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掣 完结+番外-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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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被哗得吹开,钟戎愣住。
相框在短短这点时间内消失,床不再柔软,它被长时间的雨熏得发霉僵硬,连带着不知什么时候铺在床上的那件连衣裙都散发出陌生的味道。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得离开这里。
钟戎慌张起来,到处寻找出去的路。窗户外一片模糊,偶尔能听见小孩和父母打闹的笑声。他避如蛇蝎地拉死窗帘,不让任何声音或光亮进入房间。
窗户不能走,他开始找门。
门?
他握住门把手,手感那样熟悉,他好像在某片白茫茫的世界也这样握住过门把手,也是以这种急切的心情,只想赶紧见到雨伞下的那个女人。
那时他的身边有人在。
有人在吗?有人吧。
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一个有黑色短发的女人。
应该还有一个,一个有着红色卷发的男孩。
他们是谁?
他疑问着,手指重量自然压下把手,门轻响一声,他被光晃得闭上眼。
一只不算大有些粗糙的手把他拉出门,一把伞罩在他头上,他听见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他听这声音听了一辈子,也被那双手握过整个少年时代。
“戎戎。”那双手的主人呼唤,钟戎的悲伤赶在他睁眼前汹涌,他在泪眼模糊中看见了母亲久违的脸。
眼泪代替话语先行滚落,钟戎张张口,只能溢出一两句哽咽。
母亲帮他轻轻擦掉眼泪:“马上就是高中生了,怎么还这么哭?”
他一愣,看向母亲的衣着。她穿着那件长裙,裙角已经被雨水打湿。风吹过来,母亲背在裙后的手指捏着一张纸的白角露了出来。
是那一天。
“……妈,”钟戎艰难开口,“医院怎么……”
“饿了吧?”母亲轻轻打断他,手指捋过他的发梢,“去吃点馄饨好不好?”
她语气低落,强打精神挤出笑容,难得这样不像小姑娘一样沉稳地温柔。钟戎憋不住眼泪,不忍心拒绝她,只能无言地猛点头。
母亲深呼吸忍住泪意,抬头时一把搂过他,像以往一样:“哎哟哎哟,大男孩儿了,怎么这么哭?不会被小姑娘甩了吧?谁敢甩妈妈的大宝贝儿?!”
钟戎听她努力提高的活跃音调心脏绞痛地喘不上气,死死揪住衣角才压抑住:“……没人敢甩我。”
“哎哟,狂啊,”母亲被逗笑,“很好,保持,待会儿多吃点!”
雨还在下。
馄饨店人不多,钟戎和母亲坐在角落,挨着窗户,雨隔着一层玻璃捎着他们。馄饨摆在桌中央,一向热爱和母亲插科打诨的店主今日并未多话,沉默地上菜沉默地离开。
母亲的脸隔着热气不算清晰,她把勺子递给钟戎:“吃吧。”
钟戎把馄饨连带着滚烫的汤一起吃下,舌头刺痛。他含糊道:“你怎么不吃?”
“妈不饿,”母亲拖住腮帮,“你吃。”
钟戎咽下这一口,嗓子发烫:“……我不去上学了。”
母亲笑容一散:“……为什么?”
“不想上了,”钟戎说,“没用。”
“怎么没用?”母亲着急了,“你是因为没用才不去上的吗?在学校交朋友也很有意思啊,没有你喜欢的学科吗?没有你喜欢的同学朋友吗?”
钟戎低着头:“我不上了。”
“那你能干什么?”母亲问,“你现在到社会能干什么?”
钟戎捏紧拳:“挣钱。”
母亲顿住:“……挣什么钱,你才多大?妈妈还在这儿,能……”
“能做什么?”钟戎抬眼,“能更快地离开我吗?”
母亲哽住:“戎戎……”
店面反复播放着各类的广告,不算安静。钟戎直直地与母亲对视:“我想挣钱。”
母亲眼角滴落眼泪,薄纸在她手心作响,她看着钟戎:“对不起,”她说,“妈妈对不起你。”
眼泪砸进馄饨汤,钟戎抹去下巴的泪滴:“你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母亲再难压抑,伸手轻轻抚摸钟戎的脸:“对不起,是妈妈没用。”
“不是!”钟戎声音猛地拔高,在对上母亲泪眼时又变得轻柔,“不是的,你是最好的。”
他强调:“你是最好的。”
尽力给他一个家,尽力给他所有的美好回忆,尽力让他的人生充满活力的爱意。逆光的年轻女人慢慢在他的视野变矮,手变得粗糙,人变得苍老,但她的眼神总是那样清亮,她总是笑着。她的人生全是雨滴风霜,但她让钟戎温暖地长大。
母亲捂住嘴,无声哭泣。
钟戎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妈,不要担心我,我长大了,我可以做你的依靠了。”
“那你呢?”母亲心疼地问,“你有能依靠的人吗?”
钟戎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我有妈。”
“妈妈已经不能够当你的依靠了,妈妈只能当你的后盾,”母亲握住他的手,“有别人在你身边吗?那个能够让你依靠的人?”
“我不想要别人,”他想起让母亲这样艰苦的男人,怒火中烧,“像那个男的那样的人,我不需要。我不要后悔。”
“可是你跟妈妈不一样,”母亲劝道,“你会有朋友,你会有能依靠的地方、能依靠的人。或许是爱情,或许是别的感情,像妈妈可以依靠你一样,你也能依靠别人。”
“可在你能依靠我之前,我都是你的负担,即使是现在,我也是,”钟戎摇头,“如果你没有生我,你不会像现在,也不会拿着那张单子。你肯定要后悔。”
“在你出生之前,你就已经是妈妈的依靠了,你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胎动,妈妈都很激动,想着你的到来,就有了动力,”母亲笑道,“妈妈从来没有后悔。生下你,成为你的妈妈,是我做过最好的决定。你比妈妈想象的还要好一万倍,有你当妈妈的孩子,妈妈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人了。”
雨渐渐被挡在窗外,母亲摸摸他的头:“所以在妈妈离开的日子里,你也要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的表情那样真挚,那样悲伤又骄傲,嘴角挂着笑,钟戎忍不住真的想象她所说的生活——有什么人陪在他身旁,他们有说有笑,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哪怕很苦很痛,但总有很快乐的时候。
像是推门的时候,陪着他的三个浅淡身影。
是他们吗?给予他快乐的人。
雷雨在门外,一把伞出现在门口,突然母亲又站在门外,向他伸手:“走吧,你不是还想在某个地方和妈妈走走吗?”
他立刻走过去,钻进伞下。门在他身后关上,他睁眼的瞬间,街边换成墓山。
闪电照亮眼前的墓碑,母亲在墓碑上微笑,他愣愣地看身边呼吸的母亲:“这是梦吧。”
母亲摇头,笑着抬眼:“是妈妈的愿望,妈妈想在这里陪陪你。”
闪电雷鸣狂风暴雨悉数被挡在伞外,钟戎心脏又针扎一般地痛。他拉住母亲冰凉的手,哽咽道:“对不起。”
他低下头,躲开母亲的目光:“我都没怎么来这个地方,也没怎么想过你。对不起,每次来都是匆匆来匆匆离开。我不敢来这里,我也不敢想你,我总觉得,如果我不来,如果我不想,你就一直活着,你就没离开。我没能想,你在这里,黑漆漆的会不会孤独?”
母亲静静地摩挲他的手背:“你有什么对不起的?我都没有孤独过,同事对我很好,护士医生对我很好,你对我很好,我好好地过了这些年,你一直陪着我,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她流着泪:“妈妈这么早就丢下你,应该是妈妈说对不起。我的孩子这么棒,妈妈却丢下你自己离开。不来也没关系,不想也没关系,妈妈只想让你好好过,没想让你伤心。”
钟戎的眼泪和雨水砸在地上混到一起:“你真的快乐吗?在这十七年。”
母亲慢慢、慢慢地笑起来:“当然。”
她的笑眼中落出泪滴:“在你出现的那一天开始,妈妈就已经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了。”
她的表情好幸福,像她满头大汗抱起刚落地的钟戎时、像钟戎第一次喊妈妈时、像钟戎第一次吃到她买的冰淇淋时、像钟戎把母亲节礼物给她时、像钟戎跑起来时、像钟戎一点点长大时、像无数个钟戎在她身边时。
她抬手抱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高过她一头的儿子:“妈妈没有真的离开你,当你幸福时,当你笑时,当你思念时,妈妈都在。不要再悲伤了,至少不要孤独地悲伤。”
“戎戎,想起来,”她说,“其实你已经不孤独了不是吗?在虚拟的世界,你有了真实的朋友。”
白衣男子,从那个悬崖把他一把救起;短发女子,她说为了两个朋友而来;红色卷发的男孩,总是搞怪地站在他身后。
9、MOON、阿莱。飞掣、猎手、寻宝之路。
钟戎呼吸一顿,被幻境封印的记忆此刻全数奉还。
当他陷在噩梦,他们都陪在身边,表情急切又担忧
他们除了着急的表情,应该还有别的表情。像是微笑、佯装嫌弃、劫后余生的松气、惬意、欣慰、认真、对定下的目标充满野心。
他们带着这些表情在他身边,让他在那个世界有了第二个人生。
他们的缘分很早就出现。从三年前的竞赛到三年后的拍卖会场,到深藏海下的隐藏洞窟、危机四伏的苏醒竞赛,还会延续到很久以后。
他们四个,在飞掣里的年轻猎手,并肩前行时,会做出一番事业。
母亲说得没错,不知不觉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孤独了。他把飞掣的每一段寻宝旅程都放在记忆宝库中珍藏,那三个虚拟世界里的伙伴,带给他很多真实的感觉,他好像已经有了另一个可以落脚、可以依靠的地方。
母亲了然地捏他的耳朵:“你不孤独了。”
“嗯,”钟戎承认,轻轻微笑起来,“我做了个好长的噩梦,但是梦里有个人在每次我很难过地时候都陪着我,我都没认出他。他变成了个医生,和他长得完全不一样,但我很快就信任他了,可能潜意识里我已经认出他了。他真的……很好。”
“是吗?”母亲笑起来,“太好了。他陪着你高不高兴?”
钟戎有些羞赧:“……嗯。”
他又想起MOON:“还有个人,她的出场方式真的每次都很酷炫,她也来了,我想她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个人在外面帮她进来的。”
“三个人吗?”母亲笑容不减,“你们是一个小队吗?”
“是,”钟戎笑容一顿,“他们着急地来找我,现在我在这里,他们应该很着急。我得……离开这儿了。”
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这是幻境的一部分,母亲并不是真正母亲的灵魂。但他不会认错,这个母亲跟记忆里的容芓崎一模一样,大概是数据和记忆的投影延伸。他想把她当成真正的母亲。
“嗯,”母亲爽快点头,像小时候一样,“去找朋友玩吧。哎哟,好久没说这话了,真好,还能再说出来。”
钟戎身侧出现一扇门,他看着母亲的笑脸,心头压抑难过的针刺感不知何时消散了大半。他最后一次紧紧拥抱住母亲,把感觉刻在心里:“我会常常去看你的。说不定哪天,我会带着那个变成医生的人去见你。”
“那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他,戎戎觉得那么好的人一定也很棒,”母亲拍拍他的后背,“去吧,好好玩儿,快快乐乐的。”
钟戎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