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传-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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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廷玉伸手握住云梦的手腕,说道:“去龙家庄还有一段路程,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吧。”细密而绵劲的真气自唐廷玉手心缓缓渡入云梦体内,使得她有如弓弦一般紧绷的精神慢慢舒缓下来。黑沉沉的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并肩而立。
唐廷玉蓦地自无人无我的空茫之境中惊醒,云梦却已经在惊醒的同时纵身拔剑,巨鸟般投向右岸的密密草丛,剑光闪动之际只听得惨叫连连,射向划船的两名东海武士的暗箭,则都被唐廷玉挥动竹篙挡落在水中。云梦飞掠回船头,说道:“偷袭者是天机府的人。他们一定以为我伤势未愈,所以才这么大胆子。”
唐廷玉探询地问道:“你怎么处置他们的?”
云梦微微一笑:“你以为我杀了他们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只刺伤了他们几处经脉。”
唐廷玉心中暗叹一声。被寻常刀剑刺伤经脉,尚且经受不起,更何况是惊魂之剑,自此之后,那些受伤的人只怕是再也不能动武了。云梦处置对手的雷霆手段,到底是来自东海海盗的熏陶,还是宣王的遗传呢?他说道:“现在想必没有什么人胆敢轻易来冒犯你了。”
云梦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林夫人那样恨萱夫人,在我幼时她有足够的机会报复在我身上,为什么她没有做?就算对我的看护再仔细,也当不过有心人的算计。可是她却没有。不但如此,我觉得她对我一直都没有敌意。她看起来很严肃,飞鱼岛上很多人都敬畏她,可是我却一直觉得她很亲切。”她看了看唐廷玉,在他的面貌神情之间,可以清楚地看到林夫人的影子。
唐廷玉无法回答她的疑问。云梦这样问,是不是因为她心中对萱夫人与她的关系还有着怀疑?她忽然说道:“我有些饿了。”
唐廷玉这才想起,云梦几乎一天一夜未曾进食了。他抱歉地道:“我都忘了这回事了。不过我带了干粮和水——”云梦截断了他的话:“不必。”她提起竹篙,注视着小船边的水流,忽地一篙插入水中,再提起来时,篙尖上已挂着一尾活蹦乱跳的鱼。
唐廷玉看着云梦熟练地剥去鱼皮,泰然自若地撕咬着生鱼,不由得怔在那儿。这一刻,唐廷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真切地意识到,云梦是生长在东海之上,而不是宣王府中。他暗自咬了咬牙,他必须得为宣王带回云梦,让她真正成为宣王的继承人。
晨光初现时,细雨已停,龙家庄的水寨大门已近在眼前。眺望的庄丁层层通报上去,水寨大门打开,让他们的小船进入,登岸之后,自有庄丁引着他们穿过重重房舍,来到庄主龙扰三的住处。
唐廷玉不无诧异地打量着龙家庄中气势恢宏的房舍,尤其令他惊异的是,放眼望去,看得出几乎每一个庄丁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绝非泛泛之辈。需要什么样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才能建起这样一座庄院?而且正好建在宣州城郊、隐隐对宣王府形成遏制之势?龙扰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房中传出令谕,只让云梦一人进去见龙扰三,唐廷玉只能留在外面等候。庄丁请他在临水的凉亭中坐下,奉上清茶与点心,甚至送上渔竿和鱼饵,请他一边钓鱼一边耐心等候。云梦进去之前略停了停,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唐廷玉迎着她的目光,微笑着点点头。云梦也是一笑,一转身踏入了大厅中,她深信没有什么可以难得住他们两个人的联手,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
厅中灯火通明,三面墙上都挂着厚厚的帷幔,主位上坐着龙扰三。即使龙家庄与东海各岛来往颇多,云梦仍是第一次见到龙扰三。灯光之下,正当盛年的龙扰三,看上去不过是一介恂恂儒生,和蔼可亲,令云梦颇为意外。
龙扰三含笑示意云梦坐下,一边打量着她一边说道:“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转眼就已经这么大了。”
云梦注视着他:“萱夫人在哪儿?”龙扰三伸手一拉身后的一根红丝绳,左边墙上的帷幔缓缓拉开,露出墙上镶嵌的一面半尺见方的水晶,透过水晶,云梦可以清楚地看到隔壁房间中的景象。房中布置得非常雅致,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淡绿之色,温柔的烛光中,一个着淡绿春衫的妇人正低头刺绣,从云梦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妇人秀美如春江之月的脸孔。
龙扰三说说道:“这是北海水晶,我们可以看见萱夫人,萱夫人却看不见我们,你尽可以慢慢地看个清楚。”
云梦怔怔地望着水晶后的那绿衣妇人。没有人对她说过萱夫人的模样,然而她一见之下便确信这的确是萱夫人,也是她梦中所见的那个女人。她不由得问道:“我到东海之后,萱夫人是否见过我?”
龙扰三注意着她的神情:“当然见过,只有让她知道你安然无恙,她才会顺从地呆在这儿。不过自你十岁之后,我就不再让她去见你了,以免你发现其中蹊跷。萱夫人是蜀中人氏,精于刺绣,每年谷川都会派人送一张绣样来,让萱夫人绣出后再交给他,好让他知道萱夫人还在人世,也好让萱夫人知道你安然无恙。上一回送给谷川的,是一个流云蝙蝠纹的荷包。”云梦不由得想到自己身上所佩的那个荷包,荷包中还装着东海王留给她的一缕头发。
龙扰三继续说道:“当年我和东海王还有五禽门合作刺杀宣王,东海王和我都认为刺杀宣王胜算太小,所以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萱夫人身上。激战之中适值萱夫人临产,我的手下成功地劫持了萱夫人,至于你,却落入了东海王手中。”
云梦的心中怦然剧震,龙扰三叹息着说道:“你不是个男孩,无法用来要挟宣王,东海王最初很失望,但是他很快想出了一个近于完美的计划。他要让你成为宣王唯一的子嗣,让宣王府的血与东海的血融为一体,保证东海各岛的未来,林夫人发现萱夫人就是姑苏赵府江夫人的妹妹,这个计划更是完美无缺。对此我当然是乐见其成。所以我们继续合作,东海王刺杀了赵焕章,好让赵焕采的遗孀江夫人能够掌握姑苏赵府的大权,以便加重你在姑苏赵府这边的分量;我则刺杀了宣王唯一幸存的儿子赵烈文。东海王的这个计划的确完美,他唯一没料到的是,计划完成之前他会死在宣王的围剿之下。”
云梦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萱夫人。至此她才转过头来看了龙扰三一眼,扬起了眉:“如果我是宣王的女儿,他当时为什么不以此来换取他自己的性命?”
龙扰三微微一笑:“如果你是宣王,你会让步吗?更何况没有萱夫人在场,有谁能证明你的身份?”云梦默然,身为统帅,宣王的确不能因私废公,更何况他并不能确认她的身份。他接着说道:“没有萱夫人作证,谷川又曾向海神娘娘立誓,不经我和林夫人同意决不泄露你的身份,没想到宣王他们居然还是发现了你的身份。东海王胆大,谷川胆子更大。他居然要促成你与赵鹏的婚事,认为你即使知道真相,仍然会选择东海,你与赵鹏的婚事将给东海带来他所说的富庶繁华,而不是将东海变成姑苏赵府和宣王府的附庸。林夫人和我都不这么认为,所以我们希望你能与君侯成婚,这样才能真正保证东海各岛的未来。”
云梦脸上微微涨红。无论是谷川,还是林夫人与龙扰三,都在她背后拿她的婚事来做交易。她是东海各岛的盟主,但是他们暗地里却只将她看做是一枚棋子。即使是谷川,这么多年来也一直瞒得她密不透风。
龙扰三看着她慢慢竖起的眉梢,说道:“我得承认,一直以来我对你的估计都还不够高,直到昨天你能在宣王剑下抢得主攻的先机。即使宣王最终还是让了你一招,以平手告终,但是自此以后,不论是东海各岛,还是江东武林,都会对你生出更大的敬畏之心。所以,我比以往更看重你,更想将你收为我用,但也比以往更忌惮你,如果你不能为我所用,我只有毁掉你。”
云梦暗自吸了一口气,已然镇定下来,静静地道:“请龙庄主赐教。”
龙扰三停了一会才道:“无论我们谈的结果如何,请你答应,不要将我的真正身份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并且将君侯安全送回,我则保证让你和唐廷玉安全离开这儿,并且不到万不得已,我决不会伤害萱夫人。”
云梦注视着他:“我答应。”
龙扰三微笑着拉动了另一根红丝绳,他身后正墙上的帷幔拉开,露出一幅巨大的地图。龙扰三站起身来,云梦也随着站了起来。龙扰三仰望着图上遥远的北方,慢慢说道:“我们以龙为姓,(奇*书*网…整*理*提*供)是因为我们都是铁木真大汗、你们汉人口中的真龙天子的族人,孛儿只斤氏。”
云梦震惊地看着龙扰三,龙扰三嘴边含着微笑:“襄阳拱卫着你们的半壁江山,但它已经是强弩之末,不须多少时日,我们便可以拿下襄阳。汉人所长,不过是舟楫;我们的水师,如今已经训练成功,拿下襄阳之后,顺流直下进入临安城,再横扫东南半壁,定当势如破竹。平定江南之后,再征服日本与南洋,到那时,从北海到南洋,从日出之地到日落之地,都将是我们的天下。这将是世人从未见过、甚至连梦中也未曾想过的广阔国度。”
云梦仰望着地图上局促于东南一隅之地的大宋疆域,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生长于东海之上,于家国之念,原本颇为淡薄,然而此时此刻,却身不由己地生出树摧叶落的苍凉之感。
龙扰三转过身来:“你应当看得懂天下大势。大势所趋,不是任何人可以只手挽回的,我想现在你会认真考虑我的话了。我筹思许久,为你划了三条出路,你可以慎重选择。”
云梦收回目光望着龙扰三。龙扰三仍是一派儒雅,温和可亲,然而他背后所向无敌的蒙古铁骑,使得他无形之中有了俯瞰天下的气概。他伸出一个指头说道:“一条路,为我所用。你嫁与君侯,赵鹏娶我族中的女子为正妻,并保证姑苏赵府将来由正妻的儿子继承,然后你们两人入大都朝见忽必烈大汗,听从大汗调遣,我会保证宣王府永镇宣州、姑苏赵府永葆富贵,东海各岛则将成为大元的正式水师,辖地就是东海海域,甚至于曾对你有救命之恩的太乙观都将蒙受恩宠。你放心,大汗决不会让你去领兵攻灭宋军水师,而是另有用你之处。”
云梦怔了一下,思绪转向孤悬大洋之中的日本。伊贺岛忍者曾告诉她,忽必烈已经数次派使者到日本,要求日本仿效高丽俯首称臣,但是都被日本拒绝。而日本与宋人关系密切,蒙古人攻伐宋土,失陷之地的宋室遗民,往往逃往日本避难,日本的黄金与兵器,经由海道,不断运往淮扬制置使李庭芝的军中。以忽必烈的勃勃雄心,必定不能容忍而会对日本用兵。海上风涛险恶,决不是蒙古水师能够驾驭的,至于日本沿海的风土人情、天文气象,蒙古水师更是一无所知。只有熟悉日本情形的东海各岛和姑苏赵府,才是征伐日本的最好先锋与最佳参谋。
龙扰三叹了口气:“看来你已经猜到大汗的用意了。这是第一条路。至于第二条路,赵鹏就不去管他了,你和君侯的婚事照旧,我们攻入临安之前,你严守中立,不得有任何举动,攻入临安之后,你再入大都听候大汗调遣。东海各岛的出路不变。至于宣王、萱夫人以及赵鹏和他母亲,无论他们是何立场与作为,我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