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糖玛奇朵-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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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小艾整理好屋子,她拉起蹲跪在地板上刷地板的我,小心地请求道:“喜乐,找男生合租吧。”
我双腿有点发麻,点头答道:“好,你找人吧,我们住一屋,空你那间给他。你说呢?尽快吧。我元旦要回家陪奶奶。不放心你一个人。”
小艾说:“我会找个好人的。顺便把大门的锁换掉吧。喜乐,我以为自己做了场噩梦。”
我对小艾说,你要走出来。
小艾走到窗边,把窗帘拧成麻花状,松开,再拧,再松。她叹着气说道:“喜乐,我和你说得太多了,你看我都赤裸了,呵呵,为什么倾诉了还不觉解脱呢?”
我把抹布往桶里一丢,说:“是你自己放不开。”
她突然问:“喜乐,你奶奶是个怎样的人?”
出门前我回答她:“奶奶是个可以信任可以说话的,我唯一的亲人。”
坐上公车往学校赶。
今晚有班会。我不想多和班主任打交道,所以尽量不迟到不早退不旷课不引起她的任何注意。
手机突然响起。我在包里摸了半天,才找到,掏出来看。又是陈曦的短信,还是问我圣诞元旦怎么都不见人。问我现在人在哪,问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很烦躁。关机前,我不客气地回话过去,你什么都不了解请保持沉默,我不想回答任何提问。一段关机画面之后,手机屏幕和按键上的光一下子全灭了。我心里不禁一阵悲哀。认识很久又怎样,不是一个国度的人只能相互成为烦恼。
三十分钟后我坐进教室,班主任的高跟鞋优雅从容地踏上讲台。她一脸油光地表示新年新气象,大家都有新的开始。看上去她的假期过得还不错。我低下头,胃一阵疼,才想起自己有三天没好好吃饭了。
我又想到奶奶。她的糖尿病病发,脚指头开始溃烂,穿不上鞋,走路有些困难了。父亲给请了保姆,但奶奶怎么一下衰老了那么多。十六岁开始和奶奶一起生活,她一直手脚利索,笑容淡然,仿佛再大的苦闷也能容忍下,包括那时我刻意的冷淡和任性。而这次见着奶奶上药时满脸皱纹紧缩,陌生的保姆手忙脚乱地折腾。我不敢看。熟悉的却这样突然改变了。
班会结束,走廊楼梯挤满了人,空气浑浊,人群流动缓慢。其间说话声,嬉笑打闹声,脚步声呼喊声,不时在耳边炸开。我感到一阵阵反胃。
好不容易出了教学楼大门,还没来得及换口气,就被一个人拽着绕进花圃后面。定睛一看,是陈曦。
他并不理会我的不耐烦,兴冲冲地说道:“喜乐,你终于出现啦。”
我低声说:“陈曦,你闹什么,我很累了,先回去休息了。”说完转身要走。
陈曦一把拉住我,他急切地说道:“喜乐别走,我有东西要送你。”
我甩开他的手,看着他一脸委屈样。一时间也不忍心多责备他。三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也是这个表情面对我,他到底哪来那么多气力坚持。
我叹气道,陈曦,你知道的,我不会要你任何东西。我们还做普通同学就好。
说罢转身又要走。
陈曦更大力地拽住我,问:“为什么?你总拒人千里之外!”
我使劲甩手,也挣脱不掉他。我生硬地答:“不是我拒绝,而是我们两人根本不是一个国度的。陈曦,你放开我,我不想这样。”
他的情绪开始激动,他高声说:“喜乐,你别说那么玄的话。我们已经认识相熟六年了,那你说还要怎样才是一国人。不管!如果你今天不给出让我信服的理由,我不会放手。你不能让我爱上你却要不明不白地退开。”
爱?我惊诧他会用上这个字眼。
我冷笑,语气轻蔑地反问道:“爱?你爱我?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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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第二章 童年,那道伤(4)
陈曦低头看着鞋面,小声说道:“反正就是爱,我要和你恋爱。”
我深深吸气。
一小段沉默之后,我平静地说道:“好,陈曦,你松手。你真想弄明白,那我给你看。许多事,并不如你眼睛所见的美好纯洁。”
我伸手撩起脖子旁的长发。
“陈曦,你看清这条疤了吗?很恐怖是吧。你承受不起它的。所以,请你远离我。”
飞快爬上八楼。
顾不上喘气,我一头冲进卫生间,开始呕吐。很苦很苦的黄绿色汁水从鼻口溢出。我很难受,又不知哪里难受。汹涌的情绪在体内乱窜,搅得五脏六腑全都乱了套。
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苍白的皮肤上赫然一道乌黑,从左耳延出,弯弯曲曲经过颈部到锁骨处,巨型蚯蚓一样伏在那里。我眼前又闪现陈曦那恐惧后退却的眼神,胃又是一阵绞痛。
这伤疤是一道符咒,六年前烙印在我身上,吓退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青春冲动。
包括我对苏格的情感。苏格刚走远的那些时间里,我不止一次想着得到他的去向,去找他兑现他的诺言。可是谁默默安排了生活里每个事故发生的时间和场次,我来不及反应,日子就继续要求我去面对。我忽然变脏了,我不忍心看到苏格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映出我这丑陋的伤疤。我不能告诉他我的疼痛和受伤,他也是个孩子,要怎么承受。
小学毕业,大家得到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相互告别。包括我和苏格。谁都不会知道,真正阻隔了我对苏格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真相。我没有告诉任何相熟的人,除了Dream,然而也因他不是身边人。在独自的时间里,我忍住思念和幻想,不打听苏格的任何消息和去向,也不再多想苏格先离开我的真正原因。
我想等,等有一天,所有的伤害都可以被原谅。不再记得。只是我也不知道,是否有这样的一天。许多等待,只是等待,没有结果。
十六岁月经初潮。
那个晚上母亲正收拾行李,过两天要送我去奶奶家里住。她终于决定再嫁人,也终于决定甩掉我。
我蹲在卫生间里搓着带血迹的内裤,被母亲看见,她微微愣住。也许她有太久未曾这样注视过我,而今突然发现我已经长成这么大了。
母亲走到洗手槽边洗手。她的动作不紧不慢,说话的语调也是。三年前父亲的离开,使她要独自面对的太多。她的表情已经被这些单独的年岁和繁重的工作压力调整得生硬且冷淡了。
喜乐,你已经长大了,独立了。你得自己照顾自己。
妈,这话在我十岁起就听得能倒背下来了。
喜乐,你别怨妈。你爸当年和别的女人走了,我来当你的爸爸,我要养这个家。我不能有那么多时间再细心照顾你。所以,你自己要懂事。
妈,那不是什么原因。种种心的疏离,只因为爱不够。
我用力拧干内裤,狠狠甩了两下,然后起身走向阳台。经过母亲身边时,是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道,感觉陌生。我的母亲,她已经太久没对我敞开她的怀抱了。
记得很小的时候,刚念幼儿园那会儿。父亲母亲一起来接我回家,母亲总在幼儿园门口就忍不住紧紧搂住我。她身上的淡淡奶香闻起来直甜进心窝里。
在我们觉得幸福的时候,那些怀疑猜测和不安全感都被隐匿起来,一旦我们自己动摇了不自信了,这些原本可以忽略的阴影便被无休止放大,冲垮了幸福。父亲与母亲之间是这样,父母与我之间亦如此。
现在在母亲看来,她的女儿怎么性格古怪,笑容短暂,温柔全无。
就在我和母亲擦身而过的两秒钟里,母亲给了我一句刺痛我心因它迟到太久的关心。
母亲说:“喜乐,保护好自己,女孩的身体很宝贝。”
我咬紧下唇,不让泪水下来,不让秘密见光。
那年初考结束,快到我十三岁生日。苏格失踪,有小道消息说他已经随母亲的改嫁离开这座城市了。苏格没来和我告别,许是他怕见到我的眼泪和脾气。我难过,不只是因为苏格的不告而别,而是因我想到苏格要承受的家庭变故,谁知他心里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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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第二章 童年,那道伤(5)
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叫生活硬生生地拉扯着我们的灵魂,让我们迅速长大了。
十三岁那年的夏天过去,进入中学,放眼身边,苏格真的不在了。无人的时候,一遍一遍把长发梳理到左胸前,心里有时感叹,就让苏格这么走了也好,看不见我的破碎和丑陋,也好。梦里时常被苏格牵着手走在一条鲜花盛开的路上,可是,忽然起了风,吹散我的头发,慌忙甩开苏格的手,撒腿逃跑。回头,不见苏格……
没有人知道我是念着苏格的,包括那时形影不离的许婷。她用她的美好憧憬着有苏格的未来,我只是低下头,在她的笑容下,帮她想念。
暑假刚开始,父亲就送我去他朋友家里,说过段时间,等他处理完一些家事才能接我回去。那是我二十岁以前最后一次见到父亲。分手前,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要听话。爸爸爱你,原谅爸爸。
叔叔阿姨有一个儿子,正在念初中三年级,他们让我叫他小林哥哥。叔叔阿姨和小林都挺照顾我。平时叔叔先下班回来,做饭前会先问我想吃什么,在我若干次回答了不知道之后,他改口问,你愿意吃这个吗。点头摇头比说话要容易得多。阿姨每天下班后都会拐去超市买新鲜水果,然后在晚饭后,把它们冲洗干净,分给小林和我。小林时常把大个的让给我。每每这时,叔叔阿姨都会笑得很开心,表扬小林有当哥哥的样子。小林得到夸奖就把背挺得直直的。他整整高出我一个头。
叔叔阿姨平日里要上班,他们不许小林出门。所以小林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空闲着。和城市里的多数孩子一样,假期总是枯燥冷清。
小林并不按着叔叔交代的那样温习功课,而是长时间地看古惑仔系列的录像带和漫画书。他把钱和写有要求的纸条放在菜篮子里,再用一根长长的尼龙绳栓住篮子提手,把它放到一楼,让楼下影像出租店的老板收了钱把录像带放进篮子,他拉上来,当天看完就还回去。交易进行得很顺利和频繁。
我并不揭发他,因为他不是我的什么人。也不和他一起看。那些东西充斥着太多血腥和艳情,过分夸大了情义的重量。娱乐的东西,喜欢的人就一味沉迷,不喜欢的人便是严厉批评。
有时小林躲进卫生间里偷偷抽烟。那两支香烟是从叔叔烟盒里拐的。我听见排气扇的鼓动声和小林剧烈的咳嗽声,想着有些事情明明做着会伤害自己,为什么我们还固执地去做。然而从小到大,都没有想明白答案。
开始的时候,我挺自在的。除了在客房的书桌前画画,就是跑到阳台上观察楼下花圃里油亮油亮的绿叶,在午后的阵雨过后,它们闪着耀眼的光泽,像童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