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生活面面观-第5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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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无意中听到文筜抱怨四婶邓氏乱管闲事,竟然将许先生给遣了,结果她如今求学不成,周家几个孩子都随了文筵那边,正请以前的老先生回来教书。只是老先生年高,要教四五个年龄层次各异的男孩,只怕教不动呢。如此,文筜与文筠这下是没法读书了。李氏恼火地冲邓氏发了一通火,寻思着是不是说周同书院那边再调个先生来教导。
文箐听得这事,很是吃惊。
许先生这人还是有几分才气的,最关键是不迂腐,有些观点她十分认同,尤其是许先生在教书中常常说些维护女性的话题,这让文箐十分喜欢他,认为许先生就是生错了年代的一个多愁善感体贴女人的男人,最关键是:许先生这人对女人诸多关爱,却不博爱。其妻与之成亲十多年,未生下一子一女,许先生仍能顶着父母的压力,钟爱着妻子。其妻体弱多病,家中诸多事务只勉力维持,许先生便不宿在周家,而是每日早出晚归;至冬日天寒,许先生生怕妻子受罪,自己洗衣择菜做饭,给妻子煮粥煎药侍候好了,方才来周宅教书。
只是这回,许家娘子前两月闹妊娠呕吐,众人以为有孕在身,结果延了医生去瞧,却是空欢喜一场,道是心症所在,日夜焦虑,竟至有妊娠反应。待这些说穿了之后,许家娘子更是病得重一些,许先生迟到了几次,不想被邓氏所知,于是略有不满,认为他这般有所耽误儿子前程。渐问文筹,许先生比之以前的老先生哪个更好?文筹喜欢许先生,免不得就谈起许先生的言论来。
邓氏并不认为许先生高才,一个八股文做得不好的先生,自家儿子在他手下能有什么前程?周同在仕途上肯定是没法子走下去了,她如今只盼着儿子能让自己扬眉吐气,于是想辞了许先生,奈何没有过硬的借口。
一日,逛到书楼处,便走了进去。适逢许先生正在教文笈《朱子全书》中内容“若悠悠地似做不做,如捕风捉影,有甚长进”,嘱周家几个兄弟就此写文论述,方转回文筼与文筜一则开始教导《女诫》。文筜读书,耳朵伸长到了兄弟那边,听得“捕风捉影”一词,免不就结合现下读的女四书而卖弄。“先生,昨日说到女人最不得一个妒字,如何论?”
许先生侃侃而谈,大抵便是“妒”念一起,则容易心生异鬼,疑神疑鬼之际难免就对诸事进行捕风捉影,但凡逮着一丝风迹影痕,便以此为真,不再谨守为妇之道,失了顺从之德,不尚恭下,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多了刁蛮,心眼更如针尖,凡其夫之所遇之人,一概皆视之如敌,大加抵触与痛恨,其心如夜叉私己咒所妒者不得好下场,甚或暗里开始琢磨害人之策……诸般言行,再无得体之处。是以,女子最要不得的妒。
许先生在室内讲解,邓氏在窗外听闻,则是咬牙切齿。将女儿召到房里,细细问许先生之言论,最终寻得一个茬,大肆发作,硬是遣走了许先生。
文箐听说许先生被遣,他一介秀才没了教职,生计便受影响,着了褚群送了些吃食与炭火过去,自己带了弟弟亲自去与许先生那处延请:商定来年到自适居中教文简。
文简高兴地道:“姐姐,这下好了,我学武也有老师了,学文有许先生还有商大哥……”今年再见得吴师傅,文简那学武的劲头儿又勾起来了。文箐见弟弟乐意强身健体,她十分高兴地从近处的兵屯处延请了一位百户,教授文简骑马与射箭之术。
可是,待听得“商大哥”时,文箐道:“商先生不是去游学了吗?再说,他也要备考了吧?。”
文简狡黠地道:“姐,你上次不是说我要的先生我自己做主吗?我前些日子与商大哥还通了信呢,他已归家了,二哥也乐意商大哥来教我们,特地写信请他来年元宵节过来……”
文箐听得头大,想着弟弟也是人小主意大,背着自己也偷偷地来了这一招。文简与孙豪暗中通信,这事儿是她许可的,可是没想到开了这个口以后,文简竟也与商辂往来通信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又恼又气,说与方氏听。
方氏笑道:“你不是说那位商先生年少高才,来日前程不可限量,教文简不是正好?”
“可是,他也不能这般自作主张啊。要是我再多请了两个老师来,这家中不过几个孩子,却是甚多先生,先生竟比学生还多,传出去笑话死人了。我到时遣了哪个去?”文箐抱怨弟弟差点儿给自己添麻烦。
方氏直言道:“他这是有样学样。你主张大,他主张也不小,现下晓得你三婶见你就犯头痛症了吧?。”
文箐哑然。
可是华庭那边听说商辂会来,却是高兴得很,“表妹,太好了。我也想请商先生呢,若是他教我,我必定认认真真的读书。”
他姐华嫣骂他道:“原来你今年是故意这般马虎读书?”
正笑闹着,成衣铺子那边的伙计送了一大筐米鱼与黄鱼过来,说是自己东家给周家四小姐送的年货,感谢这一年来的照顾。
天寒地冻的,家中人都忙着制绒衣,实在没时间来整理这些个鱼。文箐让范家大小子去请杜家几位娘子来帮忙清理这些,他们是渔户,这些最是在行。
可是,杜家娘子破了鱼肚之后,却是将鱼膘小心地放到一边,用水洗净,晾晒起来,甚至连鱼鳞也小心地刮下来,洗净了。
文箐见他们干活十分细致,心中欢喜,大方地道:“杜娘子,你若好这一口,喜吃鱼膘,只管拿回家做了吃,不用给我们留下来。”
杜四家的娘子与文箐最熟,见四小姐误以为自己要吃,忙解释道:“四小姐,这个吃可不是用锅直接炖了吃。这米鱼与黄鱼的膘最是能用来做胶,却是极好的。”
然后说起鱼胶制做的胶可以做补药,冬天正是吃的好时候。文箐听得十分好奇,道:“我只听过北地产阿胶,用的黑驴皮最是好,可是没想到过这个鱼膘也能做胶。那你这些鱼鳞也是有用的不成?”
“正是,这米鱼鳞多胶,熬制了,便能用来胶粘其他物事,补个船缝或者一个小洞眼,都是极好。”
真是闻所未闻,却是个真事儿。文箐不得不感叹:三百六十行,哪行都有其门道;古人太会利用一切资源了。
然后说到胶,突然想到文简到现在还没学会游泳,若是给他做一个救生圈,是不是多了一个保险,他学起来也快,自己就可以放心一些?“这制出来的胶可得紧?能粘上羊皮吗?。”
“小姐是要拿来粘羊皮,那这米鱼胶是最粘不过的了。过几日我做来,小姐只管用便是了。”杜家娘子赶紧讨好。
“那粘得可牢靠?要是经常泡水里,会不会脱开来?”文箐仍是怀疑古代胶的粘度,不放心地问道。
“小姐,咱们船日日下水呢。不止是用漆刷过而已,更是因了胶的缘故呢。只要莫冻上了,哪会开了缝……”杜家娘子不嫌麻烦,细细地与文箐解释。
文箐是越问越心虚,虽然这在别人看来是“不耻下问”,可是这更**自己一个“知识分子”原来连个白丁也不如。
鱼胶粘性强,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冻点低。遇到冰天雪地,只刷过鱼胶的地方就容易冻裂开缝。现下做得,就可以将胶冻成块状,到夏日也要以取用。
文箐听得杜家娘子这般说完,道:“那我现下用不着这个,等天热了,我再制胶吧。这些鱼膘你拿去吧。”
杜家娘子道:“小姐,天热了,可不是做胶的时候,彼时不说蚊蝇,就算做出干净的胶汁来,只怕也是个臭的呢。如今小姐这屋里温度正合适,又无蚊虫,做好了,密封妥后贮藏起来,哪日要用了,只管取出来便是了。”
文箐再次露了个怯。可是又被杜家娘子勾起了兴致,竟认真讨教起如何作鱼胶的法子来。
古代海边渔户要纳征,则是每年必要缴足定量的鱼油鱼膘方才作数。而鱼膘制胶的法子,说简单也不太简单,说复杂嘛可又只是那一种材料。大体做法就是:平日将鱼膘晒干贮藏,到得要制胶时取出来,温水浸发至软,然后剪碎了继续浸泡至少一天一夜以上,上锅蒸至糯软粘牙即可取出来,放到杵臼里捣杵至胶状,然后是熬制出胶汁来。
文箐听得这些程序,真是想不到古人是怎么发明这些法子来的。她一直以为就是米糊熬制粘粘信或者糊糊窗纸类的,没想到自己还忽略了好多生活细节。后来想想自家门窗缝隙的封口处,好似也是胶粘铅铸,闭不透风。古人用最简单的材质,将精细功艺发挥到了极致,做出来的物事只能叫她这个后代人叫绝不已,以至于好些时候都是少见多怪。
生活细节处处留心,才发现处处皆是学问。
文箐这么想着,又去瞧了一下大棚里的蔬菜长势如何。早先种下的四季豆都开过花了,长出了比筷子略细一点的小长条来。
范弯喜不自胜地道:“小姐,小姐,您瞧,只需过得十来天,这新鲜四季豆就能吃上了。褚管事说小姐要摘了去食肆,那这一卖,肯定客人都多起来了……”
嘉禾却指着开着紫花的茄子树问范弯道:“这个,是不是也快了?都开花了呢。”
范弯道:“可惜种晚了几日,要不现下早见到茄儿了。小姐,这在年前,少爷肯定能吃上。”
文箐笑了一声,道:“你可莫在他跟前说这个,他恨不得天天钻进大棚里来瞧。这大冷天的,嘉禾可没少给他洗衣衫。”
一边说,一边摸了一下细长的丝瓜,道:“我以前老分不清黄瓜花与丝瓜花,如今倒是晓得了。范大哥,这丝瓜也快长好了,过三五日能摘得多少?”
范弯一转身,带倒了一根去着四季豆藤的竿子,扶起来,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道:“得有十来根呢。李管事带回来的油饼渣子想来真是极管用,我用水一泡,浇在这藤上,瞧,现下这叶儿都比以前的长得大了,这丝瓜藤啊,长得可快了。”为了应证自己所言不虚,他踮起脚尖,将顶棚上的一个排草费力地推开,喘着粗气,看着阳光射下来,落在叶面上。
文箐瞧得嫩绿姨绿的叶儿,在风中摇摆着,在阳光下透露出无限生机,真跟春末夏初一般,生机盎然。“这头茬的丝瓜,送几根与我舅姆那儿,再送几根给二伯母那处,三婶厨房也莫忘了,让他们尝尝鲜。对了,豆牙韭黄也别忘了捎些过去。”唯独没提四婶邓氏。过后,她自己也想起来不该这样太明鲜地区别对待了,又小声道了句:“给两根与文筹文筠尝尝鲜吧。”
嘉禾拔了几根水芹,轻轻地拍了后泥,道:“这个季节还能吃到水芹,真是想都不敢想啊。没想到咱们第一年,就真试出来了。这个暖棚可实在是太好了……”
范弯一脸得意,这个暖棚从最初搭建就是他一手泥一块土弄起来的,地里的菜也是他一畦一畦看着长出来的,能不高兴吗?“小姐,听说咱们前两天,上的青豆,食肆都闹开了,苏州城里都说咱们食肆不一般呢。”
文箐一想到这事,也是非常高兴。“且瞧瞧,若是卖得好,明年将这大棚再多搭建些,反正咱们有炭火,你只管烧暖了,让这里如春夏一般。或是忙不过来,到时再请人来帮你一道……”
范弯笑得眼眯成一条缝,晃一晃自己的大胳膊,铜锣噪子再次亮起来,道:“不用,不用,