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传-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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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喟叹道:“不乐意见到东海与姑苏赵府和宣王府联为一体的人,只怕会将深知内情并极力推动这一联盟的谷川视为最大的威胁,必欲除之而后快,他的处境实在危险得很。”他转过目光望着窗外的芭蕉树,喃喃地道,“如果我们现在去向云梦说出我们的猜测,你说她是否会相信?我们手头,一点真凭实据都没有啊。就连我自己,也不能完全肯定。”
唐廷玉低头不语。此时此刻,他不知该如何来劝解宣王。宣王回过头来,轻轻地敲着手中的战书道:“给云梦回信,告诉她我会如约迎战,时间地点她已经选好,但是方式要由我定。”
决斗的地点选在水阳江上。王府的楼船泊在西岸,云梦的座船泊在东岸。早一天宣州府便已贴出告示肃清周围闲杂人等,今日更派出了厢军,在泊船的上游和下游半里处,各拉起一根胳膊粗的铁链,横锁江面,阻截住来往船只;而岸上,观战的人也被厢军拦在半里开外,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天机府这些江东武林世家,除了决战双方,恐怕没有人比他们更关心这一战的胜负。两艘船上都只有守卫的武士,人群都骚动不安,纷纷议论着。据说宣王出道以来从未败过,但云梦也同样如此。宣王能否敌得住这来自东海的狂飙?
日已中天。侯大总管和云梦手下的那昆仑奴从各自的船舱中出来,手里都提着一匹白绸,立在船头,同时奋力抛出白绸。白绸横空展开,徐徐落下,两人纵身接住对方抛过来的白绸,回到船头,两匹白绸重叠在他们手中,两船上各有仆妇出来,用麻针大线,将白绸严严实实、平平整整地缝在船头栏杆上,在两船之间搭起了一座软桥。
众人醒悟到决斗将在桥上进行,不由得大声喝彩。喝彩声中,云梦座船的船舱里,走出蒙着面纱的林夫人,坐在白绸之旁,昆仑奴与兰儿蕙儿以及四名身披天罗带的女婢侍立在她身后。王府的船头,白绸两旁一左一右坐着唐廷玉和侯大总管,四名卫士侍立。
唐廷玉不由自主地注视着林夫人。林夫人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冷凝肃定,然而她时不时落在唐廷玉身上的目光,却极是温和,甚至带着奇特的慈祥。唐廷玉感到心中一阵紧张,微微侧过头,不想再与林夫人的视线相接。
待到人群安静下来,宣王与云梦缓缓走了出来。他们都是白衣,软剑扣在腰间,修长挺直的身材,高傲的面容气度,气势竟不相上下。人群一阵轰动,喝彩声又高扬起来。宣王感慨万千地望着云梦,如果不去想那个猜测,有这样一个彗星般耀眼的对手,的确是一大快事。
他们纵身跃上绸桥,从容举步。白绸在水面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两人相距一丈,对峙不动。正午的阳光下,江水滔滔不休。宣王在等风,云梦在等什么?四下里一片不安的寂静,仿佛暗含着暴风雨来临之前那种烦闷、燥热的涌动。当淡淡的紫气自云梦面上腾起,薄薄的白雾弥漫在宣王周身时,众人才发觉他们已经开始了决斗,人群中那股暗暗的骚动转而变成了专注的凝望。
唐廷玉不由叹了口气:“紫云回!这是历代神女峰弟子都未能达到的境界!”
宣王选择在软桥上决战,本是希望借助软桥上无从着力的限制,只比拼轻功、剑术与拳脚,纵使双方有所损伤,也只不过是外伤,只要避开致命之处,便易于医治,现在唐廷玉明白了宣王此举的明智。这些日子以来,云梦的内力更见精深,一旦成比拼内力之势,恐怕会两败俱伤。
云梦的眼睛幽黑如千尺深潭,能吸住所有的光线,却吸不住宣王那大海一样浩瀚的心灵所折射的目光。而颤巍巍无从着力的软桥,使得她很快发现,自己先发制人、试图以紫云回锁定宣王心神的做法并不明智。
日稍斜,风渐起,徐徐地卷过旷野,卷过江水。他们几乎在同时纵身出掌,云梦的小擒拿手锁向宣王的腰眼,宣王的大力鹰爪抓向她的琵琶骨,在中途变招敌住对方,身形滴溜溜一转,随即分开。
风吹,水流,船动,绸桥微微摇摆着。宣王的步履一如素日,行云流水,大袖漫卷,卷起层层气浪。云梦游走闪避,左手拂云,右手浴日,要将袖影撕碎。望着他们映在碧空中的身影,众人心驰神往,几乎已忘记了这是势不两立的决斗。
风渐大,船上旗帜猎猎飘动。云梦的眼中神采璨璨,蓦地一声长啸,清如凤吟,啸声中惊魂剑已出鞘,划然破空。宣王的脸色蓦地大变,云梦使的竟是追风十八式中的起手式“清风徐来”!
唐廷玉的脸色也是大变,他慢慢地抓住了船栏,稳住身形,竭力不让别人看出他心神的莫大震动。他决没有想到,云梦所想到的破解之法,竟然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宣王脸色虽变,应变却丝毫不缓,一挥手,游龙剑带着铮铮龙吟破鞘而出,迎了清风缓缓出剑。丽日当空的正午,一霎间凉风飕飕,丝丝寒意扑面而来。云梦回旋俯身,再次出剑;宣王略略扳回了先机,几乎与她同时出手。剑气相撞,化成无形的碎片,有如卷起一地碎金,在碧空中飞飞扬扬,丝丝点点,被风吹散,扑向众人。观战的人群身不由己地向后退缩,以免迎上刺人肌肤的丝丝剑气。那样绚丽,美得让人不忍移目的剑招,却有着无尽的灼人威力。
剑气割裂的片片白衣,纷飞如花。宣王与云梦徐徐落下绸桥,双剑在空中频频交击。脚尖才一点上桥面,云梦即刻挺剑向前疾冲,闪电般刺出三剑,分取宣王上中下三路,一心要将宣王逼退,重新夺回先手。宣王不退反进,手腕一抖,亦刺出三剑。眼见得他们已成同归于尽之势,人群不由一阵惊呼。但云梦刺中的是宣王的剑尖,剑身曲成一道银虹,映了碧空,煞是好看。人群高声叫好,纷纷将吊着的一颗心放下来。
唐廷玉的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他知道这一式宣王冒了很大的风险,稍有差错,两人的身上都会留下致命的伤口。如果换了自己,只有尽快闪避。但宣王不能退,一退,便彻底失去了先机,即使不败,也再无取胜的机会,而今日一战,宣王是不能不胜的。
绸桥上的两个身影,笼罩在白紫相间的雾气中。乌云自天边涌来,江水呜咽,阳光一点点地暗淡。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是宣王在采石江边李白坟前悟出的剑意,在东海之上与东海王一战中勘破的剑式,存在心中十余年,至今春才豁然开朗,将这一式“长风破浪”天衣无缝地化入了追风十八式中。剑如扁舟,乘风驶向敌人心海,却在半空中两片云帆相撞。唐廷玉紧盯着那两柄剑,柔韧的剑身,能从任何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伤敌,连云梦所用的惊魂剑,也是仿照游龙剑铸成。黄大家在铸惊魂之剑的时候,决没有想到过会有今天,而宣王在创出追风十八式这样凌厉的剑招之时,也决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云梦的攻势越是凌厉,宣王剑上被激发出来的威力也就越大,一浪高过一浪的剑式,龙吟铮铮的软剑,仿佛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使得身处其间的使剑者生出身不由己的错觉。即使是宣王,也无法停下一气呵成的攻势。
宣王正一点点地扳回先机,但云梦仍占着主攻之位。直至第十七式“天外有天”,双剑一绞,迅即被剑上灌注的真力分开,两人各自退了丈余。宣王体内的真气喷薄欲出,长剑有如听到了风雨召唤的游龙,跃跃欲飞,几乎是云梦出招的同时,第十八式“君外无君”已出手。一道惨白的电光刹那间撕开了大半个天空。大江两岸,胆小的人不由捂住了眼睛,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一剑拼下来,宣王两人是非死即伤,甚至同归于尽。唐廷玉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林夫人也站了起来。然而他们已来不及阻止。
云梦的身形却突然一滞!那只是一瞬间的停滞与犹豫,甚至不易为人察觉。但在对阵之际,一瞬间的犹豫已足以致命。唐廷玉的心一紧,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而他迅即发现,宣王在出招后,也出现了一刹那的迟疑,没有抓住云梦的失误乘胜追击。这不是云梦与宣王本身的失误,而是剑招中的缺陷。他突然想到,宣王提前出关,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心动,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使得最后一式“君外无君”不能臻于圆满?也因此才留给了宣王和云梦一线生机?
“君外无君”的森森剑气浩浩长风,在这一滞之间,如惊涛骇浪一般反扑回宣王与云梦自身。云梦意识到剑气的涌回,蓦地叱喝一声,拼尽全力挥出一剑,涌回的剑气又被逼向对面的宣王。她挥出这一剑后,只感全身虚弱无力,摇晃了一下,竭力稳住身形以免跪倒在软桥之上。宣王却没有对云梦出剑,而是向后疾退,长剑斜挥,将汹涌而来但是已经失去准头的剑气引向江面,江面上腾起巨大的水柱。然而宣王所击出的大部剑气还是反击在他自己身上。他连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脸上升起一片红潮,过了片刻,又转为苍白。云梦的脸色同样苍白异常,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他们对峙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地走回各自的座船。
江岸上围观的人群寂静无声。宣王比云梦多退了几步,似乎是云梦占了上风,然而宣王之所以后退,完全是因为他在最后关头收住了攻势,更何况宣王府的座船上早已传下消息来说,云梦用来与宣王对阵的剑法,原是宣王创出的追风十八式。
云梦回到座船之上,与林夫人低语几句,林夫人高声说道:“今日一战,不知宣王爷意下如何?”
侯大总管看看宣王的眼色,扬声回答道:“王爷愿意以和局论!”
林夫人随即说道:“好!下一局我们再见分晓!”云梦的座船扬帆而去,宣王回到舱中,立刻喷出一口乌血,侯大总管等人都吓了一跳,唐廷玉急忙扶住宣王。
宣王喷出胸中淤血之后,略定一定神,说道:“廷玉,云梦此次真力消耗太多,内伤必定比我更重,龙家庄若有图谋,恐怕她独力难支,林夫人似乎与龙家庄关系太过密切,只怕不能庇护她。你即刻追上云梦,我这里自有人照料。”
唐廷玉迎着宣王的目光答道:“我会将云梦安全带回到王爷身边!王爷珍重!”
他转身离去之际,侯大总管跟了出来,低声说道:“廷玉,你这一去,可能会有不可测的变化。你要多多注意林夫人。”
唐廷玉一怔,便答道:“我会注意的。”
侯大总管问道:“你要带哪些人去?”
唐廷玉摇摇头:“不,不必带王府卫士,有药叉和药奴跟着我就足够了。”侯大总管踌躇了一下,这是不是太危险了?唐廷玉却又说道:“也许我一个人去会更好。”侯大总管不无震惊地看着唐廷玉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没有再勉强他带人手去。
回到舱中,宣王已经在软榻上坐好,接过内侍送上的丹药。
侯大总管不无忧虑地道:“王爷,廷玉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冒险了?”
宣王望着窗外阴云四合的天空,说道:“我知道我是在冒险。如果林夫人真的就是那个人,也许她会让廷玉将云梦带回来,但也或许我会失去他们两个。谷川赌的是云梦不会背弃东海,我赌的则是廷玉决不会背弃我们。”
侯大总管想一想又道:“也许我们应该先将事情告诉廷玉,好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宣王微微一笑:“你以为廷玉没有思想准备吗?”他望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