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旧情郎-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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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早开始,每天都要受罚练字,每天都要被迫听训……
多么绝望的人生呀。
郁鹿小朋友心中酸楚,盯着他阿母的背影,快要戳出一个洞了:我刚刚来新家时,对我温声细语的阿母哪里去了?阿母一开始多疼我啊,多关心我啊。我什么都不做,她都能用愧疚眼神看我,常常说自己亏待我。而现在呢?好辛苦哦。每天要学习,要读书,要听她说话。她还想我跟阿父习武……
才不要。
玩耍的时间都没有,为什么还要再加上学武?
而且学武有什么用?像我阿父,多么的没意思。武功盖世,回到家里,照样听他老婆的话。他老婆说东他不往西,说让他走他不敢飞。他还完全察觉不到,还觉得自己挺高兴。真傻。
真是同情阿父这种人。果然如我舅舅朝中大臣们说的那样,武夫到底是莽夫,空有什么蛮力,最后还是要听文官们的安排。对比到我阿父阿母身上,我宁可像我阿母这样,也不想像我阿父那样被人牵着走还不自知。
跟在两个大人身后,郁鹿小朋友一边走,一边嘀咕腹诽着父母。郁明心不在焉,他从来心大,从来不在意这些。他身形挺拔地走在前面,面色清淡,看着街上人往来,满腔心思已经飞到了家中的晚膳中。李皎回头看一眼郁鹿,便知郁鹿心里又是弯弯肠子一堆了。
她叹口气,摸了摸郁鹿的头。若有可能,她真希望郁鹿能像她夫君这样一生专注一件事,万物不为所动,活得纯粹而认真。偏偏郁鹿像她,心事颇多。心事多的人,向来敏感,再加上郁鹿的身份,日后遇到的事,只会比她更多。
随着郁鹿渐大,她真有些不知该拿郁鹿如何的意思。
她时与自己的皇兄,大魏天子李玉通信。说起幼子,一边是郁鹿,一边是李桑。李桑被李玉教得乖巧听话,温柔婉约,让李皎心生羡慕;针对郁鹿的顽皮,李玉只有一句话——“送他回来吧。”
李皎说:“郁鹿跟书院的夫子干架,把夫子骂得找到家来。他还狡辩,还强辩,夫子快要被他气哭。”
李玉悠声:“送他回来吧。”
李皎:“郁鹿不喜习武,对习武人颇为不屑。夫君让他背诵刀诀,他直接钻狗洞跑出家玩了,我夫君还不在意,笑言只是孩子,不必在乎。照我夫君这样教导下来,我焉能不累?”
李玉:“让他回来吧。”
李玉的意思多么明显,李皎夫妻管不了郁鹿,放着他来。李玉的管教方式,必然是把郁鹿往未来天子那条路上培养。李皎却自觉郁鹿只有四岁,不该给他定性,拒绝了李玉要替她管教郁鹿的意思。
三年夏国生涯,李皎的大半颗心,皆放在了郁鹿身上。她并非生来便会做人母亲,摸索着学习,教导幼子,幼子还往往很委屈。她与郁明商量过,既然郁明答应过,既然郁鹿暂时不想要弟弟妹妹,再兼身在夏国身不由己;李皎向来信奉守诺,郁明答应了,那两人便暂时不要孩儿了。且看郁鹿日后如何吧。
起码要等郁鹿没那么缺乏父母爱意的时候。
晚上回到家,李皎果真教育了郁鹿一通。她看小孩儿眼珠乱转、分明不把她话放在心上,心中真是气恼,有时候真想把郁鹿提起来揍一顿。这个时候,李皎只能指望郁明。她坐在案前小榻上,侧头去看进屋的郁明,期待郁明把郁鹿提起来打一顿。
夫妻二人真是没有默契感——
郁明大手一挥:“训完了?那呦呦回去睡吧。”
郁呦呦一声欢呼,哒哒哒跑出了父母屋子。
郁明盘腿坐上榻,快被他父子二人气吐血的李皎便扑过去,狠狠用长指甲挠了郁明一道。郁明脖颈被挠,却笑出声,他顺手将生气的李皎搂入怀,低头香了她一口,悠悠道:“你生气有什么用?你儿子就是不长心,你说一万遍也没用。”
李皎怒:“都是你惯的!都是学的你!”
“太随性!心太大!”
李皎觉得郁鹿罪状罄竹难书:“口上认错,坚决不改,该怎么还是怎样。你总是不管他,他现在根本不怕你,还总瞧不起你,总是折腾你。他心中恐觉得你样样不如他。他戏弄你时,你怎能一笑而过?怎能不放在心上?”
郁明真不生气。
他眉目清朗,懒洋洋靠窗而坐,怀中抱着李皎。李皎跟他控诉郁鹿的不听话,郁明只慢悠悠笑了笑:“他才四岁,他懂什么。我怎会跟一个小孩儿计较。就是你太束着他,他才总从我这里找突破口。皎皎,你管呦呦管得太严了。呦呦他并不是你的私有物哇,他有自己想法,你何必要求他事事按照你的意思来?”
李皎抿唇。
半晌,她泄气道:“就是怕你总不管他,他越来越野。”
郁明:“不会的。小时候我师父除了教我练武,其他事都不怎么管我。我那时候可比呦呦幸福多了,满山撒野,反正我师父是掌教,也没人说我。我现在不也活蹦乱跳长大啦?”
李皎靠在他怀中,听夫君说话。
她心中若有所想,自我反省,想自己是否确实如郁明所说,对郁鹿要求太高。事实上,她确实是不信任郁明采取的这种随便的养孩子方式,好像不涉及大是大非,小事都能让小孩儿折腾一样?这怎么可以呢?但是,郁明说的,未必没有道理……她自己就只在意大事,不在意小节。她对郁明也没有要求事事都要顺心,只有对郁鹿管得多。
大约确实有些过分。
好一会儿,李皎才道:“看来我应该像你师父学习,给我们呦呦放放假,让他出去跑跑。”
郁明心悦:“这才对嘛。小孩子,就该多玩玩。”
李皎抬头:“但是他不肯跟你习武。”
郁明的脸僵了下。
这是他最不满意郁鹿的地方。
但李皎用揶揄的眼神看着他,郁明只好心痛地故作大方道:“我不在乎。只要呦呦开心,他一辈子不习武,我也不放心上。”
李皎心中笑话郁明,口上却不刺激郁明了。
她跟郁明说起一桩正事:“年关将至,夏国北方却有雪灾,朝上推举赫连平去的人很多。那个赫连乔看不惯赫连平得圣宠,嚷嚷好久,非要赫连平出统万。赫连平怕他大兄又给他偷偷摸摸地使绊子,这几年这种事不少——赫连平来寻我,想跟我借一借你,让你陪他去一趟。赶在年关前,应该能回来。你觉得呢?”
郁明“唔”一声,无可无不可吧:“嗯,你身边还有老江在,即使身在统万,老江也能护住你,省得那个赫连乔动你的心思。”
李皎好笑道:“赫连乔只是好。色而已,他并不傻。一个色字当头,除非大夏想跟魏国开战,他并不敢对我如何好么?你看这些年,他除了口头说两句,也不曾真的敢做什么啊?”
郁明沉吟片刻,问:“我们还要待夏国多久?”
李皎低声:“没多久了。”赫连平诸事基本准备妥当,只等老皇帝退位;大魏准备多年,只待赫连平开始夺位,夏国无暇他顾时,便会发动对凉国的战争。雁莳身在河西三年之久,李玉考虑这场战争三年,权衡利弊,百般思量……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郁明拍案:“这样的话,那我便跟赫连平出门一趟吧。他就是太过小心谨慎,还要占大义一方,才能让赫连乔跳脚这么久。”
李皎笑了笑:“如果只是莽夫治国,自然随时可以夺皇位,随时能登帝了。然而名不正者言不顺,言不顺者,旁人取而代之,太过容易。夏国这些年来向我大魏学习文化,都是赫连平所导。你还看不出,赫连平是希望如我大魏治国那般讲究礼法,而不是如他祖先那般蛮干么?便是我作为质子留在夏国,一部分作用,都是为了帮助夏国学习我大魏文化。不然你当真以为赫连平因为欠我一句承诺,就帮我帮这么久?”
“赫连平此人志高。”
“我帮他夺皇位?开玩笑。人生地不熟,我如何帮他?只是他随便给出的借口而已。”
郁明厌烦道:“好了好了,你别跟我解释这些,听得我头痛。玩政治的人事太多,我不想知道。我现在只要知道我马上要出统万就好了。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皎“嗯”一声,然后低低搂住他脖颈,告诫他:“小心些。万一遇难,你不必管赫连平如何,你管好自己就行了。你虽然武功好,却不是万能,千万莫为了别人,为了承诺什么的,折损你自己。”
“平安回来。”
郁明淡应了一声。
这几年,他时而帮李皎办事,时而跟赫连平出去办事,李皎都会这么嘱咐。郁明心知这是很多年前的关东大战的后遗症,他在那场战争中丢失了“望山明”,毁掉了右手。时隔多年,李皎仍心有余悸,怕他如当年那般拼命。
然而不会的。
郁明心知,他当年那么拼命,是为了回去质问李皎。他怀着一腔悲愤回去——而今不会。他信任李皎,再不会如以前那般听风便是雨了。
郁明开玩笑道:“哪怕这次听到你要抛弃我,改嫁赫连乔,我都不会相信的。”
李皎捶他一下,嗔道:“又在胡说。”
之后几天,李皎吸取教训,不再总关着郁呦呦。她放任呦呦去玩,同时还因为她忙着给夫君准备出门的行装,殷殷嘱咐出门在外的各项事务。家中这么大的动静,郁呦呦小朋友也过来围观。
他趴在窗口,看屋舍中母亲和父亲说话。他手托着腮帮,若有所思——
“去再北的地方?阿父可以出远门,可以出去一个月?太幸福了。”
“阿父运气真好,居然可以离开家,出去那么远,玩那么久,阿母还不生气。而我一晚上不回家,阿母都能气得想抽我。真是同人不同命。”
“我要是求我阿父带我出去,我阿父肯定要问我阿母,我阿母肯定想都不想就拒绝。说什么我太小啦,说什么我太皮啦。借口一堆堆。好烦。”
“……但是,我真想出门跟着阿父去玩呢。”
“如果偷偷不让阿母知道,不就好了?”
郁呦呦有丰富的离家出走的经验。他尚两岁时,就能趁宫人不注意溜出宫去追他阿父。而今他已经四岁了,他再没有离开家,他也知道当年能出得了宫,完全靠的是运气。郁鹿小朋友琢磨着第二次离家走——反正他还是跟着他阿父。
阿母事后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生气。
郁鹿想:阿父人好说话,我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和他出门玩的话,定会很开心。
郁鹿小朋友慢慢地爬下窗子,埋着头,思考这次该如何离家出走了。
一粒雪从天而降,落在郁鹿的鼻尖上,凉丝丝的。
千里飘雪之外,大魏的长安一道深巷中,铁铺中生铁烤得人面颊火热,打铁声叮咚。老人喘着气擦汗时,门被叩了两下。徒弟热情地去开了门,风雪中,一个白裘女郎从外而入。
寒风渗雪入屋。
女郎进屋,抬头的动作让她面容渐渐露于屋中人眼前。见她乌发长衣,眉目宛若冰雪。
她先拱手,自说身份:“北冥派现任掌教,那桐。”
“我师兄当年曾托先生打造一把剑,如今四年已过,我前来取剑,先生该记得。”
聂先生盯着气质凌厉如锋的女子半天,恍然大悟:“原来是你来取剑!”
作者有话要说: 我那桐小姐姐又要出场了!最后一拨剧情还让我那桐小姐姐刷存在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