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贞姬妾-第4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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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有人盈盈走来,莲步轻摇,裙裾随着摆动而发出的细微窸窸窣窣的声响,黑发上的玉钗衔着的珠链轻轻摆动摩挲,那人越走越近,越靠越近,他几乎都能察觉的到,她的脚步停在他的身后,只要他一转身,就能看到她。
只要他张开双臂,就能拥抱她。
他正想回过头去,只是整个人的身子都像是胶结凝住了,哪怕只是一个转身,只是一个回头,都始终没有办法……
满心的孤寂,从心中激发而出的痛苦难耐,一刻间全部涌出来。
天黑了,满数满枝头的木槿花,缓缓开始凋谢。
他一直在悔恨,他的心结一直都在,就像面对朝开暮落的木槿一样,在她将花容绽放在他眼下的时候,他不曾看上一眼,当他回过头来想再看的时候,因为错过了好的时辰,因为已经晚了,木槿花全部凋谢了。
……
玉清宫内。
“主子,昨日奴婢见到紫鹃那个丫头了……”宫女默默端来了为主子研磨的上等珍珠粉,将白玉碟放在桌上,在祺贵人的耳畔低声说了句:“她急匆匆地从药膳房里走出来,手里拿了一包药材。”
并无任何在意,祺贵人淡淡一笑,神色自如地探出柔荑,眼看着宫女俯下身子,将调和好的珍珠粉涂抹在她的指尖:“她病了?”
“奴婢去问了,说是患上了风寒,如今头疼脑热的,就让御医开了方子,拿了药回去熬煮。”宫女垂着眉眼,仔仔细细地做着自己的活计,轻声说道。
“风寒?”祺贵人却冷笑一声,全然无法置同,调侃戏谑;“不过是得了风寒这般的小毛病,居然还要让人专门伺候着,如此谨慎……”
话音未落,祺贵人蓦地敛去眼底的笑容,她凝神望向这一碟子的珍珠粉,突然的静默不语,却让宫女不无担心不安,低声询问。
“主子怎么了?”
“你亲眼看过御膳房的药方吗?”祺贵人的心里生出了怀疑,蓦地取来桌上的白绢,将柔荑上的珍珠粉全部擦拭干净,她冷眼瞧着身边的宫女,冷声问道。
“奴婢不曾——”宫女说了半句话而已,已然见到祺贵人站起身子,她绕过圆桌,从长台上取出文房四宝,匆匆写了几句话,将裁好的宣纸折叠的整整齐齐,再度走过来,往宫女的手中一塞,眼眸黯然。
“把这个交给朱太医,天黑了再去。”
“是,主子。”
宫女虽然不知其中到底写的是什么,但还是对自己的主子言听计从,她默默将宣纸揣入怀中,祺贵人见状,才扶着圆桌坐下,神色渐渐平静下来。
她若再深宫之中没有半点人脉,也枉费她耗费不少银两,挤破头想要进宫来,百年来,这些宫里的人,总有可以用银两拉拢的,有时候人心,也并非千金难求。
她此刻心中狐疑的事,也并非毫无依据。
祺贵人端着一盏热茶,沉下眼眸,思前想后,总觉得何处不太对劲。自从那位外族圣女进宫之后,约莫半年时间,却鲜少听到惊动药膳房的御医给她开药,鲜少听闻她生病的消息,更何况——似乎听谁人说过,在大食族内,巫女也会学医,像是风寒这等的小病,根本不足挂齿。
难道进了宫里,这么快就学会入乡随俗,过起高贵的生活,而不再依靠她过往所学的技艺?!
祺贵人用了晚膳,就目送着身边的宫女离开玉清宫,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下的琵琶,她弹了一曲西江月,弹了一半便意兴阑珊,直到门前传来急促慌乱的脚步,她才起身将琵琶放回原处。
“主子,这是朱太医写给你的药方。”贴身宫女推门而入,疾步走到祺贵人的身前,将这一张朱太医写下的药方放在桌上,恭恭敬敬地说道。“是趁着庄太医走开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记下来的。”
祺贵人从柜子里的精致木盒之内取出一颗猫眼石戒指,包在白绢之中,一脸宁静地递给宫女,若不是做事可靠的下人,她也不会留下。
“明日是朱太医当值的时候,你把这一包东西送过去。”
“奴婢记得了。”宫女笑着应了声。
“我乏了,你先退下吧。”
祺贵人不冷不热地支开了服侍的宫女,见宫女走开,将门关上,她才将那张药方打开来,摊平在桌上,趁着烛台上的烛光,将每一味药都看个清楚,最终眼光凝结在白术,紫苏几字,却在她的心中刻上了几道刻痕。
她自然不懂医术,但她却也看得清楚,这一张药方,并非是为了治愈风寒那么简单。
一想起那个女人站在景福宫的面前,警告自己别再奢想后位的凌厉眼神之内满是冷意,祺贵人蓦地坐立难安起来。
这个宫里,每一个后妃都不曾怀上皇嗣,但这个女人却有了身子……即便临幸圣女是皇上的意思,她不也该跟她们一样喝下那碗药汤吗?!为何,偏偏她有了身子?为何皇上偏偏对她如此厚待,如此纵容?为何皇上偏偏要这样一个卑微的女人生下皇嗣?
难道……又因为那张相似的面孔,她甚至可以不劳而获得到别人苦心期盼都无法觊觎的巨大荣耀?如今朝中对皇嗣如此看重,哪怕她身份卑微,一旦生下皇嗣,她也可能母凭子贵,登上高位。
到时候——一旦品级高于身为贵人的自己,那个女人如何会让自己过些安生日子?定会以悬殊的身份,一辈子压在她的头上,将她狠狠践踏。在这个宫里,无论过去如何低贱,人人素来只认地位不认人,后妃必须对比自己品级更高的女人言听计从,哪怕对方要求下跪行礼也不过分。
那个女人如今的确还没有任何的品级,但只消皇上回宫,一切就都无法改变了,到时候看在皇嗣的面子上,臣子们也不敢再对她挑剔什么,定会依着皇上一意孤行,哪怕她的身份上不了台面,也会让她享受永世的荣华富贵。
祺贵人想到此处,不禁面色愈发覆上苍凉,她将这一张药方紧紧捏在手里,咬牙切齿地痛恨嫉妒,眸光一灭,她将这一张药方全部撕毁,冷着脸丢在桌上。
她若继续如此纵容,别说更高的位子,哪怕是如今贵人的头衔,说不准也会被彻底夺走。
“说我在奢想景福宫?”她一把拨开内室的珠帘,圆珠在自己指掌之间滑落,带来一阵凉意,祺贵人眼眸幽然,淡淡问了句:“那你呢?”
明明是一个外来之人,理直气壮地站在景福宫的前头,却像是要声张正义似的,就像是——要守护住自己的东西似的。
……
“你去宫外给我把杨念带过来,你在宫外不能久留。还有,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名叫琼音的丫头,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她去一趟公孙木阳大人的府上,把信亲自交给他。”
穆瑾宁自从清晨的时候,就坐在圆桌上写信,等待紫鹃将滋补身子的早膳送来,她神色平静地嘱咐一声,将这封信送到紫鹃的手里。
紫鹃顺从地应了一声,随即走了出去,穆瑾宁目送着紫鹃离开的身影,才暗暗输出一口气来。
三日之前,她刚刚知晓自己有了身子的消息,但这几日她睡得并不安稳,也不知是为腹中的孩儿隐隐担忧,还是为在前方战场上受伤至今不知是否安然无恙的天子担忧,身在宫里,她也清楚到处都有别人的耳目,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名分保护,的确举步维艰。
这宫里的大多数人,只知道她是跟随天子从江南回来,以为她是天子的新欢,并不知其中隐情,一旦有心之人想要肃清后宫,趁着天子不在的时候将她扫地出门,也不是全然没有机遇。
如今她能够相信的,就唯有公孙木阳一人,他是天子的心腹近臣,亦不会鄙夷看轻她跟她腹中的孩儿,等到他见到她的信,也该知晓一旦宫里有事发生,该如何应对。
到了晌午时分,天开始转阴,不知不觉就开始飘起雨。
穆瑾宁推开门,望着撑着伞拉着杨念越走越近的紫鹃,神色平和,扬唇一笑。
杨念个子虽小,走路的脚步却是很快,到了台阶上,更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紫鹃拉着他,想要将伞全部撑在他的身上,不让他被雨水打湿,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挣脱出来,跑在雨里也毫不在乎,只为了更快地接近穆瑾宁。
她的手掌覆上杨念身上的翠绿外衣,眸光变得柔软,手心下的微微湿意,让她不无愧疚自责,她轻柔握住他的小手,拉着他一道走入偏殿。“都怪娘亲,下雨天还要让你进宫来……快进来把外衣脱了。”
“娘亲,好些天没下雨了,前天我还跟雪儿姑姑打赌,说近日定会下一场大雨,结果我赢了。”有时候,杨念也会显露出六七岁孩子的童真无邪,正如此刻,他任由穆瑾宁取来白绢为他擦拭脸上手上的雨水,笑个不停。
哪怕她没了过去,也终究被孩子的天真笑脸所打动,很多时候……他们是心灵相通的。
穆瑾宁垂着眉眼,轻轻抚摩着杨念的小手,一脸温柔,唇畔的笑意愈来愈深,如今,她想要相信,上苍终究还是仁慈的,还是要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像是她这样的人……也有可能得到幸福。
……。
262 崇宁摔下台阶
用完了晚膳,穆瑾宁陪着杨念在长廊走了一段路,杨念突地兴起,说起琼音教会他的一套拳脚功夫,噼里啪啦耍了一整套,穆瑾宁看着,满目是笑,看他倒是学的有模有样,不禁为他击掌。
杨念的双眼在黑暗之处依旧闪闪发光,他耍了一套拳法,此刻手脚发热,面颊红扑扑的,见娘亲为自己击掌,更是喜笑颜开,来了兴致:“娘亲,琼音姑姑说我的骨格不弱,若是勤练的话,又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别人,一举两得,多好啊——”
“你就不怕受伤?娘亲只是担心你。”穆瑾宁弯唇一笑,粉唇轻启,专注看他的眼眸之内尽是柔和光彩,掏出丝帕为他擦拭满头大汗,如今正是六月初,天气格外暖和,稍稍一动弹,便是沁出汗来,杨念生来就会流很多汗,仿佛这也是她曾经知晓的。
哪怕离开三年多,她跟这个孩子此生的缘分,怕是永远都解不开了。
杨念任由穆瑾宁为他擦拭满脸的汗珠,他却模糊地嘟囔一句,“娘亲,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穆瑾宁闻言,却哑然失笑,俯下身子,拉过杨念,将他圈在自己的怀中,心中百转千回,迟迟难以平复自己的心境。跟杨念相处的日子越长,见面的次数越频繁,就不难发觉杨念如此少年老成,眼前的男孩才七岁而已,分明还是不曾长大的孩子,在她或是其他人的眼底,杨念如何不是一个孩子?可是他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他竟然宛若反过来照顾自己的男子汉一般,言谈如此老练。
“我以后会有比琼音姑姑更好的身手,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敢欺负娘亲。”杨念安静地依靠在她的肩膀上,小手贴着她的宫装,渐渐平息了急促的呼吸,这一句温热的话语,便是从这个孩子的口中说出来的。
穆瑾宁怔了怔,她放开了双手,深深地凝视着杨念,低低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娘亲,我知道义父也娶了别人,娘亲不要不开心,念儿一直会陪着娘……”孩子或许依旧有些懵懂,还不领会后宫之事,但这两年隐约依旧知晓了,义父的身边,并非只有一个娘亲,还有其他的一开始根本不认识的女人。虽说义父对娘亲也很好,但此事看在孩子的眼底,他却耿耿于怀。杨念说的格外认真,紧紧抱着穆瑾宁的身子,下一番话,却是说的近乎咬紧牙关:“若是她们有谁让娘亲受委屈,念儿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