙道:“陆大夫是觉得有毒素吗?从前也有大夫取过血,可是最后也没查出什么。”
公子绝亦道:“不光是刺过血,甚至还让一位大夫用细刀沿着那纹路划破过一道口子,可最后也没查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