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全-第5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因为我一直大口大口咽着从胃部犯起的酸水,但我咽得越凶,酸水就越在我口腔里泛滥;只要我一告诉自己:莫醒醒,你要把它们吃下去。必须吃,一定要吃!可是我越这么想越没有食欲,相反,一股翻江倒海的感受顷刻传达到我的脑海里,面对着鸡蛋,我竟然想起我最反感的贝类海鲜,它们张着嘴吐着泡沫的样子;我想起了漂浮在海里的死鱼眼睛,想起了那些生泥鳅和泛着一股恶臭的鸡血……我不懂为什么,尽管从来没有吃这些食物的体验,可是每次当我无法进食,面前的食物都仿佛是由这些又腥又臭的脏东西做成的,只要我吃掉它们,立刻就会在身体里长出各种面目可憎的虫子来,它们会啃食我的组织和皮肤,让我痛苦地死掉。
这种想法越来越逼真,直到我出现幻觉,鸡蛋长着腿,变成了巨大的条形蠕虫,朝我奔跑来。我再也没有办法放任自己,我伸出左手用力地卡住自己的脖子,右手则伸出去摸那个鸡蛋,蛋壳轻而易举被我捏碎,可我管不了那么多,因为扼着喉咙,我可以条件反射地张着嘴,我把连着蛋壳的鸡蛋塞进张开的嘴里,可是却怎么也塞不进去。
就在我预备用拳头把一半堵着嘴巴的食物顶进口腔的时候,我的两只手同时被一个人拉开。因为呛了一口,我不由自主地吐掉口中碎掉的蛋壳,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那个拉开我手的人也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他息息嗦嗦动了一阵,一阵火光亮了起来。他把亮着的打火机放在自己的脸旁边,也照亮了我的脸。他粗声粗气地问我:“莫醒醒,你在做什么?”
是,是米砾!他什么时候在这里原,难关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了吗?我大惊,一把推开他,几乎要跌跤,他伸出胳膊灵活地扶住我。
“瞧你连站都站不稳了,你饿了吗?”他问我。
我想走,他却一把拉住我说:“我替你摆平了蒋蓝,你到现在都没有谢谢我噢。”
“谢谢。”我说,“不过今天的事,麻烦你不要告诉米砂,好吗?”
“好的!”他痛快地说,“我家米二估计最近也没空管你,听说这次天中评五星高中,她也要来友情演出了,就是他们上次那个剧,你知道么?”
噢,是的,我听说了。
“她又可以跟她的路理王子在一起了,好像还为此专门写了一首新歌,没事就唱来唱去的,貌似不错哦。”
“恩。”我说。
米砾观察着我的表情,当着我的面又一次熟练地点燃一根烟,缓缓吐出一阵烟雾,说:“但是,你为什么要吃鸡蛋壳呢?”
我没有说话。这时忽然刮过一阵风,他手中的烟头狠狠地发亮,又微弱地变成暗红。
“厌食症?”他问。
我靠在假山上,感觉就要被他逼出眼泪,他却忽然递给我一根烟说:“要不试试这个,兴许能让你舒服些。”
鬼使神差地,我接过了他的烟。
他拿出打火机来,替我把烟点燃,笑着问我说:“抽过没?”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这的确是我第一次吸烟,但是并没有想像中的咳嗽,我对香烟也不懂,不知道他给我的什么牌子的,不过烟味很淡,淡到如果不仔细品,就根本感觉不到。我很顺利地抽完了它。奇怪的是,我真的镇定了很多。而且,我开始感觉到有些饿了,我弯下腰,从地上的塑料袋里拿起一个粽子,剥掉苇叶,像个正常人一样吃掉了它。
米砾也靠在假山上,用他的球鞋尖点了点地面,对我说:“莫醒醒,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会不会忽然很想很想一个人?”
“不会。”我说。一面说一面思考着是不是应该再吃点什么。
“你撒谎。”他说,“你们女生比男生更变态。”
“你在想蒋蓝吗?”我问他。众所周知,他曾经是蒋蓝最忠实的追求者。我还记得他额头上的字母:“IL JL”,虽然高一的那些日子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可是我真的记得很清楚,像是刚刚发生在昨天。
“蒙小妍初中是什么样子?”他忽然问我。
我努力地想,才终于想起一些来。她在班上好像并不是那种很起眼的女生,只记得她那里座位和蒋蓝挨得很近,因此也常常被她欺负,体育课考跳远的时候,曾经被蒋蓝整个推进大沙坑里,灌了一身的沙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的外号应该是“胖婆”才对。
“蒙,小,妍。”米砾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她。”
我惊讶地看着他。虽然暑假的野外我曾经见过他和蒙小妍在一起,可是我压根也没想到,原来他早已经换了心上人。
“没听清楚吗?”他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蒙小妍,我,想,她。”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我说。
这一回是他没理我,他只是用一种很深奥的眼光看了看我,然后指了指地上的东西说:“冬天不要吃冷的食物,这样会对你的胃不好。”说完,他就飞快地走掉了。
我想起米烁点烟的那个动作,皱着眉头,用一只手护着跳跃的火苗,深深地吸一口烟,姿势寂寞而疲惫,像极了一个孤独漂泊的异乡人。我又想起那一夜,他喝了很多酒,从窗户爬进我的宿舍,趴到我身上来,喊着蒋蓝的名字。我挣扎,怨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我摸起枕头边的剪刀,他壹抢,我失手将剪刀捅入他的身体,鲜血倾刻间就涌了出来,可是他竟然没哭,也没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感觉他在笑。
就是这个人,我曾经差点杀死他。
我以为他会恨我一辈子,可是他却给我烟抽,用他的围巾替我擦掉那些侮辱我的话。他是我最亲爱的米砂的亲哥哥。
我琢磨不透他,但其实,我也从来就没有恨过他,真的。
那天晚上,我又失眠了,大脑像一个失控的机器不停地旋转,好像十七年来,我思考的问题从来都没有那么多那么复杂过,那些复杂的思想深深地捆绑以及伤害了我,以至于我第二天早上去上早读课的时候,像一个呆滞的木偶。
“莫醒醒,你又不吃早饭吗?”伍优捧着面包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问我。
我摇摇头。除了昨晚的那个冷掉的粽子,我已经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
“你的脸色可不好看哦,看看路理王子会不会给你送点好吃的来。”她把面包大口大口的塞进她的嘴里,朝我眨了眨眼,八卦地说。
我下意识地朝窗外看了看,还好,他不在。
可是,我心里却又好像无端地缺了一块,怎么都无法拼凑成完全。
因为几日没有进食以及睡眠严重不足,那一天,我晕倒在上午的体育课上。那天是练往返跑,我正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跟老师请假,然后我就听到自己的头部和地面接触时发出的响亮的“咚”一声之后,我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他。那个姓江的男人。
他坐在我的床边,正在研究我的病历,见我睁开眼,起身问我说:“要喝点水吗?”
我朝他摇摇头。
“交替性厌食暴食症?”他把病历放下,俯身看着我说,“醒醒,我们得想办法治好它,你说是不是?”
对于陌生人,我最大的武器就是沉默,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直到他对我说:“过两天你爸爸就转到省里的医院去了,你也一起去,把病治好了我们再回来读书,你看怎样?”
“你是我爸爸的朋友吗?”我问他。
他想了一下说:“准确地说,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冲我笑了,说:“你跟你妈妈长得真像。”
他的笑容让我感到非常的熟悉,我忽然想起白然的那些信,还有那张发黄的照片,脑子电光火闪之后,轰的一下就炸掉了,没有思想了。
我努力镇定自己,问他说:“你姓江?”
他点点头。
“你叫江辛?”
他又笑了:“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呢。”
我倒回床上,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是他,竟然是他。我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从没想过今生今世会见到这个凶手,他杀死了白然,杀死了我和爸爸的幸福,事到如今,他还来干什么?看我家破人亡仰天大笑么?!我很想从床上跳起来,给他两耳光,再勒住他的脖子,掐死他,掐死他!但是我不敢,我只是把我的身子紧紧地缩在医院病床的被子里,咬着牙,悄悄地,无声的哭了。
我只在医院住了一天就回了家。
每年我都会因为我的病而住几次院,我早已经习惯。遵照医生的嘱咐,我要在家休息两天。这正合我的心意,因为我根本不想回学校上课。我是需要好好休息,而且,我看着我书桌上那个小小的台历上划的那个小小的红圈想,我要好好利用这两天的时间来做一件我想了很久很久的事情。
那就是,做好那个领结。
因为,他的生日快到了。
他从没告诉过我他的生日,我也是无意中得知,然后就在日历上做了个记号。我曾记得哪本针织书上讲过领结的做法,于是开始翻箱倒柜,找了一上午才找到,拍拍纸页,一层薄薄的灰尘在空气里腾飞起来。哦,我已经多久没碰针线了呢?布料倒不必操心,我早就思忖好,去年他去周庄旅游,回来给我带了真丝手帕做礼物,手帕是黑色的,只是在边角上绣着一两朵花,自然可以好好利用。
我几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来做那个领结,已近黄昏时,我去楼下用热水把它洗过一遍,再晾起来。第二天清晨我就起订,用家里的旧熨斗小心翼翼熨平那个已经阴干的领结。
我用双手托住仍然带着热气的领结,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细细端详它。它像一个新生的黑蝴蝶,只是暂时栖息在我的手掌心里,仿佛我一不在意,它就要飞出窗去。我情不自禁地把软软地领结握在手心里,去我的房间里,找一个可以用来装它的小盒子。
手机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是米砂,我手忙脚乱地接听。
“哈哈哈,你猜猜我在哪?”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得意,像一块金黄的脆薯饼,让人突然有了幸福的食欲。
“天中?”我也配合她。
“是!”她重重的说,“中午一起吃饭?我正在去剧场的路上,我们要在那里排练。”
“可是,”我说,“我不在学校。”
“那你在哪里?”她惊慌地说,“你怎么了?难道你又病了吧?要不要我过去看你?”
“没事。”我说,“我明天就来学校了,不用来看我了。你把戏排练好就对了。”
“好,”她温柔地说,“一定排好,一定不给你丢脸。”
挂了电话,我猜想米砂的心情,很为她高兴。总有一天,米砂一定能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业,这一点我从来都不曾怀疑。
晚上的时候,许琳过来替我做饭。她真的很能干,只用十几分钟就做好了三菜一汤,居然还有一盆小元宵。
她替我盛元宵。我有些歉疚地说:“其实我订外卖就可以了。”
“就怕你其实根本没食欲,不是吗?”她把小元宵放在我面前,说:“你尝一尝它。”
我老实地说:“可我吃不下。”
“你宁愿输葡萄糖,也不愿意吃东西。”她用一种心疼的眼神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眼神,只能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小元宵发楞。
“这是我老家有名的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