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第2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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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亦憋了一股子火,恨不得冲邓氏嚷道:“我连二哥屋那边都不去,你还要我如何?难不成在堂上给刚归家的侄儿侄女脸色瞧?若是这般,我也是猪狗 不如,枉为长辈了,二哥二嫂对我们,例来也无刻薄,我们难道……”
他心里反复念着这些话,一出门,碰到到丁氏,她叫了一声:“四爷,慢点走,雪下得大了,路上青石板太滑……”又急急地找出把伞与木屐,追上前去,弯腰给他套上木屐,把手里灯笼一并过去,“四爷,外面看不见呢……”暗叹一声:郭良哪去了?三爷身边也没个照顾的。
周同嫌她没看好儿子才惹出这般事来,想训她两句,见她眼下这般讨好,以为她心里愧疚,他例来又好性情,不是个乱怪罪人的,故也没作声,只想着这一切终归赖自己,左手拿了伞,却没撑开来,右手提着灯笼,冒着雪,离开去外院喝酒了。
廊下灯笼里散发出来的光线,将他胖乎乎的身子投下一个巨大的黑影,风吹着皂袖,“扑嗒扑嗒”地木屐扣着青石板声音……慢慢的,这个身子连同影子,都消失于黑暗中。
只有,雪,还在继续下着,不知何时才会停下来。
周同一走,周邓氏心里的委屈还没发泄了,一时没找到对手,更是窝火,开始抱着儿子哭哭啼啼的。
丁氏劝道:“三奶奶,莫要哭了,且让筹少爷洗了面……好好困一觉,便好了。”
邓氏抹着泪,道:“我哪里还困得着?你瞧,我这般讨好那边,日夜赶着给她做鞋,连文筠的丫环我都二话不说便给了,我还要如何才算是对他们好?女儿因了她挨打,我半点儿没责她,如今儿子亦被拿去比,踩在脚下,垫得人家高高在上的,我不乐意我忍了这么多年,凭甚么我儿子还要这般?”
丁氏劝得几句,见她钻了牛角尖,便只好去侍候六小姐。一出门,却见得小西提着灯笼过来了,诧异地道:“你不是在那边侍候六小姐吗?怎么回来了?”
小西因下午出门时没穿木屐,如今鞋底都湿了一层,凉得很。她在台阶下跺了一下鞋上的雪,只觉得还是冷,道:“四小姐担心六小姐,让我过来瞧一眼。”
丁氏也没多问,道:“你来了也好,快去瞧瞧六小姐吧。屋里没灯,是不是困了?还没洗漱呢。”话未说完,却听得文筠屋里发现一声闷响。
原来,文筠晓得爹走了,怏怏地立起来,在屋里想自己点个灯,结果,手一摸过去,把床头灯给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闷地响后,屋子里散发出一股菜油味来……
正文156 周珑母女抚今追昔
周珑母女是在厅里从始至终没有发话的,一回到主院的小偏屋里,三太姨娘叹口气,坐在灯下,兀自出神。
周珑那边亦陪着她坐着,手里很自然地再次拿起了针线,这是给文简做的。主仆四人,这一下午竟也急赶着做出一套来。
周珑的丫环小月打了水,拎了毛巾,递于小姐,道:“这个,小姐既做得了,明日一早可是给四小姐送过去?”
小月虽也是十三四岁,却远不如小西办事沉稳,人虽说极老实的,可是她向来是个话多的,只是跟了小姐一年多,发现小姐一天都说不出几句话来,自己倒是憋得甚是厉害,十分羡慕小西雨涵她们跟的筠小姐与筜小姐,个个都是爱说爱闹的。只自己这里最冷清。
周珑叹口气道:“咱们这些,在大年那天送出便是。凡事,又何必抢在前头呢?”三嫂四嫂都还没送,自己却早早送过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小月傻傻地问道:“那咱们何必这般辛苦,觉也不困,连夜赶制?”
方氏苦笑一下,亦提起了针线,道:“赶着做出来,不过是咱们的心意。”送出去,却是由不得咱们。这话她是没说出来。
婆子关氏也叹口气,拉了小月到一旁,暗道:“你怎的这点眼力见也无?四奶奶送了丫环小西在四小姐那,没见三奶奶都快着火了?”
小月“啊”地一声,摇头道:“三奶奶生气,不是因为六小姐带陈氏进来找四小姐?”
在她看来,六小姐挨打,是自作主张,打着四奶奶的旗号,领了不能进门的陈氏才这般的。怎么会是因为六小姐送出去丫环呢?就算六小姐送了丫环,那也是为四小姐好,这般手足情深,不是该夸赞吗?三奶奶怎会借口打压?她满脸疑问地看向关氏。
关氏见她脑子真不开窍,懒得同她说,说多了,人多嘴杂,祸从口出。她看看三姨娘洗完脸后,仍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时也不知说甚为好。不过按往常习惯来说,只怕三姨娘仍会挑灯缝衣。往年,老爷的衣衫,都是三姨娘一针一线缝得。唉,如今……
周珑看着她们二人亦捏起针线活来,发话道:“你们且下去忙吧,今晚有我陪姨娘一起歇息。哦,对了,给四小姐的外衫就不用再做了,只把手头上这一套忙了,做些小件的,比如:小月给文简做个暖耳就可以。”
关氏关门的时候,听得三太姨娘方氏在同小姐比划:“咱们这鞋只怕是做得小了。箐儿的脚有伤,咱们依着郭董氏说的鞋样大小,只怕会挤着伤处。且重新再做一双吧。”
周珑点了一下头,然后迟疑地问道:“今日伯母那边说到下人的事,是不是咱们这……”她一想到姨娘在那边受的委屈,心里一酸。
方氏一针下去,倒是刺进了自己中指,血珠儿冒出来,她含在嘴里,象往常一般习惯性地舔舐了一下,她闻到了腥味,亦尝到了咸味。看着女儿紧张的样子,淡淡一笑,道:“无事。我调一下顶针。”
周珑心里痛痛的,埋头便飞针引线,恨不得一下子全部做完。半晌后,听得姨娘道:“这事,我们哪里能作主?你我本来也没多少事,倒是一人占一个,可是推不得。眼下推了,日后想要,也难。只过一两年你要是寻了人家,出嫁没个下人跟着,怎么办?”
她寻思着小月这般不机灵,是好事也是坏事。不知道花两年的时间能不能教出来。若不然,到时让关氏陪着过去?这事,希望到时自己能力争一下,别的自己都不计较,苦了阿珑这么多年,自己只这一个女儿,再如何,也希望她好些……
若是,若是二夫人在世,管着家,自然所有人一碗水端平。如今,三奶奶临时掌家,自然是看向……
周珑听姨娘的话,很是惆怅,出嫁?嫁谁呢?自己不可能象大姐那般。便是象大姐那般有了姐夫心疼,可北地天寒地冻的,自己离姨娘甚远,千里牵挂,何时才能放心?可惜,姨娘是不能随了自己的。
她复叹口气。小月也不是自己选的。老太爷去世后,二姨娘见长房伯母归家,便借口家用紧张,去年辞了一堆人,小月亦是二姨娘那时随意指了她过来照顾自己。自己又推不掉这份好心,只得受了。如今在伯母那边看来,倒是自己同姨娘很是铺张了。“我本来还想着晚间让小月去服侍她的……”
方氏一愣,庆幸地道:“幸好你没自作主张。若是连文筠的丫环没在那,你却送了个丫环过去,你这是打谁的脸呢?再说,人家也未必要。唉……”
周珑停下手里的针线,“可是,文箐他们这般也实在是太可怜了,先时跟着二嫂去的,如今也只余得阿静,奈何是个马上要生孩子的。只陈氏谋钱,居心不良,这种人定是留不得的……”阿静眼下来不得,那日后生了孩子,想来,也没她的位置了。文箐再坚持又如何?除非遣了新来的。故而,她为何非要推了哥哥嫂嫂们安排的下人,这般下去,又哪里人来照顾?
方氏瞧着女儿满脸同情与关切,可惜纵是自己这边有心,亦是无力得很。
周珑想了想道:“若是年前三嫂找不到合适的,咱们是不是可以让小月过去帮忙?反正也不是送……”说完,她自己也明白这是管了闲事,自是招人眼,会引起不必要的烦,三嫂四嫂不怀疑自己是讨好文箐才怪……
方氏凝眉,叹道:“可惜,你伯父现下身子不适,要不然……若是有人在他面前求告一声,兴许……”
“为一个丫环去找伯父理论?”周珑觉得这个话题不可能,也跟着姨娘再叹口气道:“哪个敢去打扰大伯父。如今大伯母生怕他身子不适,再遇个事……谁担待得起……”
方氏听得女儿还在想丫环的事,摇一摇头,也不多解释。低头看针脚,只觉得光线太暗,自己越看,越不清晰。就如文箐这般小的人,说的话做的事,太招人眼耳,连自己亦看不懂。只这般有主见的,倒是随了她爹娘性子。
周珑没有得到回答,想着文箐那般坚持要自己去问一次得到陈家的答复,不免大胆说得一句:“姨娘,文箐她为何非坚持陈家没谋财?难不成真是另有苦衷?”话一出口,她自己亦觉得不可能,自己怎么会这般想。
她这话,方氏哪里有答案。外头的一切,都只是听得关氏与小月还有女儿说来,她平时连房门都不曾出得。“只这么一来,只怕家里不会太平了……她人小,却是说话太利了,如今你三嫂四嫂可是没讨得半分便宜的,唉……”
这话让周珑想起了二嫂,那样一个长袖善舞的人,打理得家里个个都心服口服,哪象现在?三嫂四嫂成天斗来斗去的,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若是二嫂在,她们岂不是伏伏帖帖的。“是随了二嫂吧。”
方氏转了一下顶针,回忆了一下,道:“你二嫂,当年行事是端严,却也心慈,该罚该赏,甚是严明。家里下人更是谨守本分,哪个也不敢打马虎眼,更不敢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故而……”故而怎么呢?家里纵是三房人住着,也半点无是非。族里亲戚来往,人家是寻不出个短处来。
周珑想着最后见到二嫂时,还是六年多以前,二嫂带了小文箐在家理了一段时间的事,为爹侍疾,当时她自己还病了一场。那时自己还逗着文箐满院跑,她那时就爬树,惹得四哥跟在后头亦忙得不成,三哥有时也乐一乐。更是逗得爹开开心心的,病一下子好了大半,全家把这个长孙女当了福音,而三哥家的文笈那时刚一岁出头,也是惹事,两姐弟闹着闹着,后来三婶不乐意了。
有一日,不知小文箐说了或做了甚么事,爹却在吃饭时,满脸高兴地夸道:“我这个孙女儿好,胆大,敢为,好担当。虽不是男儿身,只怕日后胜似男子。好,好。”这话传到三嫂耳里,当时好似也没甚么反应。只二嫂说了句:“爹说胜似男子,那我可就当儿子养了,若是日后没了大家闺秀之态,可怎么办?”
当时爹说甚么来着?说马皇后的一个甚么典故,意思就是不能拘了文箐,且由着她来便是了。从此,小文箐在家里虽是长孙女,却胜过长孙文笈而得宠,二姨娘也只夸赞来着。家里自是二嫂打理得井井有条,二姨娘也只在后院,偶尔二嫂便与二姨娘还有三嫂说些帐务的事,慢慢将家务托付出来。
后来爹见得二嫂带病这么操持,很是过意不去,一待她身子好转,自己也好得差不多了,忙着打发她去成都,于是一去多年。
记得二嫂离家时,还曾笑话来日归家后,定要替自己寻得一户好人家,禀报爹爹,没想到归来的是灵柩……
一滴泪水坠在衣上,她忙擦拭一下眼。
方氏亦别过脸去,只装没见到女儿失态。周珑却开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