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断魂劫-第4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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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12)
陆黔说话时,双眼虽是直直盯着原翼,但余光却连一瞬也没离开过旁侧的夏笙循。从外貌看来,她与南宫雪的确找不出一点不同,方才几句话一过,除了从她脸上看到对待陌生人的淡然疏离,再无旁物。这会儿不由暗自赞叹:小妞儿道行也实在高的很了。上前招呼道:“这位夏姑娘,哦,不,你瞧我这记性,应该叫原少夫人了。李兄常给我提起你,说你是怎样美貌聪敏的一位姑娘。吾闻之也久,早想一睹庐山真面目。今日一见,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幸会幸会。”这些都不过是男女交往间的寻常客套话,并非陆黔所独创。夏笙循只淡然一笑,道:“陆公子太客气了。只不过小女子实在不明,这份客气究竟有何必要。真正有所担当之人,即是极其亲近的朋友,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轻易去麻烦他。而你与我翼哥哥不过数面之缘,一开口便道有事相求。世上只讲究鸿门宴,是主人设下的圈套。头一回听说,还有前来赴宴,也是不怀好意之人。正叫小女子大增见闻。只要讲到了一个‘求’字,还何必另费时间,去套些无谓的近乎?这份感情,迟早都是要伤的。既然如此,早伤晚伤,又有什么分别?反正你已经不在乎麻烦他,又怎会在乎彼此间微不足道的那点情义?这样的理由说出来,不觉得太可笑了么?”
李亦杰很有几分同情的看着陆黔,心道:“我也给她这样毫不留情的指责过。”但他仍是紧闭双唇,既不开口,也不劝解。或许是因那受难的正是陆黔,同情之余,还激起几分幸灾乐祸之心。从前听他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管她南宫雪还是夏笙循,只要自己出马,一律轻松拿下。这回倒要看他怎样圆这个场。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还是有几分自私。但放眼世人,又有几个是全然舍己为人?
陆黔却没显出一点意外之色,道:“李兄提及时,也说夏姑娘口才一流,幸而在下早有准备,否则挨你这一通连珠炮,只怕还没明白过来,就得被打得晕头转向,败下阵来,不战而亡。我说有事拜托原公子,你怎知定是坏处?此事与贤伉俪休戚相关,而且我敢担保,如果公子肯答应,后福绵延无尽,到时,还得感谢我这位促成者。”
夏笙循冷笑道:“哦?求人帮忙,便是求他待自己好些?这种稀奇事,小女子倒是第一次听说。到时倒要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陆黔微微一笑,道:“不会让你失望。”两人目光互视,气氛在外人看来一片祥和,其中却是火药味浓厚,总似隐藏了些一触即发的危机。
其后四人分宾主落座,满桌佳肴确是十分丰盛,李亦杰却食不知味。他今天正耽着心事,这一会儿偷瞟夏笙循,那一会儿又以眼神示意陆黔,桌下不知暗踢了他多少脚。陆黔不愧为曾居**之首的大人物,始终面不改色,谈笑自若,却只顾向着原翼敬酒客套,偶尔才称赞夏笙循两句,皆是一带而过,轻不着痕,全没了他从前满口甜言蜜语的花头。李亦杰眼耳交替,急在心里。
这当口陆黔又与原翼碰过满杯,各自饮尽,遂推杯换盏,笑道:“原公子,初次相逢,在下便要敬服于你的文武双全。人在江湖上混,讲究的还不就是这两字?差缺任何一样,总嫌不足。惟有两者兼修,才是最顶尖的人才。是日之后,我私下想来,仍是敬意难消,特地向韵贵妃娘娘举荐了您。您知道,她对待属下,一向是宁缺勿滥,眼光挑剔得很。但在听过你的作为后,与我‘英雄所见略同’,也起了求贤若渴之心。原公子如肯加盟,从此担保高官厚禄,一生都过着在金银堆里打滚的快活日子。原公子意下如何?不如咱们趁热打铁,你当场就给我一句回话,拍板敲定,好让我去回禀韵贵妃。她也定然欢喜,到时就该好好奖赏我一番。你就是我升官发财的大恩人哪,你行行好,给小弟一个方便?”
原翼听他此言一出,对他来意已全盘知晓,淡淡的道:“韵贵妃的好意,在下就心领了。烦请陆大人转告,在下一介江湖散人,不足登大雅之堂。要在圣驾尊前效力,自知是没有这个福分。叫她另请高明,别空耗了时间。至于什么荣华富贵么,我虽不敢称‘视金钱如粪土’,但毕竟没贱价卖了给她。不必用金钱来收买我。”
陆黔道:“这怎能说是收买?原公子事事顺通,唯独于此道认知,有所差池。世人百般奋斗,正为能得明主赏识,有所建树。不论为国为民,为己私利,还是为百姓造福,不是口头上说来好听的。手中如不能掌握实权,一切免谈。别人哼个一声,你就得为他鞍前马后。连最起码的自由和尊严都谈不上了,几根傲骨也能损磨殆尽,更谈什么作为?”原翼道:“世间种种,皆俗务尔。假如环境当真不适合我生存,这天地广阔,大不了隐居于乡野田园,还能求得个与世无争,逍遥自在。”陆黔道:“非也,才见仕途不达,便匆匆退隐世外,未免将责任看得太轻,老实说,也没有你想得简单。强权统治之下,有道是‘苛政猛于虎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以为这世上还能有哪个清静之地?世外桃源也不过是给人虚造出的罢了。你要是真想活得自在,摆在眼前的‘入朝为官’,就是一条最便捷的道路啊!你若嫌官场黑暗,尽是旧有官制所限,大可自上而下,重新整顿一番,营造出一个属于你自己的理想王国。律法奖惩,莫不由你所定。世上最大的清闲乐事,正是身为至高王者,无人再能违拗你的心意。”
夏笙循淡淡开口道:“陆大人此言差矣。真金美玉,便栖于泥瓦,亦不稍改其质。但如本体由黄铜打造,不论踱上再多金漆,盛极一时,也永不可能取代了真金的价值。天下间是公平的,一事一务,自有天道主宰。你如认为我翼哥哥真有才能,他就不必依附于你们脚底,苟且偷生。好男儿理当自强,他将来若是有志于天下,不必给你们做马前卒。同样成王,究竟是当一个被你们辅佐而起,处处束手束脚,受尽制约的傀儡呢,还是自立门户,随心所欲的好呢?该做什么选择,我想陆大人应当比我们更清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错,以各方面实力论来,翼哥哥并不输于你们。待到争战一起,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呢。”
原翼笑道:“笙循所说的,正是我的意思。陆大人,其实我不过是四大家族之中,一个最没出息的子孙罢了。与其着眼于我,不如另去争取那三家之后。作为朋友,我可以带你去开开眼界。到了那里,你便会真正意识到实力的差距,以及自身的不足。我们但教避居于外,假如到时有所动作,我敢说,这中原上下,兴举国之兵,也决然抵敌不过。看在我们暂且安分,你就不要妄图点燃那根导火线了。否则对你对我,都没有什么好处。”
陆黔在两人间环视一周,向夏笙循赔笑道:“夏姑娘,你最美丽,最聪明,原公子有些见事不明,你不能跟着他犯糊涂。帮我劝他几句,可好?”夏笙循嫣然笑道:“我本就不愿他答应。如今恰是正合我意,你要我去说谎么?如果我本来不愿,即使说了也不诚心。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如陆大人一般,翻天覆地,无遮无拦的。”
陆黔几如当面挨了一棒,面色顿时极为难看,又道:“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原公子想想啊。女子以夫为天是不假,但怎能为你,妨碍到他的前途?那就不是贤妻,而是红颜祸水了。为着他好,倘若陪你黏腻一辈子,也是没什么出息的。相反劝他出仕,却可让他学以致用,大展宏图抱负……”
原翼笑道:“陆大人太抬举我了,我又哪有什么远大抱负?不愿跟着我爹习武,并非是对他有任何不孝,不过是不愿惹旁人背后非议,说我仰仗着任何人的势力罢了。连我亲爹的麾下,我也不肯待。好不容易逃到外头,千辛万苦,总算混出了一点名头。难道还是为专程投奔韵贵妃来的?若说我的愿望,简单得很,那便是同笙循在一起,一辈子不离不弃,好好疼她,珍惜她,做一对世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她的幸福,由我亲手奋斗了送给她的,才有价值。你瞧,我也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凡夫俗子罢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们争取。”
陆黔简直快没了辙,干笑道:“你们二位,还真是夫唱妇随啊?果然有共鸣!”夏笙循微笑道:“多谢陆大人夸奖。不错,一切的恢宏,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那才是我所要的。对于女人,不管她嘴上说的再怎么好听,私心里总还是希望,她的丈夫能为了她,抛下手头公事,陪在她身边。即使相对无言,只要静静地坐在一起,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此时无声胜有声。能得到这种平凡的幸福,我已知足。做帝王的**,每时每刻,都要与其余女人争宠,要跟她们共享我的丈夫,我不愿!我要嫁的人,定要一心一意的关怀着我,能待我好。不然的话,无论他的志向再如何远大,在武林间有再尊崇的地位,我也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女人生来渺小,这后半生,那就更不能委屈了自己。”
第三十四章(13)
李亦杰身子一僵,夹在筷子中的一口青菜顿时掉到了桌上。只感背脊阵阵发凉。不论他再如何迟钝,此时也能听得出,夏笙循那一句话正是专为讽刺他而言。他岂非正是立志拯民救世,“志向远大”?身为武林中最高一阶的盟主,还不算是“地位尊崇?”南宫雪的心意,他是再清楚不过。无奈一来着实不爱,二来心里搁着沈世韵,明知是难以释怀,更不愿辜负了她。但师妹虽外表坚强,在感情一道,却向来怯弱胆小,敏感的就如同一只易受惊吓的猫儿。难道这竟是向他的公然明示,同时又是对他这位无情郎的谴责?缓缓抬起视线,立即就直触到了夏笙循的目光。仿佛她双眼互呈两面,一道是正与陆黔、原翼言笑晏晏,一如常态。而另一道,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只向他一人注视。李亦杰瞬间又惊又惧,惶恐失语,慌忙埋下头,以碗就口,遮住了面容,大口大口的扒饭。同桌三人其后又谈论了几句什么,他都是一概不知。一餐饭吃完,反比未吃前更饿得慌。胃里沉甸甸的,心里也是一并沉甸甸的。
似这般浑浑噩噩,不知延得几时,再抬眼处,已随着陆黔告辞出外,走在了人流如织的大街上。转头回望,原府已远远地看不清了。暗自苦笑道:“多走这一遭,全无所获,徒增困扰,且算是我对你不住。”
陆黔笑道:“李兄别这样说。何况,怎能称得全无所获?刚才,咱们不是已得到了最重要的线索?不过真说起来,这夏姑娘也当真了得,言行举止,滴水不漏,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个人。要不是我从前就爱着雪儿,还未必分得出来。到底还是你有本事,一句话不说,就能引得她露了底。”李亦杰心中烦躁,暗道:“你要是不认得雪儿,那不过是无从分起,又说来干什么?”直等又走出甚远,脑中才逐渐呈现出他适才之语,蓦然一惊,脱口道:“怎么讲?”
陆黔道:“这还不是明摆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方才夏姑娘最后那一句,什么嫁错了人,老公不疼之类的,分明就是指你而言。照这情形看来,她对你是既不能忘情,却又怀恨在心。两者难以均衡,如今正作无计可施之处,只好装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