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江山-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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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小二过来收拾碗筷,笑道:“三位客官,王老先生便要来说书了,你们买不买座听书?”庄琦君问道:“多少钱哪?”那店小二竖起五根手指,道:“三位共五百钱。”庄琦君撅着嘴,道:“这么贵?我们不爱听。”那店小二道:“姑娘你不知,这位王老先生说的书,绝了。孔老夫子有言在先,‘三月不知肉味’。依小的看来,听他说一回书,岂只三月,简直半年都不用吃肉了。”杨慕非听他说得夸张,笑道:“那王老先生今晚说甚么书?”那店小二道:“元伯颜炮陷襄阳,陆明诚死守殁难。”杨慕非心下一动,道:“好。我们去听听。”
杨慕非三人上了二楼,只见里面人头挨着人头,竟无处落脚,好不容易抢到一条长凳,三人在人缝里挤着坐下。见那戏台上,搁着一张桌子,桌上放了一块醒木。戏台前摆了数十张椅子,坐着的都是些蒙古人。过了半袋烟的工夫,从后台帘子里面出来一个矮胖矮胖的老头。那老头团团作了一揖,道:“各位大人、各位老乡,王囯奴这厢有礼了。”一个身材威猛的蒙古武官骂道:“他奶奶的,别那么多废话。快说你的书罢!”
王国奴躬身笑道:“是,是,是。”清了清嗓子,说道:“书接上回,伯颜丞相一扬马鞭,喝道:‘陆明诚,襄阳破陷已在眉前,你还不束手就擒,以免害了一城百姓?’陆明诚回道:‘我陆明诚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向你低头认输?’弯弓搭箭,飕的一箭,向丞相射来。陆明诚身为丐帮帮主,那一箭的威力何其惊人。说时迟,那时快!那枝箭从两名亲兵胸口贯穿而过,眼见便要射到丞相面前。便在这时,帝师纵身扑上,面露微笑,将那枝箭轻轻巧巧的接下了。”那些蒙古人拍掌大声欢呼。那身材威猛的蒙古武官,喝道:“凡是为我大元喝彩的,待会重重有奖。”
台下众人闻听此言,登时齐声应和:“大元帝师武功天下第一,陆明诚不自量力,以卵击石,真是自如其辱。”“丞相的大军所向披靡,攻占襄阳便如探囊取物。”“陆明诚误国误民,简直是古今第一国贼。”那些蒙古人听了,拍手大笑道:“好,好,说得好。”杨慕非怫然不悦,心道:“这些人真是不知廉耻。”
王国奴续道:“丞相调来十几门回回炮,一齐炮攻襄阳。那襄阳城虽坚如金石,但哪里挡得住我大元的铁骑大炮,只半天工夫,便即攻陷。陆明诚兀自不知悔改,竟引刀自刎。但忽必烈汗宽宏大量,既往不咎,花重金将他厚葬,并修建了忠义祠,足见朝廷爱才之心。是我华夏子孙,敢不戮力向前,报效朝廷。”那些听书的人擂臂大呼道:“戮力向前,报效朝廷。”杨慕非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出了醉生楼。庄琦君追了出来,劝道:“杨大哥,那臭老头胡说八道,你犯不着为他生气。”杨慕非喟然长叹道:“我倒不是为他动怒,而是痛恨那些听书的汉人没有骨气,竟为了一丁点赏银,就大肆唾骂自己民族的英雄。一个民族,失去了自己的国家并不要紧,若连自己的民族魂也失掉了,它还能重新站立起来么?”萧谷雨道:“杨大哥,你不用难过。这些人毕竟只是少数,还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积极抗元么?”杨慕非点头道:“说的也是。”三人见天色已晚,便在镇上找了间客栈歇下。
第三十二回:金顶萧萧夜风冷(4)
杨慕非躺在床上,耳听窗外松涛阵阵,犹带呜咽之声,再也无心睡眠,披衣而起,在溶溶月色下信步而走,蓦地抬头,不知不觉间竟到了陆明诚墓。他悄立墓前,想起日间之事,不禁悲由心起,抚碑长叹:“若我汉人中多几个陆师伯这般的英雄人物,也不会有今日国破家亡之痛。”忽听得身后有人冷笑道:“主上昏庸,奸臣当道,便是有百十个陆明诚,也抵敌不住鞑子的铁骑大炮。”杨慕非吃了一惊,转过身去,只见一个人提着竹篮缓步走来,正是那说书的王国奴。
杨慕非冷冷地道:“你来这里作甚么?”王国奴不答,从竹篮里取出香烛,用火折子点燃,插在石碑前,又斟了满满一大碗酒,道:“陆帮主、襄阳城遇难的众位兄弟,若英魂有知,还请来此与小弟相会,共享一杯浊酒。”说着,将碗中酒泼洒在地上。杨慕非惊道:“你也参与了襄阳保卫战?”王国奴高举酒葫芦过头,狂饮了一气,怆然道:“不错,我参与了襄阳保卫战。”杨慕非愤然道:“那你还去为鞑子说书,垢辱陆大侠?”王国奴仰天长笑,笑声苦涩凄楚,便似枭鸣。他看着杨慕非的脸,问道:“你可知我是谁?”杨慕非道:“你不是叫王国奴么?王国奴,亡国奴,那是你的化名?”
王国奴点了点头,道:“我真名叫作王坚。”杨慕非惊呼道:“死守襄阳城的王坚王大将军?”王坚眼望远空,缓缓地道:“襄阳失陷时,我被人一掌打昏,待醒来时已被人扔到乱石岗了。我拣了一条残命回家,从此便周游全国,以说书为业。小兄弟,你责怪我为鞑子说书?不错,我是为鞑子说书,而且还痛骂陆明诚等死守襄阳的大宋将士。你可知我为何要这么做?”杨慕非沉吟道:“愿闻其详。”
王坚道:“我就是要把汉人所景仰的大英雄贬得一文不值,撕下他们身上仅有的一块遮羞布,让他们感受到切骨之辱,从而激起民族自尊心。我说书这二十年来,遭逢了七次刺杀,被人围殴了不下数十次。”他掀开里衣,身上肌肤青肿成块,但他脸上洋溢着微笑,一点也不觉得痛楚。王坚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彩,捋须微笑道:“有这么多人恨我,说明我们的民族还是大有希望的,终有一天会驱走鞑子,复我汉家江山。”他拍了拍杨慕非的肩,道:“小兄弟,我在醉生楼说书时,眼见你愤然离场,便知你是个心系汉家江山的热血男儿。老哥敬你一杯。”喝了一大口,将酒葫芦递给杨慕非。
杨慕非只觉豪气干云,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口,道:“小弟自当谨记老哥你的教诲。”王坚哈哈笑道:“这才是我汉家的好男儿!时候不早了,老哥要回去了,小兄弟你好自保重。”他提起酒袋,摇摇晃晃地向来路走去。只听他边走边唱道:“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化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歌声渐渐远去,终不可闻,但在杨慕非心中却愈来愈响。他面向陆明诚的石碑跪下,默默祷告道:“皇天在上,陆师伯英灵为证,我杨慕非此生誓将以驱除鞑虏,复我汉人河山为己任,直至生命最后一息,永不懈怠。”他磕了三个响头,拂衣而起,转身向客栈走去。
三人取道东上,过了安徽,便到江浙界首,沿着官道迤逦而行,不一日到了杭州。此时已是腊月二十,距天柱山之约,尚有二十余日。三人在西湖边上寻了家客栈住下,每日娱情山水,倒也过得甚是惬意。转眼便是除夕之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合家欢庆新年,鞭炮声不绝于耳。杨慕非三人用过晚饭,换上新衣,手牵着手在街上游走。萧谷雨心想:“我们要是不涉足江湖之事,就这样欢欢喜喜的过一辈子,那该多好。只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杨慕非见她脸色凝重,问道:“谷雨,你在想甚么?”萧谷雨微微一笑,道:“没甚么。我有些想爹娘了。”庄琦君道:“我也想师姐夫他们了。不过,还有十几日,便可以与他们相聚,我又不那么想了。”
三人沿着苏堤走了一圈,只见西湖中灯火点点,有若满天繁星,湖水深绿如绸,映着船上的灯火,丝竹箫管之音,声声入耳。便在这时,一艘小船划了过来,艄公在船头大声喊道:“公子坐船不?”庄琦君跺足叫道:“要,要,要。”那艄公应了一声:“来勒。”竹篙在水中一点,把小船凑到岸边。杨慕非见庄琦君兴致颇高,不忍拂逆她的意,便跳上小船。庄琦君二人紧跟着跳了下来。那艄公划动竹篙,小船在明澄如镜的湖面上轻轻滑了过去。
【注】①:据《宋末四川战争史料编选》记载:王坚,南宋抗元名将,曾驻守四川钓鱼城,多次击退元兵。元蒙哥大汗亲自督战,亦被击伤阵亡。于景定二年五月,王坚被任命为左金吾上将军、湖北安抚使兼江陵府;四年三月,为知和州兼管内安抚使;五年三月,卒。本小说中说他重伤未死,活到了元成宗大德三年,纯属小说家言,读者不必较真。
第三十三回:怀中应是双月
庄琦君伸手到湖中弄水,格格笑道:“杨大哥,这水好凉啊。”萧谷雨吓唬她道:“小心跌进湖里,让王八给吃了。”庄琦君伸了伸舌头,道:“那我也要拖你一起下水。”萧谷雨故意唬着脸,道:“你倒试试看。”庄琦君见她装得凶神恶煞的,心下害怕,拉着杨慕非的手,撒娇道:“杨大哥,你瞧段姐姐那么凶,你也不管管她。”杨慕非伸手弹了弹她的脸颊,笑道:“傻妮子,段姐姐吓唬你的。”湖风一阵阵吹了过来,庄琦君渐生寒意,便偎依在杨慕非怀里。萧谷雨心下一酸,扭头看着别处。
杨慕非问道:“谷雨,你让我陪你到江南来,究竟是作甚么?”萧谷雨道:“到了天柱山,你自然就明白了。”杨慕非诧然道:“你所做之事与英雄盟有关?”萧谷雨紧咬薄唇,缓缓点了点头。杨慕非见她以手支颐,呆呆望着远处的渔火,娇躯在寒风里微微颤抖,心中顿生怜惜,柔声道:“谷雨,你也坐过来罢。”萧谷雨脸蛋儿绯红,往他身边挪了挪,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那艄公哈哈笑道:“公子,你左拥右抱,艳福不浅哪。”杨慕非三人听了这话,脸上都不禁微微一红。萧谷雨心想:“但愿这船永不到尽头,我们三人就这样生生死死的搂在一起。”转念一想:“为甚么要是三人哪?”醋意上涌,忽向庄琦君狠狠瞪了一眼。庄琦君不理,嘻嘻哈哈的与那艄公说话:“老爷爷,你怎么不回家陪老奶奶哪?”
那艄公哈哈笑道:“小老儿为生计都愁白了头发,哪有闲工夫去陪那糟老婆子?”杨慕非笑道:“那老人家你想么?”那艄公道:“想,怎么不想?可这年头,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敢奢求回家陪老婆哪。”杨慕非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塞到那艄公手里,道:“麻烦你送我们上岸罢。”那艄公道:“公子,你有碎银没有?小老儿找不开。”庄琦君格格笑道:“老爷爷,不用找了,那是我们给你的船钱。”那艄公道:“这怎么好意思哪。”萧谷雨道:“这是我们做晚辈的一点心意。大过年的,你老就不要推辞了。”那艄公呵呵笑道:“好,好,我收下了。小老儿家里穷,没有红包给你们,便把替女儿女婿求的好签,送给三位罢。”说着,放下竹篙,从怀里掏出一条纸绢。他拆开纸绢,将三张字签分塞在三人手里。
杨慕非展开字签,只见上面写道:“五更四点鸡三唱,怀抱二月一枕眠。”庄琦君的字签上写着的是:“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她见萧谷雨低头看着字签沉吟不语,便一把抢过,笑道:“段姐姐,让我也看看罢。”萧谷雨夹手夺了回来,愠道:“偏不让你瞧。”却抢了杨慕非的字签来看。看罢,她心中默默地道:“我的字签上说的是,‘不知乘月几时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