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灯录·下-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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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最诛心不过人言。
正渊盟虽还有十几位高手前辈,但是基本是各有各的职责,除了本身就常年在北地逡巡的几个此刻理应援手之外,其他的并未得回调之令。因为其他地方确实脱不了防守,冯老很清楚正渊盟近些年的情况,都是把『钱』使在刀刃上的。除了常年随意活动的柳小喵和薛黎陷是随时可差遣的,其他人基本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守在某个暗处,默默注视着有没有坏人行事。
加之当时南宫家没有被沉瑟那么胡搅蛮缠般的乱烧一通,公孙与苏家退隐,南宫家和卫家当时是管事的。
因此,当初冯老来这一趟,一是谢沉瑟抛砖引玉,二是将后顾之忧说给了苏提灯听。
势必要聚集一些江湖人,势必要让他们知道正渊盟灭南宫家这一举灭的是对的。
可是,那种腌臜地方传了出去,会否扰人心?会否乱江湖?
苏提灯当时对冯老的拜访并不意外,只是他不意外的是,他们理应谢沉瑟。并不曾想到会有那般长辈同小辈的促膝长谈时间。
加之了解冯老的初衷,苏提灯也有些讶然,及至送走了冯老,他仍旧有些茫然的站在回廊上发愣。
沉瑟毫不客气的过来冷嘲热讽,「你该告诉他老人家不必担忧,你压根没想叫那群人活着回去。」
「向来最恶不过人心,向来最诛心不过人言。沉瑟,你也不怕你将来下了拔舌地狱。」
沉公子夸张的倒抽了口凉气,又阴森森道,「比刻薄不该是你先被拔的么?」
苏提灯斜睨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径自回书房。
沉瑟不依不饶的跟过去,在一旁旁敲侧击,「你其实……也是怕有搅乱起江湖的血雨腥风。你心里未曾不是期待过安稳的。」
「说些甚么鬼话,世道越乱我这鬼市生意才能更好。」
「你啊……总是不肯说真心话。」
「连心都祭祀出去了,何来话语还能真心。」一口气走到门口推开房门,苏提灯干净利落的回身关门,把晚了他一步的沉瑟彻底关在门外后,笑的冷清道,「沉公子,到时候阵法一起,连你也在其中,生门虽已言知。仍万望小心为上。」
沉瑟摸了摸鼻子,心说这是知道这货要重新专注修阵法图了,於是也不去叨扰,冷冷淡淡道,「聪明人就该知道,他们那一去,定是无回的。」
——每一场生死攸关的战斗,聪明人都不会抱着活下来的信心。千秋大业累累白尸一将功成万骨枯……江湖又何尝不是如此?
……
及至被迫同苏提灯走了不同的路线,沉瑟心里亦拿不得准,向正渊盟举荐自己多少也会点蛊术的竟然是这小兔崽子,然后正渊盟那个喜穿一身红衣还上次给了自己一剑的男人也莫名其妙投了赞同票,自己倒现在和他一路。
一路固然是好的,一会趁人不注意就把他放躺了夺了武器走,再绕回去找苏提灯吧。
沉瑟握着扇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汗,今次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已经习惯了将冷清的少年时刻挡在自己身后,这般于暗地里无声回头却难得一见,总觉得像是少了些甚么,心里空落落的。
同样,沉瑟也不敢承认心底那个糟糕的想法——总觉得,会出甚么大事一样。
会武功的人都脚下行云一般的四处地下暗阶里撩着,只待着先悄无声息的解决完控蛊人之后,接到统令,然后大家一起歼灭其余帮凶,再解救无辜之人。
并不是他们想把救人顺序排在最后,而是那群人有些是被折磨的已经不成样子,他们没有精力再控制一两个疯癫的人不被误伤,或者,不连累他们被发现。
又往前行进了一段路程,苏提灯忽然顿住了脚,提着灯笼的手不由自主抬高了几分,神色有些漠然的将前方望着。
冷爷带着的那几十个江湖人此刻都是一愣,老爷子压低声音了问,「怎么了?」
冯老这一趟并未来,算是个在老巢里压窝的,加之青易病未好,总得有人看顾着。
另一条线路排蛊的柳妙妙,薛黎陷是同她一道走的,其实他不希望柳妙妙来的,怕她瞧见那东西影响不好,可她不来又确实不行,是个得力的帮手,因此这一来,薛黎陷便恨不得在她眼上蒙着布不让她瞧见那些脏心烂肺的东西牵着她走了。
「这,正渊盟给的地城图纸,没错么?」苏提灯的话里听得几分颤,连音里的冷清都有丝惶恐,「好像……路不对。」
戎冷一时也有点傻眼,地城这里是经常改格局的,他们的暗探几乎没几个月就要传来小修的图,但不会这么巧,前阵子刚修过,这又修了?
就在苏提灯停下犹豫着该不该往前走的同时,沉瑟那条路上轰然一堵石墙坍塌,然后地崩天摇一般的晃荡了起来。
几乎顷刻前便已是碎沙走石漫天乱晃,沉瑟侧身握了十七的手腕一下,尔后借着袖袍遮掩的风声,暗器便早已提醒了炼狱里的护卫发现。荡荡激起的沉屑之中,是正渊盟的人当先对发现这里异常的地城守卫发起了攻击。
像是从未收到过示警,却发现一群人已闯入腹地,顿时护卫同江湖人杀伐四起,晦暗的空间里一切都明辨不清,只记得前方是敌,身后是友。
再甩几下剑,隔开四周袭来的暗箭机关阵,转了几圈仓惶躲避,抬起身来便是一愣——哪边是敌,哪边是友?
唯有扯开嗓子了吆喝几声,打斗声叫喊声,声声入耳声声肝裂,亦喊不醒沉醉在炼狱里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人和牲畜。
这边打斗声一起,又加之乱糟糟的叫喊声示警声,其他两路不可幸免。
几乎是训练有素闻声而至,袖箭擦着鼻端过去的时候,苏提灯眉心微蹙,声音低的犹如九幽殿上的鬼魅,「那上面,沾了合欢散。」
一句既出大惊四座,戎冷老爷子随手在身前倒画了八卦两仪图便打了出去,凝固了空中的乱箭,打回去又觉得对方那种死相太难看,不打回去就这么凭空碎了还得劳烦自己这边的人再动手解决他们,而万一不慎中了箭……
苏提灯不动声色的侧移一步,像是被冷爷身上激荡的内力所震,而退了一下似的,只是明眼人看去,才能发现他不偏不倚的踩在了一处阵眼。
身后倒箭无数,还好他们这边的人闪边的快,趴地的快,不然那些箭刺死对方的同时倒先把自己扎成个球。
冷爷碎掉那沾了奇怪毒药的箭,有些茫然的回头看了一眼,忽然愤愤跳脚——「那群孙子原来是想来个前后夹攻,活活扎透我们!」
「非也。」苏提灯早已不动声色的换回了最初的位置,声音淡如逝墨,「我们的前方,并没有路。」
冷爷一愣,随即有点不可置信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真的发现一堵墙不知何时挡在了眼前,可是那些携带着弓箭的杀手又从哪儿出来的?
「墙泥之上,有时也称作沙散人。借着蛊术和阵法的遮掩。着实精妙。倒是小生一开始被前方无路而惊讶太过,忽略了周身情况,劳前辈费心了。」
冷爷回身,「那我去把墙碎开,我们按照图里的模样继续走?」
苏提灯沉吟了一会,缓声道,「前辈觉得,这堵墙之后,还能是图里的模样吗?」
冷爷现在都快上下跳脚疯了——心说苏提灯这小崽子实在太沉得住气了,大难当头刚才都未见一丝惧色,像是一个早已把生死看淡置之度外了许久的老人家似的,小孩子家家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这么没有朝气呢!
借着手中灯笼微光,苏提灯缓缓在地上摊开那副薛黎陷给的地图,仔细推敲了几下,忽然就是一叹,「戎冷前辈,容小生斗胆说一句,如果没猜错的话,现在情况最糟糕的当属沉瑟和薛黎陷这两支分道。」
「地城这里的墙本就是暗合阵法的,想必这么些年来正渊盟也有所发现,他们的墙不是被推开的,只能左右消失或前后推移。」
「这个大椭圆,我们走的是最直的一条『过场路』,旁侧两支是能打开任何一道墙走近『秀郴去看一些展示的,那么……我们这条路现在被堵死了,必定有其他地方的路开了……地图如是没有错,那还好说,若是有错……」
苏提灯的手指堪堪点在地图上的某处岔路,话音未续上,就听『轰隆咚!』一声大响。整个头顶上方的地石塌下来一半,附带着其他小碎块乱雨般四下飞迸,还好他是本身就蹲在地下的,要不然铁定得被砸着一两处。
冷爷在那边大喊了一声,这坍塌下来的落石未免太巧,刚刚好隔断苏提灯与那十来号江湖人。他面容平静的丢下了图纸,只携了灯笼,微弓着腰躲着仍旧在落的小碎石块,轻轻从旁侧暗墙里走出去了。
这般走的,必然就是『秀郴的后门了。
此刻台上表演仍未进行,行刑一般的『宠物』也就被那么毫无价值的扔在台上,守卫们顾不得看客亦顾不得旁人,携了刀剑卷出去只为同夹路上的来客斗个你死我活。
微微在左手手心画下一个蛊符,流了些许鲜血的手微微握住灯柄便是滔天冥火而起,燎不着刑具摆设,却吞灭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穿着白衣的清秀男子像是戏文里的神佛,亦如同神话里的鬼魅,他神色悲悯的顺着暗门一道又一道的向前绕去,不动声色的烧了一间又一间的屋子。
辉煌幽绿光焰起,如蛇附骨随影无。
一滴又一滴的血顺着白玉灯柄滑落,尔后,慢慢,又慢慢的像是在凝合。
收完了右边这层最靠后的房间里的尸体,他甚至悠闲的坐到了看台上,看着看台上空无一物,鲜血却仍旧有形的滴答不停,顺着圆形展台的边缘,缓缓,又缓缓的滑落。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听得蛊术天纵者,常闻音蛊一途益处多多。」
「修炼宜,起蛊宜。」
他的嗓音冷清,对着这空当无任何活物的空间,寂寥的也不知是在给谁讲故事,好像就是给这虚无一物的寂静,也好像就是给他自己。
「於是,南宫家瞄上这种易于炼蛊的法子,擅精音律八巧者,更是蛊者辈出。」
他的神色悲悯起来,深情的盯着台上那一朵朵血花,然后,阖上了他那一双流光溢彩的风情瞳,缓缓靠在了椅背上。
室外,传来的便是再熟悉不过的音律,琴声算不得缠绵亦做不得杀伐,权当做琵琶亦能得见一二丝铮铮骊音。
……
「这首曲子,便唤作『将门别』吧。」
「别后应知无远近,归来何妨对灯前。」
盈盈笑脸换来的亦不过那人一副鄙夷嘴脸,放下了茶盏尔后冲自己招小狗似的招了招手,示意将琴拿去,「你那曲子里战鼓之音不明显,恁地要取这般一个名字。」
他弹琴也喜在低音区徘徊,手里头这琴又是上了把年纪的老旧古琴,低音区被磨的狠了,不止添了沧桑,更有几分嘶竭的势头。
沉瑟一边慢慢弹着,一边缓缓道,「要我说,这别字还得取个别的含义。」
他顿了几声琴音,似乎是怕弹得太狠了,一时就叫他绷断了,这才慢悠悠续上,
「相逢预恨离筵促,别后应知清漏长。」
……
「相逢预恨离筵促,别后应知清漏长。」
苏提灯单手下意识和着琴音点着灯笼,虽未睁眼,却轻启薄唇,同印象里沉瑟那冰冷的嗓音瞬时相叠,一字一句孩童牙牙学话般的咬牙扣音,学出了个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