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之灵-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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皞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心中如释重负,却仍是一片酸楚。他万万没有想到,不可一世的、傲慢尊贵的龙昳竟然肯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甚至甘愿为她直面死亡的威胁。那么,自己竟是连爱的权利也没有了。
医官小心翼翼地为苏兰把了把脉,道:“毒已经解了。”
龙昳喜出望外:“那她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这,这……”医官踌躇半晌才道,“毒虽是解了,可这姑娘失血太多,恐怕……”
龙昳的脸又黑了下来,略一沉吟,便沉声向青龙皞吩咐道:“皞,你带这位姑娘到军需官那里。犒赏将士的金银珠宝,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只是别让她走了。”
皞迟疑着,心中却是一片雪亮,此时此刻,没有人比龙昳更有能力救苏兰。于是咬咬牙,领着那姑娘退出了军帐。皞一离开,龙昳便突然起身,拔出腰间的长剑,直指医官的咽喉。那医官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哆嗦,竟是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告诉我,在给这位姑娘治伤前,你都看到了什么?”龙昳的话音里满是杀气。
医官兀自哆嗦了好一阵,才勉强答道:“王子饶命啊!小人什么都没有看见!王子殿下如果信不过小人,可以割掉小人的舌头,但请殿下留下小人的一条贱命!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妻儿啊!”
龙昳缓缓收起长剑,冷冷地说道:“我可以不杀你。但你必须马上离开彤城,从此归隐山林,不得再过问世间之事。今日之事若是泄露半分,我不但要杀你,还要灭你满门!”
那医官赶忙跪地磕头,然后连滚带爬地离开军帐。
龙昳冷冷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澄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父王得知苏兰便是传说中的转世月姬,一定不会容许她继续留在自己的身边。他会带着她征战四方,去完成他一统八荒四野的雄图霸业。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不在乎那个预言,也绝不会为成就一顶显赫的王冠舍弃自己心中绽放的鲜花。他想要的只是她。他只要她时时刻刻、平平安安地守在自己的身边。
他转过身,在她身边轻轻坐下,拉过锦被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无限温柔地说道:“你要醒过来!我要你醒过来!你说过要亲手结束我的性命,你想食言吗?”他说着,一滴眼泪落到了她苍白的脸上。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眼见母亲自刎的时候,自己曾经泪如雨下,那是否是最后的一次呢?
他从她的袖间取出那柄他赠与她的刺伤过他的匕首,又轻轻地说道:“如果爱一个人需要理由,那么,我尽最大的努力为你找一个爱我的理由!”说罢,他拔出利刃,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涌了出来,一滴滴,滴在雪白的锦被上,宛如春天的苍灵山上,一朵朵娇艳的红色苏兰花……
龙昳走出了军帐,明媚的阳光让他有些眩晕。
“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守候在帐外多时的黄龙、白龙两名侍卫连忙迎了上来,急切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在早阳谷遇到巫族的伏兵,幸亏青龙及时赶到。”龙昳轻描淡写地说着,又转头望向青龙皞和掬月,“那位送药的姑娘呢?”
“她什么也不要,只说等知道小主人平安便要回去,属下没敢让她走。不知苏兰她……”皞迟疑着,心里却急切地想知道苏兰的伤势。
龙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很关心她吗?”
皞闻言不禁一愣,半晌才道:“是的,我很关心。”
“她会很安全地留在我身边!”龙昳傲然道,然后转向黄龙、白龙,“敌人既能掌握我的行踪,彤城之内必有奸细。我希望这样的事,往后再不会发生!”
“属下定会尽早将那细作找出来。”两名侍卫齐声答道。
“你们退下,我也累了。”龙昳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他过于苍白的脸色早已让侍卫们疑虑重重。
“殿下精神不大好,可是病了?不如让医官来瞧瞧。”黄龙曦关切地说道。
龙昳挥挥手,只对皞说道:“跟我进来吧!”
苏兰仍然安详地躺在床榻上,曾经苍白无比的脸庞已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青龙皞怔怔地看着她,心中突然一懔,不禁脱口道:“医官不是说苏兰她失血过多,莫非殿下你……”
龙昳扬手打断了他,只是疲惫不堪地说道:“你把那姑娘带来,还有和我们同闯敌阵的那位……若我猜得不错,那该是位姑娘吧。我要她们留在这里照顾苏兰,直到她完全康复。”说罢又对昏迷不醒的姑娘喃喃地说道,“我要你尽快好起来!”
青龙皞一言不发地退出了军帐,只留下龙昳独自守在苏兰身边。
也许这是杀死龙昳最好的机会了。掬月捧着刚煎好的汤药进得帐来,却发现早已精疲力竭的龙昳紧握着苏兰的手,伏在她的枕边沉沉地睡了过去。她顺手放下汤药,从袖中取出了锋利的匕首……
那忧伤的叹息又在耳边响起。只是这一回,伴随着叹息之声,她听见一个年轻男子空灵的声音在轻轻地说道:“莫非,这又是空候的一世?我以为,生生世世,我总能够让你的心感应到我的存在;我以为,总有一世,可以让我们相守的承诺践约。可谁曾想,人间的风尘变迁,你的世界已经离我太远、太远!”
那声音如此熟悉,仿佛千百年来,在每一世每一劫里,都是相知相许的那一个。空濛的迷雾中,她伸出手,想要找到那梦中夜夜纠缠的人,却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她的心安定下来,却听那声音幽幽地叹息道:“你的心中还能装下另一个人,我的心却已然成了石化千年的块垒。只是,苍灵山下、献祭之日,我仍然会等待你的选择。”说罢,那声音在悠长的叹息中飘然远去。她张开嘴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阵揪心的忧伤将她从梦中唤醒,她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她深深眷爱,想忘却终不能忘的那个男子就守在她的身边。他是疲倦已极,靠着她睡去,却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是怕一不留神,她又会从自己的眼前逃走。苏兰轻轻地舒了口气,至少,他是安全的。突然,她张开嘴想要呼喊,却硬生生地收了回来。掬月手中利刃出鞘,锋利的寒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原来掬月所做的一切竟都是为了取龙昳性命。但她该怎样做呢?如果唤醒龙昳,受到伤害的便会是掬月;可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掬月刺杀龙昳呢?她定定地望向她,眼睛里满是痛苦的乞求。掬月怔住了,她没想到苏兰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她如何能在她的眼前刺杀龙昳;而她又如何能放弃眼下绝好的机会?她的手有些颤抖,汗水濡湿了手心。
正当掬月犹豫不决之际,心中记挂苏兰的龙昳睁开了眼睛。“你醒了么?你终于醒过来了!”他孩子般欢快地呼唤起来。
见掬月急忙收起了手中的匕首,默默地退了出去,苏兰这才放下心来。她望向他,她看见了一双憔悴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那眼睛里有着大悲大喜的激烈情怀,还似有点点泪光。
“你可知,你已经昏迷了五天五夜?我日日夜夜地祈祷,希望神灵能将你完好地还给我。只要他肯,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他那样努力地抑制着心中悲喜交加的激越情感,无限温柔地说着。
他的脸色许是因为疲惫,显得太过苍白,脸上久不的打理,坚硬的胡须破土后正在茁壮地生长着。她想伸手摸摸他的脸颊,却是无力挣脱他温热宽厚的手掌。她努力让自己露出微笑,用微弱的声音轻轻说道:“不要担心,我已经好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嘴唇紧贴在他怎么也捂不热的她的手指上,喃喃地说道:“是的,你要好起来!今生今世,我绝不容许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正说话间,绿衣走了进来,向龙昳禀道:“几位将军请王子共商军事。”却见苏兰已经醒转过来,不禁惊喜地呼道:“小主人醒了么!”
苏兰见是绿衣,不禁怔道:“怎么会是你?”说罢抬眼看了看龙昳,“有她照顾我就好。军情更重要,你去吧!”
龙昳看看绿衣,点点头道:“我会很快回来的。”说罢有些恋恋地理了理她的黑发,凝视着她星辰般的眸子,那样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这才健步走出了军帐。
龙昳一走,苏兰便示意绿衣坐到她的床榻前,急切地问道:“快告诉我,我姐姐一切可都还好?”
绿衣含泪点头道:“公主一切都好,只是苦了小公主你!”于是,她将那日素月被沈肖救离龙族军营后,如何历经艰险去到巫之族,又是如何费尽周折终于使昊天决定发兵的整个过程娓娓讲了一遍。“小公主,等你身体再好些,我们就离开彤城,找到公主,然后一起回苍灵山吧!现在龙族和巫族战事频仍,一定无暇顾及我们的。”
苏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轻说道:“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叫我苏兰,你也不要口口声声的公主、主人了。”
第三十章 破执
“你说什么!那样好的机会,你竟然下不了手!你忘了自己为何而去龙族的吗?”风神经质地抓起了掬月的手,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松手!你把我弄疼了!”掬月用力挣脱,冲口而出,“要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杀死,我做不到!”
“可是你忘了吗,是谁让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让我在一夕之间失去了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风痛苦的说着,那夜断腕的仇恨深深刻在他的骨骸之中,时刻咬噬着他痛苦的灵魂。
“师哥,我此次下山便是奉师傅之命要将你和雷师哥带回去。师傅说,人世的苦难如恒河之沙,惟有摒弃一切的欲念,方可解脱。当初,你和雷师哥说要看看山外的世界,才背着师傅偷偷下山的。时至今日,你还不想回头是岸吗?”掬月苦苦地劝道,“师傅他说,只要你肯回去,他依旧是你的师傅。师傅他……”
“师傅!师傅!你就知道师傅!除了师傅,你还知道什么!”他恼怒起来。
掬月怔住了,眼泪从眼中汹涌而出:“你怎可这样对我说话?若不是为了你,为你复仇,我怎会千里迢迢、千辛万苦去到龙之族?除了师傅我还知道什么?掬月知晓,从小到大,风都是最疼我、最爱我的大师哥!”她已然伤心至极,“风,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啦?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啊!”
原来,掬月与风和雷乃同门师兄妹。风遭龙昳断腕之后,一直深爱风的掬月便去到天娑城,本欲伺机混入归龙居行刺龙昳,却不想历经周折,反与苏兰结为好友,并一同来到了战火纷飞的龙巫边境。
风的心抽痛起来,那些年少真纯的时光竟然恍如隔世,欲念和仇恨已经让心坚硬得无法动情了吗?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掬月轻轻拥入怀中:“好月儿,是师哥错了!师哥这一生是毁了,师哥的心不甘啊!”
“我们回去吧!在山上,没有人在意你是否还能使剑。”掬月仰首看向他,切切地说道。
“师哥答应你,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师哥便随你回去。从此,逍遥自在地生活在山水之间,再不问世间俗务。”
“为何要等这场战争结束?这场战争与我们有何干系?”
“傻姑娘,天下刀兵四起,战乱频仍,我们又如何能远离尘嚣,安享太平?”
“可是……”掬月想了想,“好吧,我在烟凌山找一处地方住下来,等你认为是走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