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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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箐见周夫人也不反对,便将自己心里的想法也说出五六分来:“其实,女儿就是想得简单。咱们既然在孝中,便不好轻易离开得,左右会让人说闲话。不如,只需打发了他们回去,让他们闭紧了嘴,弟弟在家没被拐走,他们是亲眼见了,又是祖父十分信得过的管家所见,祖父那边必然会相信。便是祖父问及爹的事,只需说爹再过半个月好,因拖延时间太久,所以直接从湖广去北京了,不经过南京与苏州了。这样,定能拖上好长时间了,至少也是几个月了。且等母亲身体病好,再作下一步打算如何?这些人要为了祖父着想,必然也会同意这般说。谁要是在祖父面前回话漏了口风,自然不是咱们这一房的事。不知这个是否好?”
陈管事闻言,眼前一亮。之前听陆三叔说及小姐在公堂上一番大论,未曾亲耳所闻,今日一听这番言论,果然小姐是个不逊于夫人的女子,小小年纪,竟也能想出如此折衷主意,端的是好。
陈嫂听了,一拍手道:“小姐,果然是经了事,一下子就长大了。小时便是聪明,如今更是了得。夫人,我看这主意倒是不错。这样,倒是两全。只是,少爷不回去,老太爷仍然会想:老爷都去京城了,那少爷与夫人必然是要回苏州的。所以这还得找个理由才是。”
陈管事在一旁,想了想道:“老太爷向来知道夫人有旧疾,如今夫人重病在身,过不得西陵峡,不如就这般说与老太爷听,且将养一下,到时再携了少爷与小姐再即刻动身回去便是。”
周夫人似有些动心,反手握了握文箐的手,仍然未曾发话。
陈管事见周夫人仍有些担心,便补充道:“夫人,现如今,便只能如小姐所说:一个字‘拖’。那边反正有太姨娘在哄着老太爷。万一要是谁说漏了嘴,老太爷出了事,至少不会是我们全部的责任,现在不是说到老太爷面前尽孝的问题了。现在一起回去是给老太爷尽孝,万一中间您有点意外,于小少爷同小姐来说,是对父母极为不孝;而且还会惹上老太爷这笔是非。这样看来,这一动不如一静。反正咱们这一房是逃不过对老太爷的不孝的罪名,只是或大或小问题。便是老太爷身体好些,我们安然赶了回去,只怕太姨娘也会同我们算老太爷生病这事。因为老太爷要去北京,在回程过程中发生的。而且丢了那么大一笔钱,太姨娘必然要推责任在我们身上,北京的财产卖 得也差不多了,这些可能算咱们这一房的,所以分家算帐时只能拿长房名下的去抵,我算过了,也差不多会被抵掉,就是没被抵掉,也因为老太爷生病这事花费的都要算进去,最后我们甚么也没有。”陈管事说完,又想了想,又看着小姐,见她仍有些疑惑,想来是家产之争,她哪里会晓得这些。
陈管事这时见夫人气色好转些,便一口气将心中早有的想法,一一吐了出来,给分析了个遍:“但是只要保住您,有您在,少爷和小姐就是现在没了苏府那些财产,也还有两个陪嫁铺子,虽说算公中,可是太姨娘多多少少会顾忌众人眼光,不好强行要了去,三爷都说了这个算咱们这房的。虽说陪嫁铺子因为舅老爷的货而欠债,今年无所获,但是明年差不多就可以好转。再有便是这陪嫁他们也要拿去抵了公中损失,没了铺子,只要夫人您在,就有生财的地方。可要是……小姐和少爷小,哪里能经营?”
文箐这回听得一清二楚,心惊不已。原来分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怎会如此?老天爷如此薄待我周家,我们家平时没少做善事,如何有此恶报?真要我们对老太爷不孝?咳……咳……天要亡我们一房,我非不能让他得逞!就让他们几个人先回去吧,明日里他们来了,就说我大吐血,实在起不来。说得严重点儿。”周夫人听得最后一句话,似是打定了主意。说完,一点精神也没有,瘫在椅子上。
陈嫂又有点儿怨陈管事。可也无奈,毕竟对于老太爷和夫人,于她的选择,自然是选夫的安危;选老太爷的话,太多的弊了,长房一点余地也没有。
陈管事依言交待各位来人,统一了回老太爷的口径,了结此事。
第五十一章 家庭地位上升
文箐没想到,这番话,却让她在周家这上下眼里,包括周夫人眼中地位已早就不再是一个小孩子的角色了。其实,这个是循序渐近地过程。
众所周知,六龄女童能拿匕首刺劫匪可以说是孤勇,有些胆色。可是落入拐子手中,能保护两个幼儿,想法子逃出来,敢于面对搏命厮杀,那更是有勇有谋,可也算是侥幸。后来在公堂之上,敢于诤言据理力争等等,那些都是听说,减弱了感官,却已令人刮目相看的同时,很生佩服。可今番这个“拖”字一策的出现,就显得不同寻常却又理所当然了。可以说,每一步都非同凡响,可就是这么一点一滴出乎常人的事,她做出来,又让人觉得可以接受。
因为在众人眼里,小姐本来就是从小如此与众不同。
正是如此,周夫人重病这段时间里,文箐开始参与周家的日常话题中有了建议权,甚至有时有了决策权,虽然表现的是小地方,但是让文箐有种参与感。比如,陈嫂出去买菜,便会在院里问文箐:“今天买些芫荽回来可好?”
文箐一愣,为什么这个小佐料还问自己?虽不明所以,但想着陈嫂那必然是有个主意了,只是征求一下自己意见罢了,便点点头。转过头去,偷偷地问于阿素,方知原来这个在古代,同葱啊木耳香蕈一样,严格地算来也属于荤。
唉,守孝,到处受制。吃个饭,连这些佐料都得想想,太麻烦了。
七月半,据说是古代的“中元节”,也就是“鬼节”,很是隆重的。可是对于守孝的周家来说,因正好是周大人“断七”才过,所以主持着给周大人作法事,给周老夫人烧香,给沈家老太爷和老夫人,以及徐姨娘的亲娘上香,花了点钱,让道士作了道场。
对于佛教徒来说,这个叫“盂兰盆会节”,所以小绿和阿素说的时候,一个说中元节,一个说盂兰盆会节,开始把文箐说晕了。最后终于明白两个人是信仰不同叫法不一样罢了。
关于明朝这个信仰问题,这里就涉及到好多东东了。鉴于从宋以后,这儒释道已经结合的得紧密了,就说这上面提到的事种法事,都是道士和尚一起来,你念你的,我唱我的,都被叫来,都共同发财。只说说周家的这几个人。
小绿与阿静是虔诚的佛徒,而阿素却有些信道教,这可能是与成长环境有关吧。小绿小时候家里是信佛的,而周家老太爷好庄道,就是周夫人娘家沈府祖上也信道甚于佛,不过是男人信道多些,后宅女人信佛多一点儿。最后因为道姑越来越多,所以这后宅女性信道的也多了。不过周夫人却道、佛都信,从落难后,没少抄佛经。
阿素的七夕节都在守孝,所以连这个也没过,反正一家人都无心过节。栓子还道了句,中元节放河灯的话题,被陈嫂骂了,道:“人多成那样,守好少爷,不许再出去胡闹。”
小绿新婚,虽然说要和周家一起守孝,最后周夫人道:周家不外出,就由你们小夫婿同陈管事一起去放河灯吧。栓子豆子羡慕不已,却又想到小姐少爷上次丢了,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事了,看河灯和少爷比起来,不值一提了。
对周夫人来说,日子就在看病,吃药中度过,心情变化根据每日所思而变化;姨娘倒是每日清醒多了,也慢慢接受了周大人去世的这事,抱布娃娃还是经常,至少不象开始,丢不开手了,能让人哄着去散步什么的。一切似乎有了好转。
陈嫂劝周夫人:“老爷已经去了,只有盼着小姐和少爷了。小姐这般聪慧世间也是少有的,下个月也七岁生日,就是坐七望八了;少爷也恭谨,这些日子也开始懂事多了。以后的日子必会好起来,夫人您一定要想开点儿,可别太重心思了。老爷前几年在任上,夫人一人在家带小姐,不也一样过日子嘛,在这里还能天天见着少爷。夫人为了小姐和少爷也得把身子养好。”
周夫人只流泪:“这同那不一样。咳……老爷他上任,怎么都是我的依仗,周府哪个敢欺负我?如今没了老爷,也只能低头过。就是在这归州还少点是非,咳……咳……咳……要是回到苏州,只怕每日里必过不得安宁。我现如今能如何?终究只能盼文箐和文简了。我总会……咳……想过来的,你放心。只是这病实在没办法。咳,咳……”
“夫人,这病经不得哀伤,医士也说不可忧虑。不如每日里在院子里指点一下小姐,小姐每日里看着夫人也心疼,昨日里还与奴婢说,要是早点学会持家,会挣钱了,夫人也不至于操劳如此,病也许会好些。”
“她倒是人小心大,有这份心,就好了。也罢,这天气倒不冷,在院子里想来不会过病给她,你……咳……让她防着点。有些你教教她,有些我来说与她听。只盼着她大了,能照顾好简儿与姨娘,还有你们,我也可放心去了。姨娘现在这样,不清不醒的,就算原来是个清醒的,也是个不知世事未从料理过的人,咳……咳……到时只也会坐吃山空,只能你们帮着经营维持家了。”
“夫人,小姐聪颖得紧,奴婢一提,小姐便能领会得了。而且少爷跟着小姐学了不少,我看将来必也是好的。夫人只管享福就是了。不如今天歇息好,明日里我陪你在院子里好好走走,你都许久没去了。”陈嫂是百般开解,发现自己不如小姐会说话,虽能说到夫人心里去,可是不能逗夫人开心。而小姐却总是一句简单话也能让所有人觉得开心,想来这便是小姐总能令人信服的地方。
比如七夕节那天——
自家儿子柱子一句话:“真可惜,那织女牛郎一年才只能相会一次,老天爷太不公了。”
当时家中所有人,都一下没了言语,心情都沉重起来。结果小姐便在一边笑着道:“这说得对,也不对。柱子你不妨这般想:便是这织女牛郎,尚能一年见一次,也是好的不是?再看你我能这样坐在这里,一家人享受月华之光,吃喝皆有,便是一种福份。我记得端午节,却有人因为灾害而客走他乡,无处容身,连浮萍都不如。咱家虽然也处他乡,却是一家人能团聚,有房可居。如此,便是比其他人要有幸多了。”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再者而言,人之生死祸福,虽是天定,却是你我需得自救才是。”
柱子听得,直点头:“小姐,这般说,还真是有道理。”
阿素在旁敲了一下他脑袋,道“小姐说的这番道理,还需你评价?打你个不开窍。”
阿静从旁边扶着姨娘上完香过来,道:“小姐所说,哪里还能作假。就连小豆丁都知道小姐所言,必是好的。”豆子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然后咧开了嘴傻笑。
文简大声地道:“姐姐最好了!最好的是我姐!”
文箐抱了文简道:“你就最会拍马。”
其他人都被说得有些开怀,开始还只想着“福份”一词,后来听得对比,方才知道小姐所意,相来是劝众人惜福想开些,不要仅仅只看坏的一面。
周夫人也点点头,觉得自己太过于沉浸在悲伤无望中,倒是对不起女儿这番心思。心里便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