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香气-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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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那时候以为自己在做梦(2)
许多听见我在她身后,突然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忍不住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再一次问我需不需要去医务室看看。
“你可能真的中暑了。”她说。
我摇头。
“你真的确定没事?”她皱着眉毛问我。
我点头。
好像除了点头和摇头,我什么事都不会做,什么话都不会说一样。
许多犹疑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口香糖,从中间撕开,一分为二。
一半给我,一半塞进自己嘴里。
很多人身上都有很好辨认的记号,可以让人轻易记住。比如金杰人的胖,程晓娟的傻笑,舒蕾的名牌。
比如许多的短发,和她右边唇角扬起时那种带着男性钢毅味道的笑容,还有她随时随地都能掏出一片口香糖的、神奇的口袋。
她嚼着口香糖走进卫生间。
我努力打理自己的记忆,想辨别清楚刚才见到的那个男人,和刚才发生的那些事情,究竟是真实的,还只是一个梦,或者说是一场幻觉。
打理半天,最后仍是什么都确定不了。
安全起见,许多走进卫生间以后,我开始弯腰寻找,想看看那个男人是不是正躲在某张床的下面,或者某个我的视线暂时触及不到的地方。
哪里都没有。
许多打开水龙头,传出很大的、很清凉的水声。
我忍不住失声尖叫:“啊——”
然后迅速用自己的两只手捂住嘴,把尖叫声捂回喉咙,瞪着惊恐的眼睛朝卫生间的方向看。
因为突然想到,那个穿得怪怪的、自称是鬼的家伙;那个能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家伙,肯定躲在卫生间里。
除了躲在卫生间以外,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躲藏!
许多听到尖叫声以后,立刻晃着满手水珠冲出来:“怎么了?你又怎么了?”
“你……发现……什么……什么……有?”我瞪着眼睛,语无伦次。
“什么?”
“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吧?”我指卫生间的方向。
她折回卫生间,左右察看,然后走出,神情疑惑地摇头。
“没有。”
我想我是真的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于是就笑,很傻很尴尬地笑。
“你到底怎么了?”
“没……没……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多。”
“什么?”
“许多。姓许,名多。许多人和许多事的那个许多。”她说。右边唇角一扬,很好看的笑容。
“这名字——真好。我叫李小囡。木子李,大小的小,囡,囡,囡就是外面一个口,里面一个男女的女。”我用手指在空中比划,希望能让她明白我说的是哪个字。很多人都会听错我的名字,把它写成“蓝”或者“兰”。
“李小囡,你确定你不需要去医务室?”她用纸巾把手擦干,然后往门口走去,“你确定不需要去的话,我就去接我妹妹了。”
“确定。”
我点头,然后紧跟上她的脚步,送她出门,一直目送她消失在楼道拐弯处,目送她穿过院子,走出大门,消失不见。
然后我把两条腿前后分开,一条踩在门外,一条踩在门里,小心翼翼观望我们的寝室。
什么都没有。
试着往里面走小半步,然后迅速又退出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试着往里面走两小步,再迅速退出去。
仍旧什么都没有。
于是以为终于可以完全放心,以为一切都肯定不会再发生,以为所谓的见鬼都是扯蛋,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噩梦一场或者是幻觉一场。
于是很大胆的往门里跨了三大步,也没有做迅速撤退的准备。
“呯!”的一声巨响。
身后面的门突然自己关上,锁死,并且自己把保险保住,一连串劈里啪啦的声音,很快。
我目瞪口呆地转过身,看着那扇门。
它果真就那样无缘无故地、莫名其妙地自己关上,锁死,然后把保险保住了。
像某个深夜时分无意中在电视里搜索到的一部恐怖片里放的那样。
按住胸口,深呼吸。
然后苦笑,一步一步往后退。
身后有一点轻微的声音。
纸扇摇动以后,发出的空气流动的声音。
还有越来越浓郁的青草香气。
我停住正在往后退的脚步,用眼角斜撇自己的身后。
刚好能看到刚才那个男人金黄色的衣袖。
没有回头,也不打算转身。只是深呼吸,然后在心里命令自己:跑。
跑出寝室!跑出宿舍楼!跑出学校!有必要的话,跑回家里去!
除了跑,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于是听到自己的命令以后,撒腿就往前跑。
可这显然不是有用的办法,因为没有跑出两步,肩膀就被抓住了。
他抓着我的肩膀,把我举高,一直举过头顶,然后把我放在我自己选择的那张床上,让我乖乖地坐下。
“坐好。”他说,“就你这胆子,还好意思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吓大的?我都差点没被你吓死!”
第二十一章:我寄居你的戒指,他说(1)
两天以后群里有许多的留言。
她说她还记得我讲的那些事情。
她说幸亏当时我没有和她说,我在寝室里遇见一只鬼。否则她一定会把我当成一个可笑的疯子。
她说那时候真的打死她都不会想到我们寝室里有鬼。
不过即使你没说你撞见了一只鬼,我还是把你当疯子了。她说,然后发很多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想那时候不仅仅是许多,还有楼里楼外所有听到我尖叫声的人,肯定都以为我李小囡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包括后来所有看见我对着空气讲话的那些同学、校友、老师、家长以及路人甲乙丙丁,肯定也都以为我李小囡,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可我想,无论把谁放在当时的环境里,都会和我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失声尖叫。
那个男人用他冰冷的手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尖叫,不让我喊,不让我说话。
我睁着无比惊恐的眼睛看他。
然后眼泪夺眶而出。
外婆说女孩子害怕的时候,都会哭。所以女孩掉眼泪,一点都不难为情。
外婆说只有会掉眼泪的女孩,才最美,最值得人怜。
眼泪滑过我的脸,滑过夏季最炎热的空气,掉在那只苍白的、冰凉的手上。
他的手像突然被烫伤了一样,迅速躲开去。
“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做。”他捂着被眼泪烫伤的手往后退,“你不要喊,我求求你不要喊。我不会伤害你,决对不会,但是求求你不要喊。”
我坐在上铺的床沿上,俯视过道,俯视那个男人,俯视整个宿舍。
他站在离我两步远的地方抬头看我,神情里有简单的忧伤。好像那个正在遭受威胁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小囡,我求求你,别喊,你让我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我点头。然后自己给自己擦眼泪,擦得脸上到处都是粘粘的,湿湿的,擦得整个二零零零年的夏天,都是潮湿并且粘稠的。
点头是因为没有办法。
他看上去不太像坏人。
可是爸爸交待过,不是所有坏人都长着一副坏人的样子。
“我肯定不会伤害你。”他笑一下,试图让我彻底理解这一点,“你相信,我肯定不会伤害你。我确实是一只鬼,或者,你可以把我理解为一个灵魂。我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在坟墓里呆了很多很多年,太闷了,小囡,一个人,守着一座空空荡荡的大坟墓,没有人说话,太闷了。所以我想了点办法,出来,找个人带我玩。”
他说得很艰难,总是停顿,总是咽口水。
我想可以理解为他编故事编得太艰难,也可以理解为想博取我的信任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所以说了一段以后,他停住,忧心忡忡地问我:“你信吗?”
他看上去像个小孩,告诉大人说他看见天上有飞碟飞过,又担心大人不相信,所以忧心忡忡地追问。
我点头。
点头并不意味着我相信他说的话,而只是觉得如果摇头的话,除了给自己带来危险以外,毫无意义。
同时觉得点头也同样无意义。
因为事情太荒唐,说给谁听都不像是真的。
他不确信我究竟是真的相信还是假的相信,继续犹豫着往下讲:“你知道,我是只鬼。鬼是不能无缘无故四处出现的,他必须有所依附,才能跨越时间和空间存在。比如……”
他指着我的右手。
我突然下意识地用左手握住手上的戒指。
戒指冰凉。
“我必须依附在我生前所用过的东西上面,才能在你们的这个时间和空间里,出现。就是——你手上的,戒指。”
我看着他,然后看着自己的戒指,勉强地笑,问他:“骗三岁小孩吗?这个戒指明明是我外婆的,指环内侧还刻着她的名字!”
“你是说‘曲清影’三个字吗?”他也很勉强地笑,忧伤从唇角的笑意里流淌而出,有水滴石穿的痛。
他脸上的忧伤,和几天以前外婆脸上的忧伤,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曲清影是外婆的名字。刻在指环内侧的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