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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悬灯录·下-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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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究竟,活成了甚么?
  牺牲了这么多人,甚至失去了很重要的沉瑟,你到底……又得到了甚么呢?
  月娘醒了还好,月娘若是没醒……
  你又会化作甚么?
  又为何想要薛黎陷的信任?
  是不甘心?是因了血脉而不甘心他的凉寒,还是,出自本身渴望被拥抱被信任的情感?
  你好恶心啊……你这个丑陋的虫子。
  嘻嘻笑了起来,苏提灯回过头来,顶着那张最擅长骗人的娃娃脸道,「你猜呀~」
  「信过。你从当初刚认识我的时候,就信了我了。」
  薛黎陷回忆起甚么似的,往后重重一靠在软垫上,「我爹小时候就跟我说过,人的第一眼很重要的,心里怎么想的,大抵就是日后怎么发展的。所以说三岁看到老,这句话也是有点道理的。」
  顿了顿,薛黎陷的神情严肃极了,「他娘的,忽然想起来,冷爷到现在还笑我三岁大的时候抓周抓到个……咳,那甚么,茶凉了,倒杯热茶来吧。」
  苏提灯从善如流的支使绿奴看茶,回眸继续眨也不眨的盯着薛黎陷,那意思就差在脸上贴个条子——你抓的甚么?
  「咳,那甚么,我等茶凉凉再喝,我到马车外看看这是到哪儿了。」
  未等起身,车外从善如流传回鸦敷的嗓音——「薛大哥,我们还有三天就到南疆啦!到时候你可以少穿点衣服,南疆那里现在还蛮热的。」
  「……」
  「抓到个甚么?」
  薛黎陷忽然学着苏提灯的样子狡黠一笑,先是唇角慢慢勾起,再是抿成弯线如月钩——「你猜咯~」
  「……」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提前祝你们六一儿童节快乐啦=w=
  

☆、第159章 卷十三,怀此思(七)

  「强极则辱,慧极必伤,过刚易折,情深不寿。他这四点,占了个十足十。可惜我遇见他的时候终归是晚了,不然,这个孩子也不会变作如今的心地……」
  「小沉,我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相由心生』,阿苏那一张温善的娃娃脸可不知在南疆有多讨姑娘们欢心,你信你们那句中原话吗?」调皮的圣女眨了眨眼,某几个咬字亦听得有些奇异的婉转。
  那时候的沉瑟也无非是回了几个调皮的眨眼,一作揖到了底,「云姑娘,您忘了,晚辈亦算作半个南疆人。」
  她问的风马牛不相及。
  他亦答的避重就轻。
  很久很久之后,这个问题曾经让南疆高贵的圣女转述给了正在祭坛前认真作法的苏提灯听。
  那时候一身大祭司服的男子依旧笑的悲天悯人,看着远处乌椤那傻小子坐在王座上抓耳挠腮活像屁股底下做的是针毡。
  原来谁都是被摆错了位置,不愿被某种权力或信仰所束缚。
  转过头去还是圣女故作天真的一张脸,苏提灯笑的慈祥,「你问沉瑟那意思,就跟问他『你信苏提灯是善良的吗?』」
  「然后他回答,『我想信。但我不信。』是一样的道理。」
  接过辰皓恭敬递过来祈福的禅杖亦换做一张无悲无喜的脸,怜悯的慈悲惊人的冷清,他缓缓收了笑,眼看着匍匐于祭坛之下铺陈开万里山河的子民,恭恭敬敬的低首连多往祭坛上沾一眼不小心窥见了大祭司的真容都是罪过。
  他内心忽然就生出万千感慨,看着那长长铺开的人群,越过流光溢彩的祭坛,越过黑压压的人头,越过五彩斑斓的花草,放空至长长远远的地方,那里或许遥指中原,也或许遥指神话里的忘川,却也亦如内心盘桓不去的那声哀叹——
  他说他想信,但他不信。
  苏提灯忽然又勾起了嘴角,黎明第一缕晨光洒在南疆这片纯净的沃土上,洒在他们大祭司那美好到如同九天神佛般清秀出尘的面容上,眉宇间是从未有过的清澈,眼瞳里又是欺尽世人的风彩,他含着笑,慢慢阖上了眼,将禅杖立于祭坛中央,缓缓伸开了手臂,同他那永世不变的冷清,慢慢颂起了最美好最祝福的一段咒文。
  匍匐于脚下的子民都诚惶诚恐,他们都知道,现在立于祭祀台上的这位祭祀,是他们天大的福气,是这百年以来,最诡异强大的一位蛊师,同时,也是最心怀善念的一位慈悲为怀的行者。
  耳朵里未曾听闻南疆的子民那沸腾一般感激的言论,苏提灯心底平静无澜的颂着祈福之歌,脑海里却死死停留在那夜幽蓝灯盏旁的宣纸。
  蘸饱了朱砂的笔落纸苍茫,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亦都暗藏了锋芒,一遍遍一划划一横横入了魔一般的不肯放手去反复勾勒,及至停下时只有差不多晕开了一整张纸的诡红,本以为晕染开好像就能把心头痛、心头悔、心头恨全都化开一样,却反而发现那最初的字迹越发清晰,就像是蘸着自己的鲜血染就——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
  ……
  祭祀的盛况空前,若说神话里的百鸟朝凤万民叩拜迎神也不过此番风景。
  薛黎陷远远的隐在一处流光石柱旁,定定的看着仿若傲立云端的苏提灯。
  无须多言无须任何浮夸动作,单单整个人淡然的随便往哪处一站,都已是入了画作了景。
  忽又乍忆起那烟雨帘夜……
  他问,「雨有多大?」
  「景那么大。」
  「景又有多大?
  「心那么大。」
  「心能有多大?」
  「心连这续接了四五天不止的雨都能装的下,你说多大。」
  「可大过江湖?」
  「可大过苍生。」
  ……当时一个执拗的只肯看烟雨,另一个固执的只肯直视前方,都未见得彼此表情,亦未解尴尬得些许宽慰。
  今次醒来后……却是很多事都变了呢,许是看开,许是可作一二放达狂态,再无那般剑拔弩张之氛围便是好的。
  薛黎陷又抬头看了看,心下忽然如释重负一叹——那个神仙一样的人啊……竟然是自己的弟弟呢!
  自己的。嗯。
  祈福的法事大祭司只主持半天光景,其后交由这一任君主和圣女完成。
  下台时步履如风,轻缓从容。
  脸上仍旧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慈悲。
  薛黎陷此时早已切近了位置,像是知晓他那好强要面子的蠢个性,於是他只是站在几个拐角后的隐蔽处。
  拐过一个,又一个转角。
  知道已经没人会跟过来了,苏提灯将大半个身子重力压到了绿奴身上,任由他费事扒拉的拖着自己往里走。
  走了没几步忽又笑嘻嘻的站好了,自己走。
  「先生?」
  「没事,还撑得住。」
  还撑得住还撑得住!哼你就是擅长骗人罢了!黎叔他们从中原动身那天你不也没事人一般的说先回房休息了,然后整个人昏睡了两天多!
  连繁重的头饰也懒得摘,就着浑身滚缎暗绣花纹繁复的祭祀法袍,苏大善人就那么从容自在的扑回了床上,任由绿奴这边扯扯那边翻翻的试图给他除掉这一切碍事的东西,让他睡个舒服的觉。
  「怎么样了?」
  薛黎陷拿了碗和刀子纱布刚进来,就被苏提灯兜头盖脸破了一盆冷水,「你出去。」
  顿了顿,也像是察觉到自己口气太过强硬,苏善人清咳了几声,缓道,「我还好。所以你……暂时不需要……」
  「真的还好吗?」
  「啊,是啊。」微微抿起唇角来笑了笑,「还记得灵潼吗?他不敢随便看别人的命盘,就是怕别人不好的运势给自己带来太多负面的影响,但反之,亦然。南疆这等祈福之类蛊术也是。害人先自毒七分,救人亦自助三分。所以我觉得,我现在还好。」
  只不过……因为我经脉的关系,我一般没有办法承受这份来自大自然回馈的恩泽,对我这种人而言,亦算作砒霜三分罢了。
  不过,没关系啊……真的好开心。
  如果能同大自然打个商量就好了,恩泽回馈到月娘身上好不好,佑她……就佑她千岁无忧好了。
  啊,听到我的愿望了吗?
  如果真有神灵存在的话……请聆听晚辈最衷心的愿望吧。
  「薛黎陷,我们今晚上……就动身吧。」
  「你真能撑住?」
  「撑不住了,把你放干血来供我喝不就完了?」话语里还能听得一二丝雀跃,眼瞳微微一转,风流不言,却又早是一派玩笑戏话。
  似是累到极致,苏提灯微微阖了一次眼,又缓缓睁开了一会儿。
  再度阖上时,声音微哑带着点沧桑的淡然,「我们……回家吧。」
  「好啊。今晚便动身,你安心睡吧,我一直都在。月娘也在等你回去。」
  有的人说话总是带着一种让人莫名信服的能力啊……
  苏提灯想了想,再想仔细想一想这句话的时候,就觉得,已经甚么都想不到了,他只想好好睡一觉,好好,好好的睡一觉。
  *******
  「我不准你用这个法子。他会醒过来的。」
  「我知道他会醒过来的。可我也同样知道,如果他醒来,他是绝对不肯我愿意这么一试的。」
  「大哥!」柳妙妙气的直直跳脚,「你就不怕是那个南疆圣女在骗你而已?」
  「沉瑟……其实原先也同我说过。很久之前了。」薛黎陷垂眸笑了笑,「如果沉瑟的血脉能与他有半分相似,沉瑟也会去试的。」
  「不行!我不让!」柳妙妙气的毛都要炸了,「风险太大!早知道这次南疆就不该让你去了……」
  「你静静心,没事的。」
  「没事个屁啊没事!这心法看起来也不怎么简单……但凭甚么就叫你把这一身功力废去?!你那身好功夫也是冬三九夏三伏辛辛苦苦练出来的!你他妈都三十了老男人一个了你总是故作轻松说甚么『废去自己的武功了,练好这个,除掉可以把它蛊化掉的冥蛊副作用效果,然后我再重头练呗,有甚么的。』」
  「有甚么的有甚么的,有你个大头鬼啊!有的多了去了!」
  「你纵使不想结果成功与否,你倒是先想想你自废武功会对你造成多大的伤害!你那身武功那么高,你想要废掉,你就要承受多大的反痛,你那时候无非就是一个平常人了,你那甚么来抵抗过那段时期?!你万一痛死了……或者万一……」
  「不是有你在吗……」薛黎陷搬着小板凳委委屈屈的试图将自己这个大块头缩在角落里,试图让柳小喵看着自己觉得可怜然后冷静冷静不要再骂他了。
  「薛黎陷!」柳妙妙愤怒的把书桌上所有东西都扯着摔过去了,「你他妈不欠苏先生任何东西!他纵使不蛊化又如何?顶多人间赚个七八年活头!你以为他那身经脉撑到现在容易?」
  薛黎陷被甩了一脸一身墨,原本装委屈的表情反而突然正常了。
  这个人,只要稍微正常一点,身上就有种很不一样的气场。
  原本还暴走的柳妙妙也忽然呆了下,她很久,很久很久没再她这个逗比大哥的脸上看到过这种平常的表情了。
  就是很平常的一个表情,但又不是面无表情,却反而,让她久久不能忘怀——当年薛师父的灵堂里,守着头七的时候,他就是那样平静的披麻戴孝跪在他爹的灵前,晚上烛火飘摇,明明是一个极冷清的地方,他却平静的翻着手边一个又一个的暗信。
  那时候江湖未定,恶人乍起,四面八方飞涌而来的暗探信笺如雪不断。
  是十岁吧,也不过才十岁的年纪,她这个看起来甚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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