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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钢轨上的爱情-第24章

小说: 钢轨上的爱情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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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力将他拽出酒吧。他们站在后巷的入口处,郁并没有挣扎,他只是停下脚步,丢掉手里得酒杯,重复了刚才许或的问话:“眉呢?”  “她是你的亲妹妹,可是你爱她,是不是?”周乾也重复了先前对眉的问话。他笔笔直地靠在墙上,脸上带着微笑:“你们是亲兄妹,就算相爱也不能在一起,永远都不能在一起!”边说边咧开嘴嘲笑,光线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显出僵硬的得意。  后巷子里的昏暗灯光还和他第一次见到郁时的一样,他看得到郁背光下模糊的身影,此刻,他可以肆意地嘲笑郁的自以为是,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来刺他的痛处,他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话却都像是擂鼓的短棍,敲击在郁的耳膜上,留下难以抚抹的伤痛。  “你在胡说什么!”郁一个拳头就这么伸了出去,很快,两个人又像上次那般扭打起来。巷子里的路灯柔和地打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或明或灭,彼此都不肯松手。  郁觉得自己看似结疤落疖的伤口又在这一句句的嘲笑声中破裂,它们像是汇集成一把犀利的尖刀将伤疤刺破,那底下掩埋克制已久的刺痛立刻顺着神经一直到达头顶心。他憎恨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些年来,他是多么想好好地掩藏着,不露痕迹。可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伤疤底下早已化脓,溃烂不堪。他松开自己的手,蹲下,像是受了重伤,抱着脑袋,开始呜咽起来。  周乾听见郁伤口重新滴血化脓的声音,听见伤口崩裂的“孜孜”声。郁在他面前沉沉地蹲下身去,如他所料地痛苦万分,可是却没有带来一丝的快意。他呆呆地立在原地,路灯温暖地打在他的脸上。他想伸出手去安慰郁,可又似乎原地被人用钉子从颅骨穿入,牢牢地定住,动弹不得。他觉得自己的报复伤害的不仅仅是郁,眉,还有他自己。这个时候,心里细微的差异开始兀现出来,对郁,对眉。他愣了很久,最后郁蹲靠在墙上,看着小巷另一面灰暗粗糙的影子,说:“是的,我爱眉。”  周乾呆若木鸡地走开,再也没有出现过。  寝室外的天色渐渐地暗下来,隔壁有人来敲门说:“周乾,走了。”  周乾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用双手按住我的肩膀,说:“对不起。”然后转身离开,他手腕上的绷带像一块绑在尸体上的干布狰狞地紧绷着。  我在自己的脸上感觉到眼泪的温度,在我听来,那不是别人的故事,那是周乾不说,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的片断,也是画册无法收录的镜头。我画不出来,只能感觉,感觉得到,像过去那样,可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  

第十五章 呼玛河村的喜娘(1)
“有人在吗?”我趴在窗口轻轻地敲着,紫檀木盒子靠在怀里,温热的。走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干瘦的老太太,她的眼睛晶亮,在青葱的夏色里打量着我。  “你找谁?”她问道。  屋子里传来一阵微微的霉味,扑到我的脸上,那是冬天烧炕后留在土窑墙壁里的湿气,一整年都消散不掉。  呼玛河村在大兴安岭的深处,赶骡的大爷告诉我,现在的呼玛河村和过去不同,二十多年前,村子里着了一场莫名的漫天大火,吞掉了所有房屋,呼玛河的村民不得不仓皇出逃。大火熄灭后,靠着政府拨下的重建资金,他们花了整整一年,在不远处重新安建起了一落座呼玛河村。村里保留了原先的一切习俗,包括喜娘。  “喜娘”是呼玛河村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习俗称谓,专指村落里开启男人初夜的女人。喜娘终生不能嫁娶,也不能生育,从十八岁开始,到六十岁结束,一生都会享受无上的尊荣。我坐在骡车上,听他说呼玛河村的人、事、俗,怀抱着紫檀木盒子,想让郁也听着,了解着,因为那是他亲生父母生活过的地方,骡子碾过深黄色的土地,一路摇摇晃晃地走着。末了,在呼玛河村口,骡子在缰绳的牵扯下停滞不前,“吁——,到了!”黝红色脸颊的大爷在爽朗的空气里叫道。  “闺女,你可以找周娘”,他指了指村尾的一处低矮平房,“她是呼玛河村上一代的喜娘,也是目前村子里最长寿的人,你要问什么事找她就行。”说完,他便驱着骡子在坚硬的土地上留下两道浅浅的辙印离开。此刻,对于他的话,我开始有些疑惑,因为村尾的那处低矮平房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村落至高无上女人居住的地方。  “你是周娘吗?”我看着开门的老太太,试探着问,觉得有些唐突,便又补充了一句:“我从上海,我叫许或。”她用晶亮的眼睛再次打量着我,然后温暖干燥的手将我拉进屋里:“近来说话吧。”  屋子的摆设是凭屋的外观就能想象的贫寒,只在炕上搁着一只看似红木的小桌子,炕的边上,是一只粗糙的木头箱子,落了些灰尘,似乎很久都没有打开。空气里充满了一股潮湿的闷气,窑土的墙壁冒着些许汗,是冬天遗留的痕迹。老太太稳当地坐上炕拍了拍身边,“闺女,坐上来说话吧。”  我抱着紫檀木盒子坐到她身边,打探着问道:“婆婆,你认得呼玛河村一个叫尹兰的女人吗?”  老太太侧过脸来,想当然地微笑看着我,可原本晶亮的眼睛却开始逐渐恍惚黯淡。  二十五年前,尹兰刚到上海的第二天,抱着孩子在大街上忧心忡忡地走着,她觉得这是一个累赘,可又不忍心丢弃。她已经坐在候车室里等了整整一天,外面似乎很吵,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又不能离开,因为那个说要去找厕所的女人还没有回来。  等到天亮,她终于忍不住抱着孩子出去看看。她穿过长途客车站北广场朝厕所的方向走去,天没有下雨,地上却异常的潮湿,像是曾经着过一场满天大火,然后被利索地扑灭。一些水泥的旮旯里还有不明显的淡红,溶化在水滴里。厕所里空无一人。  原本尹兰是想将孩子丢下不管的,可看着襁褓里睡得很安心的孩子,她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从东北来上海前,她将儿子托养给周娘,此刻的他应该也是这样睡在热暖的炕上,嘟着红润的小嘴,他是多么需要有个人来疼呵,她开始想他,很想很想,觉得自己应该将儿子带来给他的爸爸看看,他是长得多么像他。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伸手轻轻地捏了捏怀里孩子的脸蛋,像是在逗自己的孩子那般。  上海的冬天和东北不一样,是潮湿的阴冷,四面的风像一把把是削尖了的匕首直接刺入骨髓,刀面坚硬而又冰冷。走在这样的大街上,尹兰想起那个男人的模样,他戴着一付浅棕色的塑料眼睛,站在田里干活的模样。他喜欢看书,喜欢写日记,还在东北的小报上发表过自己的新诗、散文,平日里他总是温顺乐天的,可每当看到父亲在田里一边劳作一边咳嗽的模样时,他的脸上都会有显而易见的痛苦和伤心。他说自己不是个善于隐藏自己的人,他的父亲也不是,所以他们才会被下放到这里。但尹兰觉得很高兴,因为附近村子里都陆陆续续地来了很多城里人,他们每个星期都要洗澡,城里姑娘还有粉色的雪花膏,抹在脸上香喷喷。她开始喜欢每天照着镜子梳头,让手巧的阿妈用旧被面包裹起新棉花做成大花图案的小棉袄,牢牢地包裹住她的身体,露出少女新鲜的曲线。  尹兰和她唯一的阿妈住在一起,是呼玛河村里小伙子青睐的姑娘。可就在一个小阳春的化雪天里,她和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躲在驴茅草堆里紧紧地贴到了一起。四周是一股腥而刺人的驴粪味,但他们不在乎,男人脱下了自己的眼镜,露出深黑色的眼睛,瞳孔里有父亲刚去世后留下的悲伤。他牢牢地看着她,一动不动。这是尹兰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一个男人,男人喘着粗气,她也是。最后,男人笨手笨脚地退去她的衣服,他们的身体裹在茅草堆里来回扭动,燥热异常。那之后,他们便常常地开始偷偷私会,一直到三年前男人突然接到上面的返调通知,说是上海有人出面将他保回去。  男人走的那天,尹兰跟着驴车跑了很远很远,她的手里是他留下的地址,上海的地址。  

第十五章 呼玛河村的喜娘(2)
没过多久,她发觉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每个月也不见红了,肚子一天一天地鼓起来。村里的男人婆娘开始笑话她,小伙子们肆意地和她调笑,人尽可夫。阿妈被气得一病不起,整日都倒在炕上唉声叹气,除了周娘,村里没有人向她们伸出过温暖的手,他们只是冷冷地在一旁看着,窃窃私语。  男人刚走的一年,几乎每个月都要寄一封情意绵绵的信给她,让尹兰等他,只要他在上海的工作稳定下来,就一定会回东北来接他走。她捏着他们唯一的合影每天想着他,念着他,读他的信,在村里人的嘲笑、鄙夷、唾弃中生存。  周娘满六十岁庆礼的时候,捎人偷偷送了两块寿糕给尹兰,尹兰端在手里哭了很久很久。她按照男人留下的地址给男人回信,一封一封,可他的来信却总说,为什么看不到你给我的回信?  一年后,尹兰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儿子,没有人愿意替她接生,她的阿妈便硬是从炕上翻爬下来,在东北萧瑟的秋风里跑到村头的周娘家,用尽气力敲门。最后周娘终于答应为尹兰接生,可孩子刚落地,村子的粮仓便火光冲天。村民们大叫:“煞星降世了!”周娘一手扶着尹兰病榻上的阿妈一手抱着孩子和精疲力竭的尹兰跑出呼玛河村,她们的身边是气急败坏的村民,举着扁担狠狠地往尹兰身上抽。终于,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尖叫着冲到人群的最前头,像只抽搐的母鹿一脸惨白地笑、哭、跳、跑,她疯了。这样的疯病时好时坏,发病的时候,她什么都记不得。  两个月前,阿妈最后看了一眼身边两岁大的婴儿,有气无力地说:“这是孽缘。”  她的眼睛像就要落下的月亮,在一声声凄怨的叹息里永远地闭上,尹兰俯在她的灵前,哭得面目全非,身后站着的是周娘,她已经丧失了喜娘无上的尊耀,被驱赶到村尾一间低矮平房里和尹兰一家居住。  守完阿妈的“七七”后,尹兰将只有两岁的儿子托养给周娘,不死心地要去上海找那个杳无音信了的男人,周娘抚着面前在短短三年里迅速憔悴衰败的姑娘,哽咽地说:“这是命,女人的命。”  当汽车驶入长途车站的时候,尹兰看到了闸北两旁的棚户区,这是上海么?城市灰蒙蒙的一片,她走下车来,突然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只能呆呆地坐在候车室里,手脚冰冷。就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女人,她塞给尹兰一个孩子,让帮忙看着,说是去解个手,很快就回来。  最终,尹兰还是没能找到孩子的母亲,她只能先按照信上的地址去了安福路。这条马路像是一个深居闺中的女子悄悄地躲在热闹的厢房后,有决不张扬的幽静和与世无争。她数着门牌号,一个一个地找了下去,一直到一扇黑色的铁门前停住,怀里的孩子这时候突然睁开了眼睛,冲着她露出不多的乳牙笑。  她站在门口整了整衣服,拨了拨头发,轻轻地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门“吱——”地开了,尹兰看到铁门里面的院子还有一脸疑惑的女人,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戴着同样款式眼镜,穿卡其布,脸色渐渐白净起来的男人,他僵滞地看着尹兰,轻轻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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