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断魂劫-第2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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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冽尘反手扯起袍角,将袍面横在身前,道道真气撞在衣上,却丝毫无损,就像手里持了块盾牌。步步接近,通禅忽的腾身纵起,从他头顶跃过,半空中便即转身,落在他背后,挥袖击出。江冽尘刚见他跃起时便已转身,刚好接了个正着。一掌从斜侧插入,从他胁下透出,抬手一撞,同时身子前冲。通禅另一袖挥击他背,江冽尘身子外侧,绕了半个圈子转出,抬手挡他衣袖。两边都是互缠良久后,同时翻手击出,两人双掌相抵,又同时向后退开三步。
通禅心道:“他身为前魔教教主,实力果然不容小觑。挨了我一招‘万象般若掌’竟还能若无其事!”却不知江冽尘只是假装随意,正是这一掌,才让他真认清了自己与通禅实力相差甚远。肺腑剧震,心脏乱撞,而击去的掌力仍如石沉大海,轻轻巧巧就给化解了。心道:“如此极为不妙。耽得越久,内力流失越快,再无胜望。”足尖一蹬,绕着通禅身侧迅速转起了圈子,借奔走之势推出掌力,其间颇有些取巧之意。通禅不急不躁,见招拆招,沉稳依旧。
程嘉璇握着残影剑,看他迭遇险招,几次想冲上前帮忙,考虑到他与通禅的约定,又不敢造次。又一会儿看到通禅一掌迎面推到,江冽尘略微偏头,待从颈侧将擦未擦之时,抬掌翻起,扣住了他脉门,向后滑出一步,将他手臂提起,这一招与月余前在总舵密室对付暗夜殒的一式颇有相似之处。另一手化为掌刀,向他侧腰切下。通禅内力到处,着力点缩了下去,同时高抬起同侧手掌,向他顶门砸下。此时他右半边身子直对着程嘉璇,全无拦阻,是个极大破绽。程嘉璇助战心切,再难忍耐,残影剑随她心意而动,猛向通禅空门大开的肋胁刺去。
通禅一只手被江冽尘扣住,双方互拼掌力,此时绝不可撒手。两名实力相当的高手比拼内功时,这不上不下的局面往往可维持得个几天几夜。但若哪一方先行撤回,对方的强横真气就势不可挡的攻了过来,那时必受严重内伤。除非有人在当中拆开,同时将两股内力各自逼回。而通禅另一只手隔着身子,出掌不便,又已提至相当高度,招式未老前再难施变。这一剑若是刺实了,通禅即能活命,也必然大伤元气。那部位及宝剑威力又能损及内脏,日后提气不灵,再不便修炼内功,眼前情形真是万分紧急。偏偏程嘉璇刺出时用了全力,连自己也不能控制,就算及时良心发现,却也晚了。
那剑堪堪刺到时,江冽尘脸色愈见不愉,突然抬脚踹上程嘉璇胸口,将她踢得跌了出去,残影剑也随之落到地上。正想再追究忤逆之罪,便在他分心之际,通禅一边掌已转向,自下而上的推来,及触胸前,忽然凝力不吐,眼神复杂的看定了他。
江冽尘心中明朗,此时不论以何为计,总是自己败了。但他即使输了这局,宁可抵赖前言,也不会放弃丧心魄。既明此理,也就再无顾虑。转过眼与通禅对视,淡淡道:“大师武功高强,是晚辈败了。”
通禅摇了摇头,叹一口气,将手掌从他胸口收回,道:“此战还未分胜负。”江冽尘一怔,不知这是打什么主意。就听通禅道:“刚才那一招,其实老衲招法中不够严谨,你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却完全有望胜我。会露出破绽,皆因救我免遭攻击所致。你能有此一举,毕竟是善念未泯,老衲实感欣慰。”江冽尘皱眉道:“我心中怎会有善念?不过是想真正一决胜负,不愿给旁人打扰我的比武罢了。你不必替我言过其实……”通禅道:“阿弥陀佛,就为你这一星善念,老衲也不能在这一节上占了便宜。刚才的事,就算是并未发生,仍是摆出早前招式,继续比武,如何?”江冽尘愕然道:“这是什么意思?”通禅果然抬起一臂,略微弯下,高举在身侧,微笑道:“老衲这一招破绽百出,只算做我打一个赌,赌你不会趁人之危。”
江冽尘皱眉看他确是正将姿势恢复如初,周身皆无防备,空门大开,此时攻击定能一举收效。心里也不禁犹豫,这机会仅得一瞬,虽觉辜负他信任固是不妥,但七煞至宝的诱惑还是远远重过其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又在脑中闪现。利弊相较,仍是选择从心所欲,假作抬手空迎之势,却在半途路道忽转,重击在通禅右肋。通禅全身剧烈一震,五脏六腑仿佛也震得颠了转来。丹田中一股浊气在体内冲撞。眼前袭上一道黑芒。江冽尘一招得手,后续招式更是连绵不绝,向通禅颈、胸、脾、肺等要害连连递招。
第二十六章(17)
他是步步进逼,通禅是步步后退,袍袖卷动极不灵便,出招力道全在裹挟之中,方位尽受掌控,每出一掌几乎都被对方攻势压回,多半还是压迫自身,任谁都看出他情势不利,只凭一股念力维持,怕是再撑不了多久。若论实力,通禅确要远胜于江冽尘,十余年来精研佛法,已是心淡如水,练武不受欲念桎梏,进境飞速。再加上稳扎稳打修习的少林精深内功“易筋经”,又岂能是江冽尘强以邪法提升的功力所可比。但一来通禅大师给他攻了个措手不及,挨下那一击已受了不轻的内伤,否则以他功力,就算起始给人抢占先机,过不了几个回合,仍能扳回局势。二来则是他说起少年往事,本以为释然的记忆重在心头掀起波澜。佛法讲究“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说来容易,真要他将心头一段红尘爱恋忘怀,也是难能,最多不过遁入空门,逃避当时的错举罢了,就连闭关,亦是以清修为幌子。他实在高估了自身能力,妄言普度众生,枉受武林同道敬仰,而他却只是个连自己都不敢面对,自私懦弱之人。若是真实一面暴露在人前,必是立时名声扫地,饱受唾骂。
江冽尘野心勃勃,对所求之狂热与自己当年何等相似!只是两人身处环境不同,自己是未逢际遇,才没得到像他一般地位,直至泥足深陷,无以自拔。便今日度化了他又如何?欲念无穷,武林中还不知更有多少因此驱使而迷失本性之人,均须他度化,这重担怎承得起?只有种心如死灰般的悲凉,这多年佛法,到头来却连自己都救赎不得。还招中防守的多,进攻的少,全身已罩在了他强大邪气之下。“砰”的一声,两人袍袖下再次双掌相交。这一次江冽尘稳立不动,通禅却是蹬蹬蹬的连退,直等后背抵上墙壁,才勉强停下,头却是沮丧的垂了下来。
江冽尘双臂圈转,合在身前略一拱手,道:“大师,承让了。”
通禅得道高僧的庄严已荡然无存,仅剩的躯壳不过是个瘦小枯干,生命将到尽头的老人。踉踉跄跄的走到正中蒲团旁,颓然跌入,盘膝而坐,双手捏个法诀扣在胸前,一双再没分毫神采的枯浊眼眸缓缓抬起,一字一字语音沉稳的道:“江施主,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是老衲毕生所见学武之奇才,实在难能可贵,来日前途不可估量。就可惜……可惜……不走正途……”声音中实是透出一股无尽苍凉之意,仿佛天地之间,无边落木,滚滚长江,万物都随之而叹了一口长气。接着闭起了双眼,眼皮一分分的落下,仿佛是要整个世间也在他眼前就此落幕,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笑,轻叹道:“老衲不自量力,妄想与人性打赌,究竟是我输了……而且是满盘皆输……”几句喃喃低语,唯有自己能听见:“青颜,我这就去见你……我有负于你,不知九泉之下,你能否接受我这迟来的致歉……”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一线残音也在空中消散。
程嘉璇见他嘴角逸出一丝鲜血,脸上神情却格外安详。在今日见他慈祥的面容之外,还难得的添了些许柔情。周身圣洁的光环渐渐消隐,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有着温和面容,就如同最寻常长者一般,会抚摸着孙女儿的额头,给她买糖吃的邻家爷爷。想到他对自己的接骨之恩,对她句句无礼冲撞的包容,刚才自己竟然恩将仇报,为助江冽尘,就想以残影剑偷袭伤他。他历经十数载春秋,竟能始终钟情于穆青颜。即使他并非最合适的少林方丈、武林泰斗,可谁又能说,这老者就不是一个善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看他此时的沧桑,谁还会再去怪责于他?不论年轻时犯过怎样的罪孽,功过相抵,也是该当赎清了。还在忧心着通禅伤势,忽听江冽尘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去帮我把丧心魄拿过来。”
程嘉璇低声道:“这样……真的就算赢了?可……还什么都没说啊……我信任通禅大师不会在盒子上动手脚,难保其他僧人也不会……”江冽尘道:“是啊,正是顾虑到这一层,否则还用得着要你去?”程嘉璇道:“你同意带着我,原来只不过……将我当作一面挡箭牌,是么?”江冽尘道:“废话,否则你还有什么用。”程嘉璇黯然神伤,虽然为他死而无怨,但他对自己性命如此轻视,将她的奉献全视为理所当然,也实在不能不难过。只要他待自己,能有通禅大师待穆青颜十分之一的好,那就知足了。
江冽尘不耐道:“去啊!难道你所说对我比天高、比海深的爱,就只有这点分量?”程嘉璇轻叹一声,抬起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拖的向长柜走了过去,轻轻将盒子打开,盒中铺着一块金黄色锦缎,其上果然安躺着一枚短镖,形状与原翼描述的一模一样。出神片刻,才转身走回,双手捧上。江冽尘对她看也没看一眼,立即伸手抢过,在指尖反复旋转,在棱角处以指腹摩擦,自语道:“这果真便是丧心魄了?在你身上试一下可好?”程嘉璇吓了一跳,知道他欺压自己已成了习惯,惊道:“不……”随即想起自己一向对他言听计从,从没拒绝过一次,那一声抗议又扼杀在了喉咙中。
江冽尘心道:“现在还不行……先杀了她,日后再找谁给我做替死鬼?……不对,就连丧心魄的名字,武林中也极少有人得知。原翼那小子不仅知道,也定是亲眼看过的。可十余年前他尚未出世,其后穆青颜仙去,这宝物就一直由通禅保管,他怎能得见?难道他就有本事打败通禅?这小子到底有多强实力?再留着他,日后一定是个隐患——”
向端坐在蒲团上的通禅又扫去一眼,心里竟也有了几分愧疚,直走到他面前,道:“通禅大师,这丧心魄本座就收下了。刚才一场比武,我确有亏欠于你。你是多年来,唯一一位能让我由衷敬佩的人物。我答应你,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离开以后,不去找少林僧众的麻烦,再留此寺燃上十年的香火。”这话也是极为无礼了,但通禅面上笑容不改,就如没听到他说话一般,沉静安定一如前时。江冽尘处事向来敏锐,即觉有异,抬手到他鼻下试探,却是半点气息也无,再转手轻拍脸颊,触手冰凉,竟已死去多时。
江冽尘也不由一惊,没料到这位多年“但闻其名而不见其人”的武学大宗师就这么悄没声息的死在面前,而刚才竟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犹自未敢置信,双手按在他肩上,不住晃动,唤道:“大师?大师?”通禅身子一歪,从蒲团上跌了下来,倒在地上,打坐姿势始终未改。
程嘉璇也惊叫道:“大师?他……圆寂了?”这时门外有个小和尚的声音响起:“方丈,通智师叔要弟子来请示您……”话未说完,正好看到通禅倒毙的一幕,吓得“啊”一声惨呼,叫道:“杀人了!杀人了!那魔头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