溱湖鸳梦-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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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栽在一只狗的身上。事不宜迟,王三铜举起装在麻袋里的金砧子,运起功力,照着狗头连砸三下。“黑旋风”身子软了,为孙家尽了愚忠。王三铜扒开狗嘴,来不及裹伤,赶紧逃去。到了汪北河边,王三铜把装着金砧子的麻袋拴在腰间,赶紧“狗扒水”。
汪北河并不算宽,三条河拼起来才有青浦大河宽。站在黄家墩这边喊一声,河对岸准能听见。不过对只会“狗扒水”
的王三铜这个上河人来说,汪北河好似一条小长江。更何况腿上受了伤,腰间还拴着个死沉的金砧子。游到河中央,王三铜感觉到自己快要成为淹死鬼了。他挣扎着把装金砧子的麻袋拽掉,身子轻了不少,继续朝那通往荒田芦苇的小河爬水。
渐渐地,王三铜迷糊起来,他感到他游到了小河里,他感觉他好像爬上了河滩。再后来,黄家墩的小脚四老太救了他。
小脚四老太好像没有在听王三铜讲些什么,老是在打盹儿。等他讲完了,小脚四老太眼睛唰地圆睁,大声嚷道:“该天杀的小娘子!”吓了王三铜一跳。之后,小脚四老太对着王三铜点点头,眼里流露出慈祥的光,她又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儿子长生。要是长生还在世,凭他那火暴脾气,听说孙家王大妈的事,保不定会去打抱不平。
王三铜在黄家墩过了一个月,腿伤好了。在一天夜里,小脚四老太着人用小船送王三铜回姜堰。临行前,王三铜留下了一块木漆八卦符和一句话。那块木漆八卦符,和王三铜熟络的同道都认得。遇到打劫的拿出来,道上的朋友就得手下留情。王三铜留下的那句话是:“救命恩人,掉在河里的那东西该派是你家的,烦你着人捞回家。”
那块涂着黑漆的金砧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了小脚四老太烧锅时坐的小墩子。除了帮着捞金砧子的碌碡骨,其他人一概不知。小脚四老太告诉碌碡骨那是个打铁用的铁砧子。
碌碡骨帮她把铁砧子放在灶门口。
小脚四老太晓得这也算是财神看中了黄家墩,让黄家“收到了”。这“收到了”,在溱湖别有一说。偶尔有些人家耕田的时候,耕出一坛子银子;下河罱泥,罱回两只金元宝;翻修老房子,从墙根脚里掏出几十串铜钱。这些都算“收到了”!收到了意外之财的人家,总归心里不太踏实,惟恐祸因财起。于是形成了一种风俗:在“收到的”地方,撒些茶和米,便能避灾祸保平安。被人家误传“收到了”的人家,则要用箩扣在烟囱上,等于捂住灶神的嘴,以防他说错话惹来祸端。
趁着天黑,小脚四老太一拐一拐地摸到河边,往河里撒了几把茶米。
知足常乐,贪财惹祸。送走王三铜,小脚四老太就发了句话:“从今往后,跟道上走的少搭讪,不沾人家一分一毫的光。”
黄家墩的人都觉得小脚四老太这话有点奇怪:四老太平常喜好念经拜佛,救人一条性命不能算吃亏;那人光棍一条随身没带什么宝物,一两银子也不会留下,谈不上沾他什么光。不过,大家都觉得四老太说这话肯定有她的道理,照办就是了。
之后,叉鸡帮常来歇脚,讨捆柴禾、要把盐的,小脚四老太都是客客气气地给叉鸡帮。不过,叉鸡帮送鸡来,小脚四老太死活都得让人还回去:“黄家墩的人不吃叉鸡帮的鸡,也不坏叉鸡帮的事。”她不想让黄家墩沾上贼名,更不想因小失大露了金砧子的底。她晓得孙三瘌子不会吃这个哑巴亏,还有那坏心术的小娘子一旦知晓了隐情,还不火烧连营七百里?至于孙家这把仇火最后落到谁的头上,只有天晓得。
此时,碌碡骨黄力宏跟着米篮子下了河口,他晓得米篮子不放心她的船落了单。叉鸡帮的船一向是拴在一根船桩上的。米篮子跳上船,摸黑找那只荷叶盖着的熟猪头。天差不多都黑了。碌碡骨只看得见米篮子像个黑魂似的在船舱里摸索。碌碡骨饿得等不及,抓住船头猛拉一把,船窜上河滩。“哎———”米篮子叫了一声,跌坐在船上。碌碡骨也不言语,扛起小船,爬上了岸。
月亮也爬上了岸,照得荒田里芦苇野草心摇旌动。
碌碡骨扛着小船,沿着小河岸走了两三顷田的光景,这里已听不真切黄家墩房舍里的说话声和锅碗瓢盆声了。碌碡骨肚子里的叫声,压过了荒田的一浪一浪似的虫鸣。
碌碡骨在河边一块扳罾网的空地上放下小船,米篮子像夜猫子一样从里面蹦了出来,手里抱着那只用荷叶包着的熟猪头。碌碡骨一只手抓过熟猪头,另一只手已撕下一块肉来,放到嘴里大嚼起来。
米篮子迎风站着,看着这个还不晓得名字的男人饿成这个样子,心里有些愧疚,甚至有些心疼。这种心疼的感觉涨满了她的肚子,她自己一点都不觉得饿。
碌碡骨把那熟猪头吃得差不多只剩下些骨头,他才梦醒了一半:“姑娘,你还没吃夜饭吧?”
米篮子笑道;“让我啃骨头啊?我又不属狗。”
碌碡骨抹抹油嘴:“到我家去吃吧。”“你不怕我告发你,吃了叉鸡帮的肉?”“我又没吃鸡肉。”“猪头肉鸡肉都是肉”,米篮子舌头一滑,说了句奇怪的话来:“吃了肉,就是花和尚。”
听了这话,碌碡骨一身燥热,他感到皮里都在出热汗。肚子不饿了,心里却饿得慌,他恨不得把身旁这暖烘烘的姑娘给吃了。“吃出一身汗,我下河洗个澡。”碌碡骨扑通一声跳进小河,像脱了绳的网罾落了水。
岸上的米篮子坐在船帮上,盯着闪着粼粼波光的河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都看不进。想起天一亮,又要回到叉鸡帮,米篮子身上好像被裹上了一块湿乎乎的厚布,勒得难受。
父母就那个样子了,帮不了自己。帮主杨大这个黄鼠狼,迟早要下臭手。跟着叉鸡帮,一辈子都得顶个贼名,哪一天能混到老?自己一个白兔子似的姑娘家,就这么作践掉,真有些不甘。黄家墩这位大哥,捞石材像捞冬瓜似的,扛船像扛扁担似的。力大饭量大,一只二三十斤的熟猪头就被他一口气啃了。
他真像说书的说的那大碗喝酒大碗吃肉的梁山好汉。米篮子甚至认定他就是梁山好汉重投的胎。错过这村就没那店了,不如给自己做个主,跟了他。米篮子摸摸船帮,突然有种摸着了婚床的激动。她翻身躺进船舱。
天上的月亮照着米篮子,她有些难为情。她闭上眼睛,慢慢地解着衣裳。她感到从头到脚,一种麻酥酥的感觉水一样地浸透了她的全身。终于脱去了束缚,她感觉特别轻松自在,以往积聚的愁云都被那个梁山好汉挡住了。她要成为这个好汉山下的一条小溪。
碌碡骨黄力宏上了岸,不见了米篮子,有些发慌。忽然,船舱里传来羞怯怯的声音:“大———哥,我———在———这———。”
听到米篮子的呼唤,碌碡骨黄力宏走近小船。
月亮就在头顶,伸手都能抓到。碌碡骨朝舱内一看,眼前是活到这么大都没看到过的白花花有些晃眼的大鱼。大鱼喘息着,张着嘴在等着喝水。碌碡骨踉跄地跨进米篮子的船舱,像座山似的压了上去。米篮子喘不过气来,她双手向山上乱抓,抓住了一块布。那是碌碡骨腰下的那块遮羞布。米篮子的双手以为抓住了猎物,像扯鸡毛似的扯去了那点阻隔。于是赤条条的碌碡骨,哗啦一声像个巨大的顶头浪一样挺进大鱼的体内。好一番鱼水交融!碌碡骨像使性子的牛一样闷沉沉地怒吼着。米篮子时而迷糊时而清醒。清醒时,感到有一股力撬着她的嘴使她不得不发出尖锐的叫;迷糊时,觉得周围的芦苇都在学着她叫,叫得兴高采烈,叫得义无反顾。
不知什么时候,米篮子像从梦中醒来。睁开眼,天上月亮朝她使着坏坏的眼色,望着她,望着她身上压着一座山。“哇———”的一声,米篮子哭了。她哭自己胆大包天做了件从没做过的事自己上了山,她哭自己终于把自己的小船放上了岸。米篮子一边哭,一边贪婪地嗅着这男人青山一般的气息。
她的鼻腔里充塞着青山一般活生生的男人香。这香味,让她新奇让她开心让她安宁让她陶醉。她不再闻到那渔网什物人肉混杂的焦味。此刻,她的鼻腔成了她快乐的小屋。
米篮子的哭声,惊醒了碌碡骨黄力宏。借着月光,他看清了身下白花花的大鱼,变成了赤条条的米篮子。他有些诧异,算命先生为他卜的卦怎么会破了?是祸是福他一时想不清爽。米篮子的哭声让他有些迟疑。
月亮还是笑得那样诡秘。米篮子哭着睡了过去,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快活好几回跳出她的梦,化作小鸡啄食般开心的唧唧声。碌碡骨起身折了把芦苇当拂尘,坐在船帮上,替米篮子掸着、扇着,他怕蚊虫叮了他的心肝肉。掸着、扇着,扇着、掸着,扇扇掸掸,碌碡骨坐在船帮上睡着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阵雄鸡的啼叫,天快亮了。两人赶紧收拾好自身。然后,坐在船帮上低着头说着不得不说的心里话。
这个时候,米篮子晓得了碌碡骨的名字叫黄力宏。天生下来就是碌碡骨。算命先生帮他掐过八字,说他命中无妻,不过老天派给他浑身的大力气作补偿,一世吃喝不愁。碌碡骨也晓得了米篮子的身世,她原本也是清清白白渔船人家的女子,一把火把她家轰到贼窝里来了。最让碌碡骨气不过的是叉鸡帮帮主杨大敢对米篮子伸脏手,他恨不得把杨大抓来摁在猪圈里死打一顿。米篮子趴在碌碡骨的肩上,劝他断了这个念头,反正自己死活不想回去了。
说着说着,天大亮了。碌碡骨赶紧把小船搁到芦苇丛里,回头拽着米篮子三步并作两步跑,钻进小脚四老太的“顶头虎”。他不想让人看到他俩。他要向四老太讨个主意。
小脚四老太年纪大了,整夜睡不着觉,就靠蒙蒙亮时打个盹儿。碌碡骨闯进来的时候,小脚四老太以为自己大清早又做梦了。碌碡骨身后还跟着个姑娘。小脚四老太心里有些发笑:真是老糊涂了,碌碡骨从不跟姑娘媳妇说笑,平常跟女人们离得老远。还是早些年前,自己着人撑船去溱潼带瞎先生“王瞎子王”来黄家墩算命。那个瞎先生灵得很,溱湖人差不多都晓得他。他说碌碡骨命中不该有妻,日后饭量大力气大。
碌碡骨长大后,很随意地就信了这话。他确实有使不完的劲,剐草、叉草,撑船、罱泥,从睁眼起,到闭眼停。只有一样不能马虎,就是吃饭一顿不能让。三五个大劳力的饭食,他一个人全包了;七八个人的活计,他一个人也包了。
等到碌碡骨走到小脚四老太床头,朗声叫她,小脚四老太这才醒透了:碌碡骨和一个好像是叉鸡帮的姑娘站在她床前。
小脚四老太坐起身来,嗔怪道:“这大清早的,就不能让我这老不死的睡会儿安逸觉!”
碌碡骨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米篮子忍不住抢先说道:“我是叉鸡帮的米篮子。帮主杨大想我的坏心思,我不想回去了。”
小脚四老太好像没听入神。“我要留在黄家墩,跟力宏哥好好过日子。”米篮子赶紧又说。小脚四老太这才回过神来:“这是大好事。先要跟你娘老子通个话。”“跟他们一说,我就出不来了!”米篮子一急竟哭出声来。
碌碡骨吞吞吐吐地把米篮子的身世说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