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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越京四时歌-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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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丽端

【】

◎ 第一卷  春之甦醒  卷首诗

兰叶始满地,梅花已落枝。持此可怜意,摘以寄心知。

第一卷  春之甦醒 一  清越

苍梧老王爷是个疯子。小时候,清越就听见下人们背地里如此自己的祖父。

由于早些年就把苍梧王位让给了儿子彦照,老王爷嗣澄平日都隐居在自己的弘山别业中,就算是儿孙们都难得见上一面。因此清越虽然想验证下人们的私语,却一直没有机会。

清越每年只有在千秋节的庆典上才能见到祖父。千秋节是天祈王朝的开国纪念日,按照祖先的规矩,所有的皇族都必须参与仪式繁复的庆典和祭祀。那个时候清越和母亲苍梧王妃一起站在祭台的下方,看着祖父嗣澄与父亲彦照两代苍梧王一一履行冗长的礼节。站上一天下来,尽管头顶撑着遮蔽阳光的伞盖,清越还是觉得头晕眼花,而烈日下身着厚重礼服的祖父却依然身形挺拔。这样沉稳的老王爷,怎么会是疯子呢?

清越并没有去问母亲,她知道那个稳重自持的苍梧王妃最痛恨的,便是乱嚼舌根子的下人。寻思了许久,清越终于找了个在王府中待了多年的鲛人奴隶,偷偷拉到僻静处。

那个伺候了四代苍梧王的鲛人女奴浔低着头跪在清越面前,让清越只能看到她披散下的莹蓝长发。“郡主问话,奴婢自然知无不言。”浔的声音,柔和而驯顺。

“那么你告诉我,老王爷为什么被说成是疯子?”清越压低了声音问。

“奴婢不知道……”浔说到这里,听到清越不满地冷笑了一声,连忙道,“或许是因为……他早早地便把王位让给了王爷,自己却隐居去了。”

“这个还用你说?”清越蹲下身,注视着女奴的眼睛,虚言恫吓,“你若是不说实话,小心我叫人把你卖出府去!想要再找个像苍梧王府一样体恤下人的地方,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吧。”

浔显然被清越的话吓坏了,她伏在地上,身子不断发抖:“郡主,求求你,不要卖我出去……”自从千年前空桑星尊帝灭掉海国后,鲛人世代为空桑人奴隶,身世悲惨。相比而言,苍梧王府对待鲛人已是十分仁慈,即使是年老色衰的鲛人,也养在府中让他们善终,不像其他地方迫不及待地杀掉,用他们的眼珠制成珍贵的珠宝凝碧珠,用以点缀空桑贵族的帽冠和钗钿。正因为对平民和奴隶的优容,苍梧王彦照才会在民间有崇高的声望。而浔年纪已老,若是卖出府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说吧。”清越见自己吓坏了她,不由有些心软,“放心,我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

历尽沧桑却美丽依旧的鲛人女奴迟疑了一会,终于开口:“因为老王爷……爱上的是一棵树……”

“什么?”清越差点跳了起来,语气都有点结巴,“一棵……树?”

“是的。”浔低着头,絮絮地道,“四十多年前,十七岁的老王爷刚承袭了爵位,照例前去越京朝觐谢恩。他回来的时候,就宝贝一般运回了一株心砚树,种在弘山别业中。从此,他便长住在那里,把这正经的苍梧王府冷落下来,以前的侍妾舞姬也再不近身。好容易等到彦照王爷成年,老王爷便急匆匆地将王位让给了彦照王爷,自己更是隐居在弘山别业里。听说他对那株心砚树宝爱之极,这四十多年来几乎每晚都睡在树下……”

“真想看看那株心砚树呢。”清越好奇地道,“你见过么?”

“没有。”浔摇了摇头,“老王爷从不许旁人接近那棵树,听说有人无意中闯进了种树的院子,当场就被老王爷杀了。”

什么时候能亲眼看看这棵树就好了。清越暗暗地寻思着,尽管知道这是个危险的想法,娇生惯养的贵族女孩却抑制不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她遣走了鲛人女奴,独自走到后花园里,却没有找到一株心砚树。那种喜阴又喜雨的树木,适合生长在千里之外的越京,却很少分布在干燥晴朗的苍梧郡。

不过,机会还是有的。至少,每年老王爷嗣澄的生日,彦照都要带着阖家前往弘山别业祝寿,至于能不能被老王爷接见,就要看运气了。

老王爷嗣澄过六十岁寿诞的时候,平城郡主清越正是十六岁的豆蔻年华。黎明时分,清越就被叫起来,开始冗长的梳洗和装扮。尽管有可能只是在弘山别业花厅中干巴巴地坐上几个时辰,这一应的礼节还是必不可少。好容易梳好了繁复的头式,清越拽着礼服的下摆,跑到了母亲正在用早饭的寝殿中。

“母妃,我这次是不是可以戴珠翳了?”不顾被门槛绊了一下,清越兴冲冲地对母亲叫道。

“是啊,十六岁了。”苍梧王妃爱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从妆奁中取出一副珠翳来,“第一次戴,看看合不合适。”

珠翳是苍梧贵族妇女中流行的一种装饰,也是遮掩面貌的屏翳。最初是用成串的珠子垂在眼前,却因为影响视线而逐渐改造成现在的款式——金箔或银箔锤制的眼罩,如同两片树叶堪堪遮住眼睛四周,边缘和下端还镶嵌着各色细小晃动的珠链,戴上之后,那些裹在精美绸缎中的女人,便更添几分神秘而冶艳的风情。也难怪清越对于这充满诱惑的装饰一直念念不忘。

对着镜子,清越看着母亲亲手为自己戴上标志成年的珠翳,不由自赏地对着镜子眨了眨眼。好容易等苍梧王妃也准备停当,现任苍梧王彦照便率了阖家嫡庶老幼,坐着华贵的马车朝城外的弘山别业而去。

弘山位于苍梧郡治的西南边,离宽阔浩淼的镜湖不远,因此气候也因为镜湖的水汽滋润而变得阴湿。坐在马车上的清越回想着浔的话,心里越发笃定——若非为了那株神秘的心砚树,祖父哪里会常年居住在这样的地方?光这四季不变的阴沉天空,闷也把人闷死了。

尽管用的是砂之国进献的良马,从苍梧郡治到达弘山还是耗费了这些空桑贵族们整整半天的时间。等到终于可以从马车上下来,清越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抖得酥了,只是她心里一直盘算着那棵心砚树,竟没有像往年一样抱怨出声。

“长大了果然懂事得多。”苍梧王彦照看着珠翳下女儿沉敛的眼神,不由向王妃笑道。

“是啊,王爷也该留心给清越找个好婆家了。”苍梧王妃笑着应对。

“哼!”清越闻言,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当先朝弘山别业的门楼处跑了开去。“我先去花厅等你们。”

守门的侍卫认得是郡主,不敢阻拦,任凭她直接便转到了青砖的影壁之后。

“要不要找个人跟着她?”苍梧王妃担忧地问了一句。

“来了好多次,她认得去花厅的路。”苍梧王彦照低低叹了一句,“且容她再任性一阵吧,待到出嫁了,谁还会像我们这样宠着她?”

“王爷……就算为了大局,也请尽量不要委屈了女儿……”苍梧王妃说到这里,语气竟有些哽咽起来。

“我尽量吧。”彦照握住妻子的一只手,安慰一般地拍了拍。

转过影壁,清越熟练地穿过布满紫藤萝的垂花门,抄近道往平常所待的花厅而去,准备着和去年一样,对着空空的太师椅行贺寿大礼。然而还没有走近花厅,她一眼便瞥见远处粉墙墙头露出一片树梢,暗绿色的心型叶片间点缀着细小成簇的白花,跟她在《毕芳图鉴》中专门查出来的心砚树外形十分相似。

心中咯噔跳了一下,兴奋与紧张的情绪如同火苗一样照亮了女孩的双眸。她警觉地转头四下看看,确定这向来寂静的弘山别业中没有旁人发现自己的行踪,便提了裙子,沿着小竹编成的篱笆悄悄朝那棵树走去。

她原本只想瞅得仔细一些,却不料脚下道路曲曲折折,带着她穿越无数山石花圃,走着走着,竟离那棵树越来越远。待到她死了心打算折返的时候,已是站在一个池塘旁的水榭上。

池塘的水显然是从镜湖引来的,水面虽然不大,对岸却只种了些雾蒙蒙的水杉树,让人的视线仿佛可以越过树梢望进天空里去,连带池塘边的水榭也显得轩敞起来。清越走得累了,又不见父母差人来寻,心里便莫名其妙地有些赌气,干脆在水榭边坐下,趴着栏杆看那水中的游鱼。

这天为了赶来弘山别业,清越原本就起了个大早,加上在马车上颠簸了半天,此刻便觉出困乏来。看了一会,只觉那些鱼儿在眼前晃来晃去,渐渐与水面上的波光融为一体,清越就这么伏在栏杆上,睡了过去。

朦胧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旁簌簌作响。清越抬头一看,不由一惊:片刻之间,原本敞亮如镜的水面上竟长出一片芦苇般的植物,挺立的茎叶密密匝匝地挤满了水面,把对岸的水杉树完全从视线中遮蔽开去。或许是因为扎根在水底腐烂的淤泥里,虽然这新生的绿色也算均匀鲜亮,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很久以前在街上见到的冻毙的乞丐,那惨绿的脸色虽然和眼前的叶色不是十分相似,却同样让她浑身一寒。

本能地,清越霍地站起,转身就想逃离这片诡异的植物,不料脚下一空,竟蓦地踏落水中。水虽不深,但视线所及四面八方都是利剑般笔直的叶片,拂过脸上带起轻微的刺痛,倒似要将她淹没一般。清越勉力宁定心神,拂开身前叶片想要涉水上岸,眼光却忽然触及一点鲜红,仿佛死气沉沉中突兀而起的妖艳,诱惑她不由自主地凑近打量——竟是一串海珠般大小红艳润泽的果实,从根茎处单独发出一枝来,掩映在摇曳的叶片中。

尽管感觉得到这殷红果实潜伏的危险气味,清越还是鬼使神差地伸手,从根茎处将这串红珊瑚一般的珠果摘在手中。正要转身上岸,她却惊异地发现,自己身后的水榭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差不多模样的少年,一个斜倚着坐在栏杆上,一个则垂手站立在廊柱旁。

“把你手中的天心蕲送给我们,好不好?”坐在栏杆上的少年朝清越俯过身,隔着栏杆向清越笑道。似乎距离有些远,清越不是很看得清他的面貌,但应该是轮廓鲜明的典型空桑人面孔。

“送给你们?”清越一时猜不出这两个少年的身份,看他们衣着甚是华贵,或许是苍梧郡中某些来为祖父贺寿的世家少爷,不由心中有些恼怒,别开脸不再答话。

“是啊,送给我们两个中的一个。”坐着的少年指了指另外那个安静站立的同伴,“然后我们可以变戏法给你看。”

“看你的样子,会变什么戏法?”清越斜睨着眼,悄悄打量面前的少年,见他不过才及弱冠的年纪,说话的时候唇角带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倒和下人口中听来的地痞无赖的样子差不多。不过她自恃这是自家的别业,这纨绔子弟还不敢太过放肆,便带着点好奇看他意欲何为。

“我这就变给你看。”那个少年忽然欺身靠前,一把抓住清越的手腕,朝她指间那串艳丽的果实吹了一口气。

“放肆!”清越又羞又怒,反手就想挣脱,不料那少年已放开了手,神色郑重地看着她手中的红果,没有在意清越的反应,“你看,它已经变成了毒药。”

听了这句意外的话,清越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仔细端详那串海珠一般大小的红果,却没有发现它们有任何改变。心里恍然明白自己受了愚弄,清越顿时冷笑道:“你既然知道它有毒,定然敢吃一粒给我看看吧?”

“吃了它会死人的。”少年仿佛没有听出清越的怒气,语气竟然十分认真。

“说来说去,你不过想要这串果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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