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糖玛奇朵-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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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的时候,我挺自在的。除了在客房的书桌前画画,就是跑到阳台上观察楼下花圃里油亮油亮的绿叶,在午后的阵雨过后,它们闪着耀眼的光泽,像童话里城堡外的精灵的住所。还有时会悄悄把前一天吃剩的果皮放一小块在花盆边,会有金龟子绿龟子一类的大瓢虫落上去。我把它们抓来,在它们的细脚上套上长线,让它们绕着飞。这时候我便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相当得意。
后来小林的“非法走私”活动被叔叔取缔了,还停止了对他的经济供给。他开始有事没事接近我,抢走我的画,掠去我的金龟子。我让他还我,他说条件是要亲他一下。我低头不再看他,这是别人家里,哪里有我喊委屈的地方。
一个周末一直在下雨,叔叔阿姨说要去看望他们的父母,临走时让小林看好家,照顾好我,说他们第二天下午回来。
在那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里,窗外的雨“滴答滴答”,渐渐哄我睡着了。我梦见父亲开着他那漂亮的车子来接我回去了,母亲围着那条格子围裙站在厨房的窗户,向我挥手……突然车子翻下马路,我伸手喊爸爸,我被压得好痛啊……
睁眼,一个陌生的重量正压着我。当撕裂的痛感侵袭全身时,我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听到自己体内有什么轰然破碎了。我奋力推开身上的人,挣扎起来,床头柜子上的玻璃台灯应声摔下,碎裂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清脆。
一只大手环住我脖子,我听到一个颤抖的声音在说,你不要喊你不要喊。不然我……我感觉到左耳边被一冰冷的尖利锐器抵着。我使劲挣脱,慌乱之中,脖子传来一阵生生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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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二章 童年,那道伤(6)
我不顾一切,往门外冲……空气冰凉如水雨丝盲目飞舞的凌晨,我疯了似的逃出了这个噩梦。
许多的深夜里,我蜷缩在床沿,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腿,我甚至不敢平躺下来。我无法清醒自己身在何处,仿佛无处不有的阴影在时刻压迫我,黑暗中有谁在不停地念着那个魔咒,揭开我的伤口,耻笑我的身体。
我两手空空地跑上湿漉漉的马路,没有方向,四处乱窜,像一只藏在城市暗处受伤的蝙蝠,无法预测前方的障碍和陷阱,只能碰得头破血流,仓皇躲避。
一阵一阵血腥味钻进鼻孔,左肩头的衣服被血水雨水弄得紧紧黏在身上,奇怪的是我不再觉得痛了。
记不起家的灯光亮在何处,两排路灯矗立在高处,许是心疼着我,帮我照清前方的路,我快跑起来。
风呼呼从我身边经过,天地间充足的雨水冲刷着我的身体,我想让它们带走洗净这个夜晚的荒诞记忆。
《重庆森林》里吃过期凤梨罐头的金城武总是沉默奔跑。他把泪水化成汗水,湿润了身体。双腿大步大步迈开。人群和喧哗都流行似的闪过,世界里只剩下他在和他心里的痛赛跑。
我们总是要想方设法用各种各样的形式动作来忘却伤痛,流更多汗流更多泪留更多记忆,只会更加记得。
某处的路灯下,我大口喘着气坐下,脱了湿透的凉鞋,挤按脚底柔软的水泡。
我还不能反应究竟是怎么了,灾难突如其来,我措手不及。仿佛好好的走在马路上,猛得一脚踩空,掉进浑浊恶臭的下水沟。四面八方的污水冲得我头晕脚软。谁能来救起我?我想起爸爸妈妈想起苏格,原本干涸的眼眶顿时汹涌泪下。
原来人是不怕灾难的,怕只怕灾难来临之时,被赋予希望的那个救世主没有出现。
忽然间前方响起皮鞋踩地声,急促没有节奏的脚步。我惊恐地抬头,那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已经伸出他黝黑又粗的手掌在我脸上狠狠摸了一把,然后狂笑起来。我再次撒腿逃跑。
我的鞋子被扔在路灯下无语,它看见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却不能说话,天亮的时候会被扫入垃圾堆。没有谁会知道这个夜晚的真相。
这个世界怎么了?这个时间怎么了?我被遗弃街头,疲惫不堪,衣衫不整。
城市的早晨被一些晨练的脚步和早点的香气召唤起来了,雨似乎也哭累了,慢慢泪水不再流下了。我数着公交车站的站牌,努力往家的方向走。每次站在十字路口,我都茫然得像只失去触角的蚂蚁,城市如此之大又空洞,任何一条路都可能引你走进另一片完全陌生冰冷的地方。
我不敢问路,不想别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我。他们的眼神极不友善,仿佛我是赤身裸体的,被无情嘲笑和猜测。我宁愿走错路,然后再回头,重走。
天大亮时,我终于看到熟悉的小区。跑到一家餐饮店门口的水龙头前,仔细地洗脸洗手洗脚。水滑过脖子是钻心的痛。我不敢停手,不停冲着水。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我的脑子里只有这句话响起。
事情过去那么久。
七年了,我用一把斜扎的头发和大段的沉默试图掩盖它。只要下雨,它就痛,像这一刻直视它,仿佛一切昨日才发生,突兀地痛着。
我拧开水龙头洗脸,眼睛酸涩,突然感到自己需要一支烟。我将手提包里的东西全倒在地板上,胡乱翻找,一无所获,因为我根本不抽烟。
我沮丧地坐下,心里有种没依没靠的感觉。
抬头,只看见了注视我的一双眼睛。
一个穿着白底黑粗线格子睡衣的年轻男子蹲在我面前。一张白皙干净的脸定格在我眼前五公分处。他的眼珠漆黑漆黑,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脖子旁的“蚯蚓”上。
我慌忙往胸前拨弄头发,心里的疼痛再度弥散开来。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停在了我的脖子上,他轻声说:“乖,不痛了。”
他看我的眼神专注而安静,让我感到里面仿佛有许多要紧的内容。再仔细朝里一看,只有一股泉水般的亲切从眼中流泻而出,不知不觉被这温情渗透,清凉而纯净的渗透,不想抗拒的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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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第二章 童年,那道伤(7)
是苏格吗?
我有些恍惚,只觉得如此熟悉和亲密。
“他是林嘉茗。学音乐的。我们的新房客,元旦时搬来的。”小艾站在卫生间门口,尖着嗓子说道。
嘉茗一边扶起我,一边对小艾说道,你先扶她休息去。我去厨房煮个荷包蛋。看上去她饿坏了。
我站着不动,紧紧抓着嘉茗的手不放。他笑了,把我牵到客厅沙发边,说道:“好了,先在这里等哦。”
我想所谓宿命大抵如此吧。有些人和你朝夕相处,却始终进不了你的心。而有人只需一秒的对望,就收你做了他的迷。
小艾的声音拉回了游离的我,她奇怪地看着我,说:“喜乐,你今晚很反常。怎么,表情这么傻,做什么梦呢。”
我一下惊觉,梦?梦!是啊,他是林嘉茗,他不是我的苏格。我抓来个抱枕左揉右捏,心虚地对着小艾笑,同时摇头告诉她我没事。
小艾不再说话。
我缓缓躺下,两腿夹住抱枕,用力蜷起身体,眼皮开始沉重。我又想起苏格。嘉茗的眼睛让我想起苏格,排山倒海地想起。他们俩的眼神那么相似,清而亮。而事实上,他不是他。
苏格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比同年龄的男孩显得个子高些。头发柔软,笑容腼碘,阳光下,他微红的发梢和明亮的眼睛最好看了。
小学六年级开学的第一天,老师领着苏格走进教室,说道,这是我们的新同学。掌声中,苏格低头坐到教室最后一排的空位上。
那天放学后,同学们陆续走完,我依旧趴在窗台上写作业。
忽然一个陌生但友好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班长,你还不回家么。我都扫完地,现在要锁门了。”
我抬头只见苏格拎着我的书包,微笑着看着我。他的眼睛好像刚从枝上摘下的葡萄,还沾着露水,那么明亮干净。
不等我说什么,其他的值日生便大声嚷嚷,不用等她,她每天都是这么拖拉的。
我拿过自己的书包,放在脚边,低声说:“谢谢。我写完题才走。”然后迅速低下头继续写字。我真害怕苏格那双眼睛也会对我流露出疑问和好奇。
事实上,同学们都知道,每天早晨我总是第一个坐进教室,傍晚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刚开始他们也不断询问议论,后来终因为我的沉默而对这事失了兴趣。
我不知如何开口。父母总是那么忙,他们各自早出晚归。十岁开始,母亲每天清晨叫起我,她说:“喜乐,你要早些去上课,晚些回家,避开路上人流车流的高峰期。你得自己照顾自己,爸妈要工作。”说完她匆匆出门。
当时知道缘由的,只有许婷,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喜乐,每天我最喜欢过中午,这个时间,我是属于自己的。”我们在教学楼的天台,她望着无云的天笑着说。她每天放了学,就要安静地回到家里。接受父母为她准备好的一切。
我想很多事情是可以习惯的。习惯了就不难过了。于是我每天独自上学放学,看别人家小孩欢天喜地地被爸妈送来接去,心里的委屈上演多了,慢慢失去新鲜,似乎真也淡去消失了。
写完作业,整理好课本,我向自行车棚走去。天色已暗,走廊上教室里的灯都灭着,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那些课桌椅讲台门窗都没动静,他们藏在阴暗里,却挺实在的。我想无论人来人往上课下课吵闹安静,他们都会在那。若干年后,在安妮的书里,我才明白这种安全感叫做物质冰凉却可以被抓住。
班长,我以为你很快会写完作业呢。一起走吧。
寻声望去,苏格正牵着他的自行车,站在车棚前向我招手。他穿着白色衬衫,在巨大的灰色背景里,显得格外明亮耀眼。
经过他的身边,我的心像小鹿乱跳。不知为什么,当时我很没好气地甩了句话出来,谁说要你等。
苏格并不生气。那天起每天放学,他都会在车棚前看我来牵车,然后跟在我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出校园骑上马路。
我念的小学是实验小学,学校被要求培养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跨世纪学生。所以每两周我们都会有小组活动,种花种草观察鱼鸟然后写成周记交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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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第二章 童年,那道伤(8)
我的小组有四名成员,大家每周六下午都跑到我家来,在阳台上摆弄那些花草虫鱼,有时也做些简单的手工玩具。
有一次一个小同学临走前兴高采烈地说,还是班长家好,爸爸妈妈都不在,弄乱了东西也不怕挨骂的。
我望着满地纸屑,乱七糟八的房间,忍不住“哇哇”哭起。小朋友们显然被吓到,慌忙逃走。
这时,苏格从卫生间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