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媚乡春-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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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魏宝同还没有念大学,朱友三还在当保卫呢。为了改造县铁厂,上马建设这个钢铁厂,康效忠跟着他一趟趟跑北京,一直找到那位副总理,才从国家计委批回近五千万的投资……但这个康效忠就是比较倔,当年为筱云办画展,狄小毛从他厂里“借”了两万元,直到狄小毛调离华光,康效忠还在帐上给他记着呢。
临走的那几天,康效忠跑到办公室请示他,这笔帐该怎么平,气得狄小毛一拍桌子说:该怎么平就怎么平,你看着办吧!幸亏王强及时赶到,才把这家伙拉了出去……这会儿他在干什么呢?
菜一道一道上,酒一瓶一瓶喝,人们的情绪越来越高涨,不住地互相敬酒。杨旭看到他过来,立刻大声说:小毛,你这个分管工业的副书记,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能这么圆满地处理下来,你难道不感谢我吗?
感谢,非常感谢!狄小毛忙应着。
和你说句实话吧,许多省里领导都坚决要求追究地区领导的责任呢,是我在这硬顶着的。要真追究起来,不管怎么说我是总司令,要开涮一定先拿你们开涮!杨旭说着,又用手指一下旁边的两位副专员。吓得这两位副专员也立刻起身,高高地端起酒盅。
好,你们既然都站起来,咱们共同干一杯!不,你们要拿大杯,喝一大杯!
好的好的!
在一片叫声笑声中,王强、朱友三等忙着给狄小毛和两位副专员倒酒。狄小毛夺过酒瓶,唰唰地倒了三大杯,然后直视着杨旭,像喝水一样咕咕地灌了下去。除了这次和后来人代会宴请的那一次,他再没有这样凶猛地喝过酒。
两位副专员犹豫着,看到大家都在盯着他们,只好也喝了下去。
痛快!众人都欢呼起来。
朱友三说:不喝了不喝了,听点小曲儿吧。
在一片哄笑声中,一个极漂亮的姑娘走了进来,开始清唱那流行歌曲: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为何你总笑个不够,为何我总要追求。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在这反复回旋的忧伤咏叹中,狄小毛独自一人离开酒楼,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夜色中。大街上依旧行人如织,小摊小贩直摆到街心,吆喝叫卖声交织出沉重的俗世曲。自从在细腰公社那次酒醉之后,他再也没有喝过这么多酒,再也没有感到生命如此真实得令人无法透气……
好长时间,他才现自己又来到了那座惹事的高炉前。脚下的碎石破瓦尚未清除,脚手架又已经密密麻麻,几盏探照灯把整个工地照得如同白昼。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去,突然看到两个黑影向他走来。
狄书记,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边走边低沉地问。
待走到身边,狄小毛才看清了,原来正是魏宝同和康效忠。狄小毛忽然感到头晕,蹲在地上哇哇吐了起来。两人忙扶住他,一边擂背一边问: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狄小毛抹抹嘴角,拉住康效忠的手,使劲地摇着。两人不认识似地对视良久,狄小毛忍不住问:下一步,你准备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想回天津去,毕竟那是我的老家吧……不过,你放心狄书记,不管怎么说,我还有技术,总不至于流落街头的。
好吧,到时我要送送你。
不必了!
康效忠说着,很快缩回了手。
魏宝同忽然大声地说:狄书记,不是因为我和老康好,这事我认为处理得很不公道。既然是工人们违反操作规程,为什么把老康一棍子打死,这么大的厂子可是在老康手里一步步展起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狄小毛苦笑一下:这还用你说……可是,谁叫他是厂长呢?
厂长又怎么样!那天可是副厂长朱友三值班,他又是管安全的。为什么他反倒没事,当厂长了?
这个嘛……据调查组讲,朱友三那几天生病,请假了。
什么生病,他能有什么病。你难道没听人们说,他朱友三一直在省区跑关系,活动着要闹提拔吗?
这……我也不好说了……
看到魏宝同还要往下说,康效忠止住他说:算了,咱们不要再提这些了,一提这我就头疼。反正事已经出了,处分也给了,说了有什么用。再说,狄书记现在的位置你我还不清楚,还不是姓杨的一句话?
魏宝同却依旧不依不饶地说:其实,我生气的也不仅是你个人,我是心疼咱这个厂哪!咱们话在前,事在后,没有老康这个人当家,又换上这么个败家子,华钢不出三年非垮不可!
垮?不可能吧?狄小毛吃惊地瞪大了眼:听朱友三讲,不是还要组建集团公司吗?
什么集团公司……魏宝同和康效忠都仰天大笑,一直笑得狄小毛了愣,两人却呜呜地哭了起来。
等狄小毛告别他们二人,又返回到那座酒楼里,宴会已经结束,王强正忠实地站在门口等他。看到他过来,立刻迎上前吃惊地说:是不是喝多酒了,我已等了您好久了。
人们呢?
都到二楼去了。
二楼?做什么?
快上去吧,就等您呢。
说罢,立刻把狄小毛连搀带推拉上了楼。
二楼是一个个全封闭的小房间,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狄小毛跟着王强摸进一间,便有人开了灯,只见里面装饰得如同一个小雅问,却只摆了一台电视机和几只沙。狄小毛奇怪地问:这是干什么的?
王强嘿嘿地笑着:没见过吧?据说咱们全省这还是第一家,是从南方引进来的,叫做歌厅,也叫卡拉ok包房……
这里能干什么?
唱歌呀。
正说着,伴随着一股浓浓的香气,两个穿着窄窄短裙的小姑娘已走了进来,并砰地碰上了门。
这……你们俩来做什么?狄小毛慌得站起来,转身要走。
别走嘛,你怕什么,杨书记他们还在隔壁呢。不就是陪咱们唱唱歌跳跳舞呢?杨书记说了,今儿要参加都参加,谁也不能先走,这是政治纪律,也算是开开眼界。不然,想打黄扫非,取缔三陪,领导们都还没看见过什么叫三陪呢……
狄小毛只好坐下来,规规矩矩地一动不动,看着王强和一个姑娘在窄小的地中央翩翩起舞。王强邀他跳,他连说不会,又把话筒扔给他,他又连忙递给了身旁那姑娘。小姑娘把手伸过来,拉着他汗浸浸的手,忍不住说:你……是不是病了?
是感冒了,我头晕得很……狄小毛说着,只好歪在沙角上。黑暗中,他试着握一握那只娇弱无骨的手,只觉得手抖抖的,浑身上下又出了一层汗。
第二天回到地区,省委褚书记带着大队人马来检查全区的水土保持工作了。把褚书记一行安排到宾馆,杨旭立即召开紧急会议,为褚书记一行选点、安排检查线路。这时有人便提出,一些参观点太僻远,而近处的又效果不佳,看不出多少气势来。杨旭想了半天,忽然一拍桌子说:好啦,我想到一个好办法!咱们可以吸取过去植树时的经验,把漫由遍野的鱼鳞坑、水保坑、水平阶,都用石头垒起来,这样远远地就看清了。对于这个办法,狄小毛却不同意,他说:咱们这里的许多山全是土崖,一块石头也没有,一下子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石头呢?
………【是不是在外头包小蜜了】………
235。是不是在外头包小蜜了
一直沉默着的刘青开口道:我有一个办法,保准两全齐美。我们可以用石灰代替石头,在每个坑边上弄一个白圈圈,这样又省工省料又看着醒目,怎么样?
狄小毛还想说什么,参会的几个人已齐声叫好,都说这个主意真是绝啦,大家都把目光盯在杨旭脸上。杨旭又沉思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容置疑地说:就这么办!各县市连夜行动,务必要在明天检查开始之前,弄他个漫山遍野白花花……
一夜之间,县乡村三级干部紧急动员,纷纷组织群众、购置白灰、划分地段。不管挖没挖坑、栽没栽树,凡是检查组可能路经、可以目及的地方,都划出了一个个白灰圈,远远望去,的确十分醒目、壮观。然而,不知是有人将这一情况打了小报告,还是另有别的目的,褚书记一行一连数日足不出户,只在宾馆里开会、听汇报。于是全区上下一片哗然,始作俑者更成了形式主义、劳民伤财的代名词。一些对杨旭早有意见的人,立刻闻风而动,罗列了一系列罪名,或亲自上访,或匿名写信。宾馆门口更是天天围满了上访群众,都吵着要见省委检查组,见褚书记……
一天晚上,褚书记亲自打电话,把狄小毛叫去了。两个默然相对,连抽了几支烟,褚书记突然用十分严峻的口吻说:又两年过去了,你对当前的工作究竟满意不满意?
狄小毛很干脆脆地说:不满意。
为什么?
不为什么,也许当初我坚决要求留在地区,的确是个错误。
下一步有什么想法?
当一个无所作为的副手,能有什么想法。等您当了省长,在您的领导下好好工作吧。狄小毛心里很清楚,褚书记这次来,主要是为他入秋之后出任省长做准备的。
褚书记面无表情,又默默抽起烟来。这些年来,杨旭和他的关系一直不够协调,这是尽人皆知的。现在杨旭在全省的呼声依然很高,极有可能当副省长甚至副书记,褚渊书记当然不希望有这样一位助手……狄小毛一直盯着这位神秘的人物,不知道那薄薄的嘴唇里究竟会流出一些什么话。褚书记忽然用力把烟头在烟缸里一捻,像要拧碎什么似的:听说最近你们组织地县许多于部公开从事三陪活动,有这回事吗?
这……狄小毛恍然大悟。但他什么也不说,依旧默默地盯着褚渊。
这是严肃的政治问题,也是可怕的思想作风问题。省委调查组马上就下来了,希望你能够站在党的立场上,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和敏锐的政治洞察力严肃地看待这一问题。
褚书记说着站起来,做好了送客的姿势。狄小毛再一次感到那种无形而强有力的震撼,起身用力地握住那双瘦小而绵软的手,只吐出“我明白了”几个字,立刻离开了这间令人压抑的房间。
此后不多久,一个强大的省委调查组真的派了下来,专门查处华光钢铁厂事故处理期间存在的有关问题。
狄小毛把王强等人叫来,将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经过全部向调查组做了交代。
入秋之后,在省人代会即将召开的前夕,省委对整个雅安地区的班子作了一次重大调整。杨旭因亲自批准和参与三陪活动被撤销地委书记职务,狄小毛等许多人也受到纪律处分。狄小毛本人被调回省城,担任了省委政研室副主任,而新任的地委书记是省乡镇局局长张谦之。
在萧萧秋风中,省人大会议顺利召开,褚渊以高票当选为新一届省长。
人哪,要想从政,不依附一个人也许是不行的,而一旦依附某个人,又实在太危险了。
这些年来,褚书记就像是一棵伞盖亭亭、浓荫蔽日的大树,就像故乡山岗上那两株千年老槐一样,一直笼罩在他和许多人的头顶。他是成也在卫,败也在卫。但是他始终想不清,为什么在那个最关键的时候,褚书记会把他狄小毛踢开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