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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金瓶梅]瓶儿记-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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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的拐弯处。
  李瓶儿走得有些急,感觉身体隐隐在发热,刚拐过这道弯,只见前方路边的小山坡上有大小不等的几只羊,俱都伸长了脖子够青草吃。这时节哪还有什么青草,连树叶子都黄了,羊能吃到嘴里的也只是一些发黄干枯的败草而已。
  山羊的前方,有一个半蹲半坐的男人,他一手攀住岩石,另一只手则举着拐杖去捞山羊够不着的一丛青草。
  那丛青草很茂密,在这个季节很罕见,叶子绿得像在发光,不仅山羊们对它垂涎欲滴,就连李瓶儿见了也得说声好。
  它生长的位置很好,因为长在半坡中间一块突起大石的侧面,所以才躲过了牛羊平日的扫荡,幸存至今。
  但它没躲过男人的拐杖,被拐杖一勾,再拉回来,他身旁的肥壮山羊高兴得咩咩直叫,嘴一张,舌头一伸,就将它嚼了一半到嘴里。剩下的一大半因为距离不够,吃不着,山羊又咩咩叫起来,似乎在催促它的主人再帮它一把。
  男人动了动,攀住岩石的手握得更紧,脚下有几块细碎山石滚下来,落到了大马路上。他的拐杖还在往前探着,似乎想再来一次。
  “小心啊!”李瓶儿忍不住叫出来。为了山羊的一口草,而将自己从山坡上摔下来,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明显不划算啊。
  那人听见喊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过来。
  李瓶儿背着阳光,能清晰地看见他的脸。他长得真不错,眉眼端正,鼻梁如勾,嘴唇紧紧抿着。大约在外面晒久了的原因,肤色古铜,身着藏青色粗布旧窄衫,高高瘦瘦,看起来阳光又健康。他的目光很清,一脸正气,只扫了李瓶儿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她在看他,他也在看她。
  李瓶儿今天穿了一身绿色衣裙,浅绿色绣花对襟绸袄,青色素面罗绢裙,一头乌丝挽成高高的发髻,侧边斜插着一把象牙梳,耳边一对小巧的珍珠耳坠,除此别无它物。
  尽管她没有像别的大户人家的妇女那样插戴金冠或金银狄髻头面,秦少正却不敢小瞧她,只略略扫了一眼,见她脆生生、俏伶伶地站在那里,一身绿裙显得她肤白唇红,比自己正要攀折的绿草更吸引人。
  他心里一慌,急忙移开视线,松开拐杖,扶着一条腿,慢慢站起身来。
  山坡下李瓶儿及两个丫头都盯着他看,为他捏了一把汗。等秦少正慢悠悠地站起来,将拐杖拄到了腋下,绣春才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他腿脚不好啊?那干嘛还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李瓶儿收回视线,道:“可能他心中有数吧。”他看上去和普通的山野村夫不同,李瓶儿不相信他是那种没把握就去做没脑子的事情的人。
  绣秋愣了愣,道:“他在放羊,腿脚又不好,不会是杨大姐家的小叔子吧?”
  这话说得绣春和李瓶儿又齐齐朝他望过去。
  绣春活泼,率先朝他大喊:“哎,你是不是杨娘子家的小叔子?这是我们六娘。”
  秦少正本来转身就想避开她们,冷不丁地又被人叫住了。其实他心中早猜到那人很有可能就是嫂子口中的新主家——西门大官人的第六个小妾,六娘。
  他只好回转身,一手扶着伤腿慢慢地行礼作揖,道:“见过六娘。她正是我嫂子,我叫秦少正。上次多谢六娘慷慨相助,一旦有了银子必定即刻归还。”
  “不用客气。”因为距离太远,一个在山坡上,一个在下面的马路上,李瓶儿也只好提高了音量。
  绣春还想再问点什么,忽然远远地从马路那头传来马蹄踏踏声并车轮滚滚,扬起一大片尘雾。
  “六娘,快回去吧,有人来了。”绣秋急了。
  “嗯,走吧。”李瓶儿回头看了一眼秦少正,搭着两个丫头的手,急忙忙地往回赶。
  
    
    ☆、第 36 章

  西门庆当先骑着大白马; 身后跟着一辆载满东西的骡车; 玳安和来安坐在车辕上; 身后还有一顶小轿子; 里面坐着盲姑申二姐; 怀里抱着琵琶。
  西门庆远远望见前方路上有人,瞧那身形看着倒挺像六娘的。他勒住马; 问后面的玳安:“你瞧瞧; 前面可是六娘?”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玳安手搭凉蓬; 看了看; 道:“有点像,不过……六娘的身体已经好了吗?都能出来走动了。”
  西门庆夹了夹马腹,语气低沉:“走,上去看看。”
  绣春和绣秋扶着李瓶儿,像逃荒的难民一样惶恐恐急忙往家赶。两条人腿哪跑得过四只蹄子的马呢; 须臾就被西门庆追上了。
  “六娘,你怎么出来了?”西门庆勒住马; 皱着一双浓眉,弯腰看着地上的三人。
  “啊; 是老爷啊; 见过老爷。”李瓶儿干脆停住脚; 向他行礼,绣春、绣秋跟着见礼。
  西门庆:“想看外面的风景,等我过来了陪你一起。以后别自己出来了,不好。要不然; 你站在庄子门口看一眼外面也就是了。”
  “呵呵,”李瓶儿笑笑,扭头看了看山坡那边,已经没了人,连羊也不见了。她扭回头,“大夫说我要多走动,身体才能更结实。院子里都走腻了,今日头一回出来呢!”
  “上来,我带你回去。”西门庆冲她伸出手。
  “不用了,您先走吧,等我慢慢走回去。”
  “快点上来。”西门庆笑了,“你想跟在马屁股后面吃灰吗?”
  李瓶儿没办法,只好抓住他的手,被西门庆一拉一抱,就坐到了他身前,整个人曲缩在他怀里。这种亲密度让她很不习惯,挣扎着想,干脆下去吃灰算了。谁知,西门庆轻轻打了马一鞭,马儿动了。
  马蹄哒哒跑起来,把绣春和绣秋远远地甩在后面。
  玳安笑嘻嘻地对绣秋说:“上来,我载你们一程?”
  绣春拉住绣秋:“不用了。老爷都快到庄子上了,你还不赶紧跟上去?”
  玳安瞪了她一眼,转头催促车夫再快一点。
  绣春皱眉看着后面的轿子,不知又来了什么贵客。
  一丈青安排好自己的儿子,又在各处看了看,这才准备出去外面找六娘。哪知刚到大门口,就见一匹大白马迎风跑来,马鬃飞展得像两面小旗。
  一丈青认出这是老爷的大白马,赶紧让门口的一个小厮去喊来昭,然后立到门口恭敬地迎接。
  马刚到门口,来昭出现了,几步抢上前,行了礼便接过大白马的缰绳。西门庆当先跳下马,把马鞭丢给来昭,回身去抱李瓶儿。
  李瓶儿是第一次骑马,更何况是跑得这么凶的马,一路上,风吹得她眼睛都不敢睁开,死死抓着马鬃,生怕自己被甩出去了。等马停住时,她的心还在胸腔里卟通卟通地剧烈跳动。
  “六娘,到了。把手给我,我抱你下来。”西门庆笑嘻嘻地,伸手要去抱她。
  李瓶儿紧紧夹着马身:“不用了,一丈青,你来扶我。”
  一丈青站着不动,笑道:“六娘,就让老爷抱您下来吧,我也怕那高头大马呢!”
  西门庆的大白马是他的宝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要是不小心碰掉一根马毛,呵呵,老爷的马鞭可是不长眼睛的。
  西门庆把手伸到六娘腰上,握紧她的腰,用力一抱,人就被抱下来了。
  他颠了颠六娘,笑道:“总算重了一些了。”眼角余光瞄到六娘露出的一双脚,眼光一凛,却什么也没说,把李瓶儿放了下来。
  这时,后面的骡车到了,玳安跳下车,西门庆对他说:“把马牵下去,找人好好照顾着。”
  玳安应了,从来昭手里接过马绳。
  轿子也到了,来安对一丈青说,那里面是老爷请来给六娘唱曲的盲姑申二姐,一丈青便笑着掀开轿帘,扶着申二姐下了轿。
  跑得气喘吁吁的绣春和绣秋也到了,两人顾不上喘气,一左一右地站到了李瓶儿身旁。
  一行人往里面走去。
  西门庆和李瓶儿并排走,边走边问:“看上去你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如下午跟我一起回府里去。独你一个住在这乡下地方,像个什么样子。”
  李瓶儿低着头:“还没好全呢,药还吃着。”
  西门庆不信,看着她如粉桃般的脸庞,凑到她耳边,调笑道:“我看你养得比那菊花还要娇艳,这还叫不好?”他突然扭头对身后的来昭说,“对了,我带了两盆菊花来,你叫人赶紧搬进来,放到六娘屋里,给她熏熏屋子。”
  来昭应声去了。
  李瓶儿问:“你又从哪淘了菊花?庄子里有呢。”她指着墙下、廊下,到处都是摆满的各色菊花。
  西门庆笑得眉眼弯弯:“这叫什么菊花?野花还差不多。我那两盆可是好东西,一盆醉杨妃,一盆王牡丹,是别人特意送我的,只分了两盆给你拿来。五娘想问我要一盆,我都没给呢。你看,我对你可好?”
  “挺好。”李瓶儿答得有气无力。
  西门庆握着她的手,虚扶着她,两人挨得极近,在上台阶时他甚至还帮她提了提裙角,那真叫一个无微不至,殷勤周到,害得绣春和绣秋都没活干了。
  李瓶儿被他伺候得心里发毛,一时拿不准这厮又在冒什么脏水坏水。
  等到进了上房,两人各自在桌前坐下,一丈青端着托盘进来,送来两碗茶,一碗是给西门庆的浓浓六安茶,一碗是李瓶儿的玫瑰蜂蜜水。
  西门庆看着一身绿衣的李瓶儿,肤白唇红,嫩生生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幅景画,弄得他心里痒痒的。本想挨近些,转念想到自己一路风尘仆仆,身上脏污得不像话,便捏了捏她的手心,道:“你进去伺候我洗个澡,好换身干净新衣。”
  李瓶儿初到庄子时,西门庆就将自己的衣服分了一箱子送过来,以便来了也能有衣可换。
  李瓶儿推开他的手,轻笑道:“让丫头伺候您去就行了,我还要喝药呢。”说完,她悄悄对绣春使了个眼色,后者知机,慢慢退出去。
  “又哄我,你这模样哪像还在吃药的人?”西门庆自觉拿住了她的把柄,以为她在跟自己闹脾气,颇上道地调起情来。
  恰好绣夏端着药碗进来了,碗口还冒着热气,她对李瓶儿说:“六娘,药好了,可要现在喝?”
  “就现在,拿来吧。”李瓶儿赶紧道,心想这真是一个贴心的好丫头。
  西门庆皱眉看向那碗药,问绣夏:“怎么还在吃药?吃谁的药?”
  绣夏回道:“上回请的老大夫开的药,还有好几天的份量呢。”
  西门庆重新捉住李瓶儿的手,不停地摩挲着,仔细看着她的脸,道:“我瞧你看着已经大好了,是药三分毒,可别乱吃药。乡下大夫能懂什么?下午跟我回去,再把任医官请来,让他给你仔细诊一诊。”
  李瓶儿抽回手,捂着嘴笑:“是何医官,不是任医官。任医官可治不了我的病,治死还差不多。”
  “打嘴,打嘴。”西门庆将忽然空了的那只手拍了自己的嘴巴两下,“最近忙昏头了,连人都记错。好在我没忘了六娘,一有空就来看你了。”
  李瓶儿:“你忘没忘了我不要紧,现在最要紧的是您该去洗漱了,我正好趁这时间把药喝了。”
  绣春赶到倚翠的屋子时,倚翠早就通过院里的小丫头知道老爷来了。急忙忙地重新梳妆打扮,她把老爷和李瓶儿送她的金簪全插到头上,珠翠满头,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芒。
  绣春推开门,催促道:“老爷要洗漱更衣,你还不快点?”
  “来了,来了。”倚翠扶了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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